《我们的蒲公英》瓦兹河畔

2、遇见2

　　钱氏精神病院是一家坐落于郊区规模一般的医院，没有先进的设备和人才，更没有过硬的后台背景。因为是附近唯一一家精神类医院的关系，院里病人比较多，而且大多数属于低收入人群，所以医院里其实很混乱。但由于院长的圆滑和世故，还是勉强的能够经营下去。可是偏僻的地理位置，破落的环境，终究还是让它陷入濒临破产的尴尬。
　　而夏之景的到来，似乎让这一切有了转机。
　　她记得，她都记得，那一年的冬天比往年的都要更冷一些，好像总是在下雪，那铺天盖地的纯色，狠狠的砸下来，砸得她的心一直有一种生硬的疼。而这疼痛从此便在她的心上落下根了。
　　“院长，这是医院这季度的财务报表，请你过目。”穿着大红色的大衣，踩着高跟鞋的金雅婵走进院长办公室，把手里的活页夹交给坐在椅子上秃头的中年院长。那院长手里拿着烟，就挥了一下手示意她放在桌上，金雅婵小心的放好，年轻而且姣好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昨天清理财务的时候我发现医院的过冬装备好像不是很充足，病人的棉衣棉鞋还有被子等物品有些短缺。您看，是不是适当补充一些。”她的语气有些小心翼翼，但脸上始终挂着笑。那院长长的圆圆乎乎的，眼睛也特别小，拿烟的那只手背上还明显的有道疤痕。他用眼瞄了瞄那报表，露出那一口因多年吸烟而变得很黄的牙，很缓慢的说：“知道啦。真不知道这些疯子是怎么用的，耗损得这么快。哎，我说，往年的那些旧的就全不能用了吗，能将就的话就将这用吧，不会冻死了就行。”说完，他抖了抖烟灰，继续吸。金雅婵还想说什么来着，门外却传来了着急的呼叫声。
　　“院长，院长不好啦。院长，院长，新来的病人正站在7楼上要跳下去呢，就要跳了啊，院长。。。”
　　当个头矮小还胖胖的院长和金雅婵赶到住宿楼楼顶时，已经围了不少人了，十几个护士和医生围在她身后，李景也在。楼下也紧张的站着些人，好像在忙活着铺什么。这是那个少女入院的第二天。一夜的大雪后房顶，树梢上全是白茫茫的。四周的气温很低，呼出的气很快就会冷却。她只穿着医院给的破旧泛黄的单薄的棉衣，披散着头发，光脚踩在有着积雪的阳台上，背对着围观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冷的关系，她的肩膀在抖动。
　　她就这么站在那里，19岁的背影格外的单薄，格外的孤单。
　　院长：“哎哟，我的小祖宗哎，你快下来啊，你可跳不得啊。你这一跳我怎么交代啊。”
　　金雅婵努力平缓气息压低声音询问站在她身边的老护士，眼睛却不敢离开少女：“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是怎么负责看护病人的。她怎么溜上来的，怎么都没人发现拦住她呢！”
　　身材臃肿的老护士：“我，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溜走的。我。。。。”这个老护士是个山东人，口音也很重，金雅婵听不太懂她的话。
　　而站在阳台上的少女随时都有掉下去的危险，金雅婵更急了，她脱了高跟鞋小心翼翼的朝她走去，刚走两步就被人拉住了。”
　　原来景已经到了，就站在金雅婵附近。眼看着少女晃晃荡荡的随时都有可能掉下去，院长已经急得要跳脚了。李景伸出脚，试探着走过去。
　　“你干什么？”金雅婵看到他的举动被吓个半个死，赶紧叫住他，但是马上意识到可能会惊动少女又不得不压低了声音。
　　李景挥了一下手，示意她别出声，自己更小心翼翼的往前走去。所有人都胆战心惊的看着，不敢出声。这里的冬天就是这样，永远都是阴霾好像再不会晴朗起来的样子。医院在郊区，周围的建筑物很少，就这样在楼顶上望去只有远远的几棵有些年岁但已经快枯死的树。那些树光溜溜的，枝干扭曲突兀的向上生长。加上这阴暗的天气，显得压抑。随着李景脚步的逼近，金雅婵的眼睛也在不断瞪大。她的心已经快跳出来了。眼看着就要靠近了，少女突然转身，直面着措手不及的李景。她的样子好狼狈，脸上的污垢粘住了头发，李景甚至都看不全她的样子。只有那额头上包裹的厚厚的白色纱布很是扎眼。
　　可是李景却明显的看到了她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哭泣而不停抖动的身体，她穿得那么单薄，左边的衣脚甚至已经破了。所有的人都在少女转身过后大吃一惊，金雅婵甚至叫了出来。一瞬间的场面又变得骚动不安。只有李景突然不再有动作。冬天的阳光虽然苍白，可是还是有一些暖意的，他就站在她面前，那是他们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靠近。少女直视着李景，已经冻得通红的脸就算眼泪不停掉也给不出哭泣的表情了。她停止不了抽搐，更阻止不了自己的悲伤。可是李景从她已经静止的眼睛里竟没有看到任何的不安，那又是什么呢？
　　李景：“我没有其它的意思，你不要太激动，我们可以聊聊吗？”
　　他试着跟她沟通，极力压制自己的紧张。面前的少女没有任何反应，依旧静静的看着他。李景再一次想要靠近，试着迈动了脚：“你可以跟我聊聊，现在是冬天外面很冷，你穿得这么少，我们进屋好吗。”
　　寒冷的天气实在是快要冻坏了少女，景小心翼翼的更加接近了。可是少女眼中的悲伤那么沉重，景的心也像是冻得疼了：“你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可是那一直沉默的少女仍旧止不住的哭泣，眼泪大滴大滴的。
　　要怎么样的伤痛才能有那么悲伤而无助的眼神呢？
　　少女：“你。。。你不要过来。”
　　那微弱的声音很颤抖，可是景还是听见了那里面的决绝。明明的，她是那么样的害怕啊。
　　李景：“你不要激动，我不会伤害你的。”
　　可是少女显然不相信：“骗子，你们都是骗子，我不会相信你的，你快走开！”说完，挪了挪已经快冻僵的脚。其实她的四肢已经失去了大半的知觉，她在硬撑。可是少女的这一举动还是吓到了在场的所有人。
　　院长：“不要啊，我的小祖宗哎，你快下来啊。”
　　景再不敢更靠近了，如果他再往前一步可能会惹怒少女，而现在的情形是少女再动一下就会掉下去。她死盯着他，已经停止了哭泣，可是肩膀和全身还是不停颤抖。她冷极了，困极了，连哭泣的力量也没有了。是时候了 ，结束这一切。景看她不肯放弃，竟然往后退了，他移动的脚步很慢，刚开始少女还是不肯相信的盯着他，李景便加快了一些。在后面看着的院长和金雅婵更着急了。少女好像还不肯放弃，景只好转过身佯装离开。
　　你永远不会相信的，生命里的玩笑般的奇迹。因为你永远弄不懂，老天什么时候在给你开玩笑什么时候在给你奇迹。很多的时候你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怨恨什么该感激什么。你只能永远处于困惑，永远被摆布，永远永远的怨恨和感激。
　　在医院住宿楼5-12房里，那张已经生了锈的铁床上，在还是模糊的潜意识里，她隐约听到了一些陌生而吵杂的声音。头部传来的疼痛越来越强烈，她试着动了动，却发现完全动不了。随着疼痛感的强烈，她的意识开始清醒，耳边的声音也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楚。她想睁开眼，可是做不到。全身上下在此时都开始传来了大大小小的疼痛，那些疼痛越发的剧烈，越发的使她意识清楚。那些声音都好陌生，一点一点的进入她的耳朵。
　　“我。。。。。不是不想干。。干你说。。。。。。，这么。。。。。下次再发。。。。不了你！”
　　“我错。。。。。。不是。。。。”
　　“ 院长你别。。。。我们会。。。意。。。”
　　那些声音断断续续的，她听不清，她好累，好想这么沉沉的睡过去。
　　那一刻，她真的以为，她就要死了。
　　少女不知道的是她被李景救了下来，就在她准备跳下去的时候。此时的她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处于昏迷状态。而在病房门口，她听到的那些声音是院长在责骂医院负责她的医生护士，还有一旁劝解的金雅婵。而她更不可能知道的是就站在她床边的李景。他本来是在细心的查看她额头上已经重新包扎的伤口，却因为那一滴从她左边眼角重重的落下的眼泪给愣住了。他惊愕的看着仍旧昏迷中的她，表情那么严肃，认真。而在他的背后，黄昏的窗外又下起了大雪。疯狂的雪白，疯狂的空白，疯狂的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