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眼欲穿》猊奥与冉客

18、终结

　　手术前两天晚上。

　　叶轻眠出奇地多话，拉着容一问了很多他小时候的事。

　　听他掏鸟蛋，打架的乐事，渐渐凝下神色。

　　“快乐么？”他问。

　　容一愣了一愣，很快反应，“当然。”

　　“那现在呢？”

　　容一眼深游弋了一下，闭了嘴，沉下头。

　　“容一，你要我活下去么？”

　　叶轻眠突然轻轻地问，“要我认真努力地活下去么？”

　　“。。。当然。”他捏紧手中的手腕。

　　“。。。我知道了。”

　　那晚上叶轻眠就突然地陷入了轻度昏迷。

　　他有意识，容一慌张的叫声他能听到，拼命想回应，嘴唇却紧闭着。

　　王子让赶来的速度让易容一很惊讶。

　　就像他一直在他附近一般。

　　面色依旧苍白。

　　易容一突然意识到，他的脸色苍白了很多天了。

　　“轻眠轻眠。。。”他扑到他床头唤，“回来啊。。。你还不能走。。。”

　　叶轻眠眼角潮湿了一些，微微动动拳。

　　刚好医生护士冲进来，急急推走了病床。

　　王子让往前追了几步，却不支倒在地上。

　　易容一一谔，却还是扭头追上轻眠，直到他进了急救室。

　　突然地，容一心里很平静。

　　也许是惊慌过度了，反倒没了开始的空虚和无助。

　　他一步一步走回病房，看到王子让坐在地上，右手捂着腹部。

　　指间浸出的，是鲜红的血。

　　易容一心里大惊，回首呼唤医生。

　　“没关系，伤口裂了而已。”

　　王子让无力地抬头，绽出一点微笑。

　　“你，这是。。。”

　　易容一张口结舌，为什么他突然也。。。

　　王子让露出一个苦笑，任赶过来的护士扶上病床。

　　“我很怕，很怕赶不及。那么，我这个捐肾的举动就没有意义了。”

　　易容一突然间明白了。

　　那个出现及时的肾脏，以及那天院长唇边意味深长的苦笑，和王子让的沉默和眼角的释然。

　　易容一咬紧了腮边的肌肉，随即又放松下来。

　　“。。。谢谢你。”

　　对方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痛苦地闭上双眼。

　　容一发现自己紧握的双手有些颤抖，望着这个面容苍白却依旧俊秀的男人，突然间发现，他对叶轻眠的感情，跟对面这个人比起来，只能望尘莫及。

　　至少，他并没有决绝危急到想要捐出自己的肾，来换那个人。

　　在急救途中医生出来问他们要不要把原本明天的手术提前。

　　提前的后果，只有两个。

　　要么轻眠坚持下来，要么浪费一个肾，就这么去了。

　　易容一犹豫了。

　　他没有那么大的勇气冒这个险。于是他望向了王子让。

　　王子让脸色依旧难看惨白，但眼神至少是坚定的。

　　他听完望着全身血迹的大夫，努力忍痛坐起身来，只说了一句话，“我要他活。”

　　我要他活。

　　易容一赫然感到这句话后的分量。

　　大夫出去了。随后手术室的灯又亮起来。

　　王子让颓然地倒了下去。

　　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

　　却静悄悄的。

　　只听到雨声砸在房檐上的声音。

　　那么大的雨中，一辆车戛然而至。

　　上面的人穿着整齐的西装，穿过大雨而来。

　　一路踢踏，跑乱了原本一丝不苟的头发，也跑乱了本来安静的人心。

　　“咔”的门响。易容一抬起头，眼神疲惫。

　　梁佑锡胸膛起伏着，雨水顺着额头滑下。

　　他望了一眼躺在病床上脸色发白的弟弟，本来灰暗的脸色又暗了几分。

　　他静静与易容一对望了一阵，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转瞬即逝的刹那，但易容一还是看到了，那滴从那个人眼角滑下的泪。

　　很恶俗。

　　但是结果就是这样。

　　寄托着这么多人希望的手术，最后还是成功了。

　　在晨光熹微，医生出来疲惫地笑道“恭喜你们”时，易容一还是忍不住跳了起来。

　　王子让坚持要下床，他扶着容一的肩，看到那个人微微起伏的胸膛时，终于哭了。

　　他们都太高兴，所以都没有注意到拐角不远处一直站了一晚上的那个人在叶轻眠推出来后放松的双肩，和微耷的眼角里的释然。

　　他往前走了两步，却又很快立住。然后决绝地转身，快步离去。

　　他身后还有一个人，很高大，在前一个人走后随着走了几步，却又转过头，看了白布单下苍白脸颊的人一眼，低喃了一句。

　　“叶轻眠，你今世忒好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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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出来吃饭。”

　　叶轻眠放下书，从凉台上的躺椅上站起来。虽然颤颤巍巍，不过还是站稳了。他抚了一下小腹，微微笑了一下。

　　身后有双手伸过来搂住他。

　　他没回头，只是稍稍靠在那人身上，“我恢复的挺好的。”

　　“我知道。”王子让环住了，微笑，“我就想抱抱你，不行么？”

　　“可以。”叶轻眠笑了一下，瞥了眼一脸撒娇的人，刻意拉长了语调，“可以的。”

　　“王子让。你闪开我来扶。”

　　黑着脸的易容一冲出来瞪着王子让。

　　王子让不愿，却又不敢反抗，只好小心翼翼把人交到容一手上。

　　“你一天到晚就知道赖在这儿，你能不能去你公司好好工作。”

　　容一怒视。

　　叶轻眠脸红了一下，没啃声，靠在弟弟身上，一步一步走向餐厅。

　　可能走的稍快了些，轻眠突然绊了一下，容一手一滑，他就向旁边倒去。

　　容一向前扑，错过了没抓到，只感到一阵袖风，眼睁睁看着人倒下去。

　　“哥！”

　　“通”“通”的两声。

　　吓得面无血色的王子让垫在叶轻眠身下，黑色的眸子尽是恐惧。

　　“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受伤？”他抓着轻眠问。

　　叶轻眠也是面色苍白，强笑了一下，握着他的手。

　　“你还好没？”

　　“我在问你，你先回答我。”王子让吼道。

　　叶轻眠愣了一下，就被容一扶起来。

　　“你什么口气，吼什么吼？”

　　“没关系。”轻眠握了一下容一的手，直视那双漆黑的眸子，“我没事，子让，我没受伤。”

　　王子让爬起来，握着叶轻眠的双肩上上下下看了又看，终于叹了口气，下巴搭在轻眠肩上，“对不起，我刚才真的很害怕。”

　　“我知道。”

　　我知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经过这件事后，扶叶轻眠的权利全权交给了王子让，以后易容一只能一旁看着，顶多逞逞口舌之快，挖苦王子让两句。

　　有时候家里会叫余阳一起来，易容一极不喜欢这个小市民性格的小老板，总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唇口之争是少不了的。有时候容一嘴毒起来气得余阳只能反复叫嚣着一句话，“我看在你是晚辈的份上不跟你吵。”但接下来绝对又会被容一另一句堵个张口结舌。

　　这种时候，叶轻眠和王子让就闪开，躲在一边看电视去嗑瓜子去，心情好还可以观观战，但绝不参与他们的战争。

　　用容一的口气来说，这幅场景就是“戚戚我我肉麻之极”。

　　无所谓啊。对叶轻眠来说。反正这话是说给王子让听的，跟他无关。

　　只是有时候午夜梦回，看着身边这个熟悉得有些气息凝滞的人，心下潮湿。那个手术的地方有时候会隐隐作痛，但是想到身边这个人身上，也有着同样的伤口，他身体的一部分，正在自己体内运作，就安心许多。

　　这也许就是他一直以来望眼欲穿的生活吧。

　　不过就算不是，他也无所谓了。

　　幸福，其实就是懂得知足了。

　　他，已经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