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破镜又重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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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大三和史小六推开迎香阁门时，秦臻正在跟小妓女玉烟打情骂俏。见了二人，他马上黑了一张脸，犀利尖锐的眼神直把史小六瞪得后退几步。
钱大三也被瞪得心下咯噔，但为了保住饭碗，他还是硬着头皮对秦臻说道：“秦师爷，咱们大人想请你去县衙一聚，喝杯浓茶。”
“怎么？”秦臻挑挑眉，“我已经向你们大人辞了职，不再是他的师爷了。再说，夜半三更让我去喝浓茶，你们大人还真是精神爽利，可大人睡不着，不代表我也睡不着啊。”
史小六闻言，不禁插了一句嘴：“你这半夜嫖妓不也挺精神爽利的么......”
结果遭了秦臻一记杀人眼刀，彻底地缩到钱大三身后。
钱大三说：“尹大人说了，就算师爷交了违约金，但是他一日不批辞呈，那么师爷也不算正式离职，按律例还是这县衙的刑名师爷。”
“律例？他也配给我讲律例？”秦臻嗤笑一声，然后偏过头去盯着钱大三，过了一会道，“反正就算我不去，你们也一定会想办法让我去的吧？”
“是啊......”史小六挠挠头，“大人说不管是拖是绑，反正一定要把师爷带回去，否则就革我们的职。”
“哼！”秦臻怒喝一声，敛笑以后神情骤然变冷。
罢了，他心想，这次就当是去给他说个明白，好让彼此划清界线吧。
半年前尹至清用重金聘他来当师爷。那时他特意调查了尹至清的底细，得知他到任一年，已屡破奇案，又以为官清廉得到了常安县百姓的拥戴。秦臻本对这官场风气十分失望，却因为尹至清，而隐隐萌生了希望。他接受尹至清的聘请，在与他共事的半年里，更把曾经又乱又差的常安县治理得井井有条，于是常安县的百姓都说尹大人与秦师爷，是一个青天一个明镜，有了他们，常安县人人都能安枕无忧了。
然而秦臻知道自己到底是看错人了，以为这官场上终于寻着一个为民请命的清官，谁知韩家灭门一案，终于让他看清尹至清的真面目。
那个韩家庶子明明是傻子，根本不具备杀人动机，可尹至清却在收了三千两银子以后，把这样一个重要人证交给了知府。
秦臻冷笑，心想这世上终究是不会有好官的了，于是一怒之下，把辞呈丢到尹至清面前，一句话也不说就走了。
回过神来他又瞪了钱大三和史小六一眼，然后故意粗着嗓子喊道：“那还不给爷打灯带路去？”
史小六：“还带路，这一带你可走得比我们还熟啦......”
秦臻：“史小六！”
尹至清凑近那搁在小泥炉上的茶壶，嗅了嗅壶嘴喷出的香气，满意地点了点头。
秦臻被带到的时候，他正好盛了一碗茶汤，放在案上。
看着师爷一张毫无表情的脸，他只好自己打着哈哈缓解气氛，紧接着用眼色示意钱徐二人出去。
两位捕快关上门以后才真正感到如获大赦，史小六拽着钱大三袖子满脸愁容：“怎么办老钱？我今晚好像得罪师爷了，他会叫大人革我职么？”
钱大三白了他一眼：“你这张嘴又不是头一日得罪他的，要革早革了。”
史小六：“......”
尹至清把秦臻引到坐榻上，讨好般道：“师爷快坐，本官这刚煮了新茶，你尝尝，尝尝。”
秦臻瞥了眼碗上黑黑的茶汤，浓得连茶油都浮在上面了，他不禁皱了皱眉，道：“这是什么玩意？”
“茶啊。”尹至清理所当然。
秦臻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你半夜叫我来喝这种鬼......呃，罢了......”
他把“东西”二字咽了回去，摆摆手道，“说吧，叫我来所为何事？”
尹至清说：“喝茶，叙旧。”
秦臻：“我已经不是师爷了，大半夜不想陪大人疯。”
尹至清：“可本官还没批文，根据律例......”
秦臻：“不用跟我说律例，这我比你清楚，只要交付了违约金，东家就必须在一年内准辞！”
尹至清：“一年？哦......那还长着，师爷急什么呢？”
秦臻：“你......”
韩家灭门惨案，一家十四口被人下砒霜毒害，只留下庶子韩子莲侥幸活命。韩子莲天生脑子不灵光，是个傻子，常年被锁在柴房里，根本没有作案动机。只是没想到，案情调查还没进展到一半，却杀出了知府周荣。周荣说兹案件重大，韩子莲有重大嫌疑，必须押回州府审理。而后又出三千两白银作封口费，让尹至清将此前调查的资料全部销毁。
周荣并非善类，此次他的一番染指，不仅让案件变得蹊跷，更让他们辛苦寻来的证物被毁于一旦。
最让秦臻恼恨的是，尹至清竟为了那几个脏钱，让他们带走有可能是本案证人的韩子莲。
孰知韩子莲落入他们手中，会是哪般遭遇呢？
秦臻想着，不禁冷笑，“知府是小人，尹大人不也跟他同流合污么？那三千两白银如今是袋袋平安了，只是不知道大人的心到底安不安。”
“为何不安？”尹至清坦然道，“这三千两白银若用在城东河堤的加护，城西防风林的种植，城南泥石沟的开挖，也是绰绰有余了，朝廷一年给常安县拨下的款项也没有三千两呢。”
说完，仿佛能听到秦臻咬牙切齿的声音。笑着执起壶柄给自己倒了一碗茶，尹至清咂咂地喝了起来。
浓茶自有浓茶的香，秦臻就是太喜欢清茶淡水了，容不下半分污浊。
秦臻抬起一双冷眼，看向尹至清的时候，目光正好瞥到他身后挂的那幅字——
他曾对尹至清说：“读书人什么也没有，大过年只能给大人送一份墨宝了。”
尹至清打开卷轴端详，即道：“素闻秦师爷书法上乘，本官在这方面是没有造诣了，不过‘海晏河清’四字却十分喜欢。”
他说，“自是，朝廷若多几个像尹大人一样的清官，海晏河清又有何难？”
尹至清看了他一眼，又瞧回这字画，不由开怀，“师爷这话中听。海晏河清，天下太平，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言犹在耳，如今回想起来是有多大讽刺。
秦臻垂了垂眸，起身作揖，“既然大人安心，那必定不会难眠，我想我也无须在此给大人作陪了，就此告辞。”
“等一下，”就在转身的一刻，身后人却道，“我们来谈一下韩家灭门案如何？”
秦臻顿了一顿，“如今证物毁了，人也交出去了，这案子还有何好说的？”
“这倒未必。”尹至清说，“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很多事情在我们都以为没有转圜余地的时候，偏偏就会出现生机。”
秦臻：“大人说句人话？”
“咳......”尹至清红了一下脸，正色，“本官手上有一份当时仵作的验尸报告，上面有个疑点，想跟师爷探讨一下的。”
秦臻疑惑：“验尸报告？当时不是在知府的命令下，连同证物一起销毁了？”
尹至清道：“师爷有所不知，本官办命案通常有个习惯，那就是让仵作把报告抄写两份，周知府以为他销毁的是唯一记录，但其实本官此处还存着一个副本。”
说完他站起，走到书柜前，从一排书籍里找出了那份文书，递给秦臻。
秦臻接过，仔细看了一遍，到最后他不由大吃一惊。
“此处，”他指着其中一行文字，“是夜验尸，以烛光照明，隐约可见天灵盖上有光点？”
“嗯。”尹至清点头，“这也是本官所疑之处，还真是与师爷想到一块去了。”
“打住，”秦臻瞪他一眼，“别把我说得跟你一样。”
尹至清无奈耸肩。
“那师爷觉得这光点会不会跟中毒有关呢？”他问道。
秦臻摇头，“无凭无据，无法判定。”
尹至清抬起清黑的双眸，安静盯了秦臻一会，忽而道，“我想再开棺验尸。”
“你说什么？”
“我想再开……”
“得了，让我静静。”
秦臻挥手想要喊停，尹至清才不管，继续道，“我直觉这将会是案情关键，虽然尸体已经入棺被埋，但也许重要线索还留在里面。”
“这又如何？”秦臻听罢不由气极，“当初收下那三千两贿款，不许仵作再进行尸检的人难道不是尹大人你么？如今又要开棺验尸，说得倒轻巧，你还真当是三岁小童玩儿过家家？”
尹至清没有立即反驳，只等秦臻气消了些，才道：“我是让知府毁了当初调查的一切，但我从未说过要放弃调查这个案件。”
秦臻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尹至清说：“当初收下周荣贿银不过是迫于无奈下的权宜之计，就算我不肯将证人证物交给他，他也会有法子抢到，反而我会因此丢官，那样便更无能力彻查此案了。”
“堂而皇之。”秦臻冷笑，“我看你不过是为了保住自己一官半职吧？”
尹至清挑挑眉：“那到底还要不要查了？我想凭你一己之力，是根本理不出半点头绪吧？同样，我也需要一个人替我出谋划策，怎么说你都是我的师爷啊……”
秦臻：“谁是你师爷？你最好现在马上给我批辞呈！”
“是是，”尹至清应承着，“等破了这桩案子我马上给批，总成了吧？”
说罢，他又走到书桌前，磨了磨墨，提笔立据，上面大致写道：只要秦臻能够协助自己在一年内告破韩家灭门惨案，就答应免去他刑名师爷一职，并免除所有违约金，如有反悔当辞官告罪。
他签上自己的名字后又在上面打了指印。
“这是凭证。”他把字据交给秦臻，“希望我们能再次合作，早日把案子告破，来个好聚好散。”
秦臻接过看了一眼，又犹豫地看向尹至清。
思忖片刻，他终于还是将字据折好，收进了衣袖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破镜又重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