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倩影谁记》晩凉天月

20、吕琛家的女子

　　方之勉抱着柳汐若一出柳家，就听见吕琛无比兴奋的声音：“小师妹，师兄来救你了！”
　　吕琛打开后车门，方之勉轻轻地将柳汐若放进去，尽量不碰到她的伤口，然后自己从另一边进去，吕琛识趣地坐到了驾驶位，刚坐下便听见方之勉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开车！”
　　“你们怎么会回来？”柳汐若动了动，背上火辣辣地疼，皱了皱眉。
　　吕琛回头一脸哀怨，指着身上的睡衣，道：“还说呢！我都快睡了，突然接到电话，说你快被族里的老头子打死了，吓得我衣服都没换就出来了！”
　　“所以你躲在外面没敢进去？”看了看方之勉，暗想，如果他也穿着睡衣过来会是什么样的呢？
　　吕琛挤了挤脸，无趣地扭头不理她，骂道：“真是不知感恩的丫头！”
　　“我现在不能回家！”柳汐若知道这个时候方之勉说话才管用，所以扯了扯他的袖子，委屈道，“妈妈和子洲会担心的。”
　　方之勉瞪了她一眼，“现在知道他们会担心，当时怎么那么听话？还抢着挨打！”
　　黑夜中，看不清方之勉的表情，但她也清楚地感到一股寒气，缩了缩脖子，“二叔公一把年纪了，身体也不好，而且我爸都规规矩矩地挨了两百藤条，我怎么好反抗！”
　　“当初离开的时候不是挺干脆，怎么现在知道错了？”
　　柳汐若疼得不断抽气，即使尽力忍着也还是被方之勉听见了，方之勉毫不客气地用力把她的头按下来，让她趴在自己腿上。柳汐若当时差点脱口而出“牛不喝水强按头。”
　　“我可没认错，是你跑过来说我错了！”明明应该很气愤地吼出来的一句话，却被她说得比蚊子声音还小。
　　“我好不容离开，你为什么要让我回去？”方之勉不做无理由的事，所以让她再回柳家也有一定有原因。
　　“柳家不是你想走就走得了的。”方之勉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道：“如果可以这么简单，我何必让你回去。”
　　“怎么好像你比我还了解那个家？”从来自己的事自己做主的柳汐若为自己会如此听从方之勉的安排的行为很是气愤，忍不住嘟嚷道。
　　“能打断一下么？”在一个十字路口，吕琛停下车，挠挠头，道，“车该往哪儿开？”
　　“去你家。”
　　“什么？”吕琛和柳汐若同时叫了出来，然后互相瞪了对方一眼。
　　方之勉挑眉，“你们还有更适合的地方？”
　　柳汐若不怕死地回了一句：“或许可以送我去慕白家。”
　　方之勉搂在她腰间的手不自觉加大了力道，柳汐若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赶紧改口，“不过还是去吕师兄家好了。”
　　柳汐若似乎忘记了曾经有一个人因为觉得她一个女孩子住在男生家不妥，专门来找她，却被她狠狠奚落了一顿。
　　吕琛咂舌，方之勉就是厉害，管你是谁，到了他手里就得乖乖听话。所以，当方之勉让他下车去买药的时候，他将羽绒服裹在睡衣外面乖乖地下车去买药了，然后眼睁睁看着方之勉开着车绝尘而去，气得骂街。
　　顶着周围人异样的眼光，吕琛在心里问候了柳家祖宗十八代，顺便小小埋怨了一下方之勉，有了妹妹就忘了兄弟。迅速挑好东西，付账时，小姑娘一句“好可爱的小熊睡衣！”让吕琛捂着脸夺门而出。
　　看着前面始终和自己保持三米距离的人，柳汐若很是不理解他这怎么就生气了。
　　下车的时候，因为方之勉把她的外套落在柳家了，她只穿着一条连衣裙，被寒风一吹，差点站不稳，幸好方之勉及时扶住她，不知骂了句什么，然后就要抱她上去，被柳汐若果断地拒绝了，理由是“我伤的是背，又不是腿，而且你虽然是我名义上的哥哥，终究是男的。”
　　方之勉当时就变了脸，将自己的外套狠狠往她身上一套，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其实当时她是想让方之勉扶着她走，可是如今只好自己忍着痛可怜兮兮地跟着他，免得迷路。
　　电梯里，方之勉仍然臭着一叶脸站在角落，柳汐若疼得脸色发白，抓着电梯里的扶手勉强站稳，他都能无动于衷，汐若低咒“没有同情心的家伙！”
　　“我如果没有同情心，你会在这里？”电梯打开的那一瞬间，方之勉瞥了她一眼，然后大步走了出去。
　　柳汐若挤了挤鼻子，也咬牙跟着出去。
　　“Surprise!”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一个女子举着锅铲兴奋地站在门口，然后三个人都石化了。
　　柳汐若下意识地往方之勉身后躲了躲，小声道：“吕师兄结婚了？”
　　“不太可能。”方之勉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女子，五短身材，小眼睛小鼻子，头发不知是乱还是专门弄的发型，迅速判断不是吕琛喜欢的类型，不过好眼熟。
　　女子眼中的火光只熄灭了一瞬间立刻就又燃了起来，叫到：“方之勉！我们又见面了！”
　　柳汐若从方之勉身后探出一个头，问道：“她是谁啊？”
　　方之勉轻轻摇了摇头，把认识的人在脑中都过了一遍，确定真没眼前这个人，决定保持沉默，等她自报家门。
　　果然，下一秒，女子就扔掉锅铲，抓了两把头发，道：“我是汪静啊！我们见过两次了！一次在学校，还有一次是同学聚会的时候！”
　　“你怎么会在这里？”方之勉心中狠狠地震惊了一下，面上却一派平静。
　　“我来找吕琛，那家伙躲了我一个星期了！”汪静很是气愤，她专门换了发型，结果一次也没见到吕琛。
　　“咦？方之勉，你有女朋友了？”汪静突然发现方之勉身后的人，见鬼似地叫道。柳汐若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拽了过去，迎上汪静一双好奇的大眼睛。
　　汪静这一扯牵动道背上的伤，柳汐若疼得眼前一黑，用最后的机会说了最重要的一句话：“方之勉，你不许脱我衣服。”
　　“你做什么！”方之勉怒吼，看着怀中毫无血色的人，心中又疼又气，“不许脱她衣服”？她就这么排斥他！
　　汪静没想到挺漂亮的一个女孩竟然是瓷娃娃，一碰就碎，被方之勉一吼，更是慌了手脚，急急解释道：“我……我什么都没做，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就晕了。”
　　方之勉是谁啊！他生气了，还有得活吗？脚下动了动，想着要不要先逃了再说。
　　“让开！”方之勉一把推开她，抱着柳汐若进了屋。

　　吕琛回来的时候冻得快成冰块了，跺了跺脚，发现自己的门没关，门口蹲了女人，头发乱糟糟的，还系着围裙，一看就是哪家的疯婆子跑出来了！
　　轻轻走过去，道：“大姐，夜深了，您该回家了。”
　　疯婆子抬头，神情地唤了一声“琛琛。”
　　吕琛吓得往后跳了一步，想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叫他琛琛的世界上似乎就只有那么一个人，试探地问道：“汪静？”
　　“琛琛，我不小心把方之勉的女朋友给打晕了。”汪静抬头，委屈地望着吕琛。
　　“你做什么了？”天哪！这个疯女人惹谁不好，怎么偏偏惹到那家伙的心尖上了！
　　“我哪知道她是瓷娃娃，一碰就碎啊！”汪静想了十几分钟，还是没想通她怎么就晕了呢？
　　“我一时好奇，就拉了她一下，然后她就倒了。”
　　吕琛真想一巴掌拍过去，那丫头伤得那么重，哪经得起这个除了外表，就是一男人的疯婆子拉啊！
　　“她身上有伤，你不想被方之勉五马分尸就跑远点！”吕琛扶额道，“我先进去看看怎样了。”
　　汪静一脸感激地点点头，吕琛很是受用，挺直了腰杆，可是还没走几步，方之勉就黑着脸出来了，腰马上就弯了下去，他告诉自己，是冻的，是冷的。
　　方之勉眼神越过他，看向还站在门口的像小白鼠一样缩着头的汪静，道：“你进来。”
　　汪静回头望了望，不确定地指着自己道：“我？”
　　吕琛赶紧跑过去吧她拽过来，“哪儿那么多废话！不是你还是谁！”暗骂蠢女人，没看到这位心情很不好吗？
　　望了一眼房门虚掩的房间，一脸担忧，“小师妹怎么样了？”
　　拿过吕琛手中的药，道：“今晚你睡客房。”又看着汪静，道，“你跟我进来。”
　　汪静求救地看了看吕琛，吕琛给了她一个你好自为之的眼神，然后迅速躲进了客房。
　　看着趴在床上的人，方之勉叹了一口气，对身后的汪静说道：“她背上有伤，你帮她清洗一下，然后上药。”
　　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地拉下裙子的拉链，鲜血斑驳，汪静不小心惊呼出来，抬头看了一眼方之勉，只见他脸色黑得不能再黑，吓得低下了头。
　　“你不用回避一下吗？”汪静问，“我要帮她把裙子脱下来。”
　　方之勉尴尬地咳了两声，转过身。汪静轻轻地把柳汐若的裙子退至腰间，看看她，再看看自己的一马平川，心想，现在的女孩子身材都这么好吗？难怪方之勉不敢帮她脱衣服，万一就走火了呢！
　　“你为什么不帮她上药？”洗去血迹，看着那一道道伤痕，双手颤抖了，生怕一不小心弄疼了她。
　　“方之勉，你不许脱我衣服。”汪静的问题让他想起柳汐若昏迷前说的话，气就不打一处来。
　　“啊！”汪静一不小心用大了力，伤口裂开，有血流出来，即使是昏迷中，柳汐若也疼得哼了两声。
　　“我不是故意的！”汪静战战兢兢地望向方之勉，保证道，“我会小心点的。”
　　柳汐若好看的眉头紧紧皱着，方之勉叹了一口气，自己怎么跟一个小丫头置气。
　　“算了，你出去吧！”方之勉过来，拿过汪静手中的棉花和药水，轻轻地敷上那一道道伤口。
　　汪静如蒙获释，脚底抹油迅速消失在房里。迅速脱下围裙，抓过沙发上的包，突然想到厨房里的东西，进去一看，锅里的东西已经惨不忍睹，看了一眼旁边那袋她专门从超市买来的白蜡烛。抓了抓头发，心中无比委屈，她的烛光晚餐就这样被扼杀在摇篮里了，该死的吕琛竟然丢下她一个人躲去睡觉了！
　　站在寒夜的街头，林慕白一手拿着柳汐若的外套，一手握着手机，脸上看不出表情。似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按下拨号键，三声后，对方接了 ，抿了抿唇，道：“她还好吗？”
　　“上了药，刚睡了。”
　　“那就好。”悬着的心落了下来，顿了顿，又道，“麻烦告诉她，明天我还会去陪她。”
　　对方沉默了，轻轻一笑，挂了电话。抬头，天上一轮清月，一抹笑意浮上嘴角，道：“柳汐若，怎么办？我不打算再等了。”

　　柳老夫人的葬礼在三日后，那日下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柳汐若抱着骨灰盒将她葬入城外的园陵，那块墓地是柳老夫人生前自己选好的。柳老爷子和二叔公拄着拐杖相互依持着，眼中闪烁着泪花。看着柳老夫人的照片，柳汐若想，奶奶，柳家那么多人，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那日之后，二叔公的病情加重，柳老爷子也病了，柳承志和柳汐若背上的伤也还没好，再加上新年将近，认祖归宗的事情就被推到年后，柳汐若也松了一口气。那日二叔公的态度的确是让柳汐若明白柳家不会轻易放她走，但是若就这么简单就回去，又心有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