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夜月归桥》傅莺莺

1、不是每个仇人都很好看

　　“小乔！不许偷看哥哥们练武！”拎着耳朵把某人从墙头揪下来。
　　“娘亲，为什么我不可以和哥哥一起跟爹爹练武？”委屈的捂耳朵。
　　“因为你的功课不如两个哥哥啊。”连哄带骗的某娘。
　　“不是的！阿浅不如我，他的功课是抄的阿深的！”某人怒，大吼。
　　“乔木，你又在偷看!”而且还拆穿我，阿浅也怒。
　　“阿木，回去读书吧，女孩子不需要学武的，有哥哥们保护你就好了。”阿深弯腰摸摸小乔的娃娃脸，温柔微笑。
　　“小乔听话，跟你娘回去。”某爹下令。
　　“就是，小乔跟娘亲回书房念书，夫君、阿深阿浅你们继续。”俯身抱起挣扎的小乔。
　　熊熊大火燃烧起来，火舌贪婪地舔舐着房梁，大宅里不断传出呼救声，咒骂声，刀剑刺入血肉的声音，火光冲天。
　　满目的尸体，遍地的鲜血，大火不知何时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扑灭，只剩下焦烟四散，和阵阵惊雷。她瑟瑟发抖。
　　不，不可以，爹爹呢？娘亲呢？阿深阿浅在哪？她疯了一样的站起来，扒开四周的尸体，一个一个的找，爹爹，你在哪？阿沐再也不贪玩不做功课了，娘亲？阿沐会好好读书不偷看哥哥们练武了。还有，阿深阿浅，你们在哪？你们，快回来啊。
　　画面定格时是一只白皙细腻到近乎透明的手伸出来，九方笑得倾国倾城，“来，跟本座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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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一次惊醒，我抬眸看到熟悉的白色纱帐。窗外，已不是昨晚的惊雷阵阵，丝雨蒙蒙，春色无边。
　　十年了，忘不了那场大火，那场屠杀，和那阵阵惊雷。鼻尖似乎还萦绕着娘亲怀抱中馨香的味道，身边却已经空无一人。
　　我拥着被子，又一次感叹世事无常。
　　敲门声响起，“问月，快起来，尊主差人来找了。”这么温柔的声音，是四月，这些年就如同亲姐妹般。
　　我钻进被子里当乌龟，“他找我干嘛，我们都三四年没见了。不去。”
　　“问月！”砰！门被踹开，“你丫给老子起来！”这充满磁性故作粗犷的声音，肯定是七月！丫这货天天跟我不对盘。
　　猛地起身立于床上，“呔！床下何人扰老娘清梦！”我看着那张清秀如女子的脸，不禁再次感叹世事无常。
　　“是老子又怎样！”七月清秀的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
　　“老娘叫你一声你敢答应么！”不对，我又没有紫金葫芦。
　　“这世上就没有老子不敢的！”继续狰狞。
　　“是么？”怀疑。
　　“当然。”将狰狞进行到底。
　　“那你去跟尊主说我不去。”奸笑。
　　“老子差点忘了，尊主还要找你，走。”一把拎起。
　　“喂喂，你注意点！七月你丫别拽老娘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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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月来迟，请尊主恕罪。”单膝跪于大殿中央。周围是两排貌美如花的侍女，依旧是奢靡无度。
　　“倒也不必，”即便经年不见，他的声音，还是不变。
　　九方明月的声音暖如春阳，即使掺着半梦半醒的沙哑，也格外清冽。明明有着那么妖娆的脸，却又有着那么清澈的声音,两者本是背道而驰可发生在他身上，又是莫名的协调。“昨夜阵阵惊雷，本座想着左右你睡不着就差人让你来早些，你果真没睡好，瞧着眼圈黑的，当真让本座心疼。”
　　“劳尊主挂心，问月……”呸，做作！
　　“跟本座客气什么。”他挥手打断我。“说到底也是本座的错，若不是十年前那场大雨下的屠杀，你也不会每逢雷雨天就梦魇。”起身，平铺在榻上的大红衣袍随着他的动作摆动，直垂脚踝的墨发未束，却根根不乱，丝丝分明。
　　他走近挥手让侍女退下，居高临下。“当年灭你全府上下也非我本意。本座本想拿了沐阳珠便走的。你那父亲宁死也不交出那沐阳珠，本座只能违心杀戮。”
　　我紧抿着唇。
　　“问月，你猜你爹最在乎的人是谁？”说完也不等我答，自顾自的笑了起来，“说来好笑，你娘和你两个哥哥都死在他面前他也无动于衷，当本座提到你的名字时，他却说，”似是讥讽，“他说，本座若是杀了你，就永远得不到沐阳珠。”
　　“然后呢？”
　　“然后？”他轻笑一声，明明是双手沾满鲜血的魔头，这一笑却暖如春阳，说出的话仍旧让人胆颤心惊。“然后你不是知道么，他死了，和你娘死在了一起啊。”他突然松手转身，妖娆的红色让我再次想起那年遍地鲜血和漫天大火。摇摇头强迫自己不去想。
　　“尊主说什么呢，那么多年前的事了，问月都已经忘了。”我站起来，一副‘我没心没肺，我狼心狗肺’的样子。
　　他坐回铺着银狐毛毯的榻上，大红衣袍铺了满榻，垂在相同质地的地毯上，长发泄了满地，红与白与黑的映衬，更显得他姿容绝世，倾国倾城。他以手支额，“当年为你改名的时候就想让你放下过去，若你真的忘了自然好。”
　　九方明月精致的脸上不辨喜怒。“问月，你在这水榭也有十年了吧？”
　　“是啊，承蒙尊主不弃，收留问月，如今恰好十年。在水榭里白吃白喝，真是不好意思。”我摸不清他是什么意思，只好嬉皮笑脸的胡扯。
　　“如今有一桩事，要你去办。”
　　他只看我一眼，没什么表情，我猜不准他的意思，也不做声，静听他说下去。
　　“本座要你去取一本心法。”
　　果然啊，他只有这种时候才会想起我，我闭眼，睁开时已经恢复冷静。
　　“这该是七月他们……”心法那种东西，都是有武功的人练的，我连轻功都没有，被人发现完全是一巴掌拍死啊。
　　“七月？他不行，万策自诩正派，其实手段残忍更胜水榭。七月不敌。”
　　“那你便以为我可以？”
　　“靠你的能力固然不足，不过以你的身份，一切都会很顺利。”
　　“你是，要我以乔木的身份回去？”
　　“是你自己的身份回去。”
　　“自己的身份？如今我还有什么自己的身份。”
　　“莫要妄自菲薄。你若回去，自然可以做回你的乔家大小姐。”
　　“乔家早就不在了。”
　　“所以你更要回去重建乔家啊。”
　　“你真要我回去？”
　　“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么？回到他们之中，回到所谓的光明之下。”
　　“是啊，这是问月期待了十年的机会，尊主真是心宽，竟不怕问月从此再不回来了吗？”
　　“你敢么？这些年沐阳珠的反噬越来越严重了吧？”
　　“你也该知道这反噬是为什么。”
　　“你又何必与我针锋相对？你的仇人是本座不错，可你也该明白，本座并不是唯一的仇人。”
　　沉默。
　　“所以，你忍不住了？终于，放弃了？”
　　“放弃？现在谈放弃，未免太早了。”
　　他终于是不耐烦，挥手让我退下，转身向内殿。
　　“现在谈放弃，未免太晚了。”
　　墨发红衫，背影阑珊。
　　有些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涌进来，心里一疼。
　　九方明月，十年了，你还是如初见的那样，一点儿没变，一样的好看，一样的，令人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