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旧梦之欢情薄》珊荻花

11、做客

　　沈爱琳从北平回上海后，在家赋闲多日，无事可做闷得慌。
　　这一日沈爱琳与表姐若兰通了电话，二人几年未见，自有聊不完的话，索性表姐若兰就邀了爱琳去她家坐坐。
　　若兰家在淮海路的一条小巷内，正所谓曲径通幽，虽算不上深宅大院，却别有一番精致
　　爱琳还没走到门口，远远便看见若兰已经走出来迎她。二人见了面，愈发热络起来，手腕手地走了进去。“你呀真真是没良心，一去就是四年，连封信都没寄给我。”若兰嗔怪道。
　　去北平念书的这四年里，沈爱琳的确没有给在上海家里人抑或是亲眷朋友去过信，当初她之所以决定去北平，就是为了逃离这里的一切，她天真地以为距离能够隔绝掉过去的种种，掩藏住她内心的隐痛。她无法将这些隐衷告诉若兰，只好说道：“是我的不是，我赔罪。好若兰，好姐姐，你便饶了我这一遭吧。”若兰见她这般撒娇讨饶，哪还忍心再去怪她。
　　二人在客厅坐下，爱琳问道：“怎么不见佩姨和姨夫？他们都不在家吗？”
　　若兰说道：“爸爸陪妈妈去玉佛寺还愿去了。应该快要回来。”正说着，佣人便来禀告：“若兰小姐，爱琳小姐，老爷太太回来了。”
　　循着话音，一对中年夫妇朝客厅走来，只听那妇人欢喜道：“爱琳来了！”那妇人面容姣好，虽已上了年纪，身上却又另一番素雅气质。
　　沈爱琳起身与那妇人相拥，嘴里甜甜唤道：“佩姨。姨夫。”眼前这妇人眉梢眼角处与爱琳的母亲颇有几分相似，到底是亲姊妹。
　　妇人将沈爱琳细细打量了一番后，赞道：“许久未见，出落得愈发标致了。”这些话爱琳虽然早听习惯了，却还是不好意思道：“姨妈惯会取笑我。倒是若兰姐姐越来越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了呢。”又转了话锋，对那中年男子说道：“姨夫的精气神瞧着像是比前几年更足了。”
　　中年男子笑意盈盈道：“爱琳的小嘴倒是愈发甜了。到底是去外面闯荡过一番，就是不一样，不像我们家若兰，还是娇滴滴的。”
　　“姨夫，我可是实话实说，不是讨好您。”爱琳道。
　　“你姨夫换了份差事，做得比以前顺当些。”那妇人说道。
　　爱琳开玩笑道：“原来是如鱼得水，难怪姨夫心宽体胖了呢。”
　　“说到底还是托了你爸爸的福，把我推荐到大昌洋行做镶理。这多年的媳妇也总算熬成了婆。”姨夫原以为自己会干一辈子买办的差事，不曾想忽得沈父提携，心里自然高兴。他见她们三人说得开心，竟忘了招待爱琳，忙吩咐佣人道：“快去端几碗酸梅汤过来。哦，别忘了再去冰室里去些冰来。”转头对爱琳她们说道：“虽说入秋了，可现在这秋老虎也着实厉害，刚和你姨妈出去外头一趟，就满身汗浸浸的。爱琳，你先坐，我们先上去换套衣裳再下来。”
　　二人上了楼，余下若兰和爱琳二人在客厅里，佣人不一会儿便端着冰镇着的酸梅汤上来。这酸梅入口沁凉酸甜，口感极佳。爱琳赞不绝口道：“真爽快！这酸梅汁就着这冰镇着，果然能解秋燥之气。”
　　若兰笑道：“你这么喜欢，过会儿子差人送些到你那儿去。”
　　爱琳道：“不用这么麻烦，何况我家里又没有冰室。我要是惦记这口，就上你这儿来讨，岂不是更好？”若兰听她这么说，也便做了罢。
　　“若兰，你家的冰室几时建好的呀？费了多少银钱吧？”沈爱琳随口一问，不曾想若兰的两颊浮起了两片红晕。
　　爱琳心里已猜着了七八分，姨夫虽说刚刚升迁，可建一座冰室只怕要费不少银钱，想来姨夫还没如此大方。那这冰室必定是由旁人所建，至于这里头的缘故嘛……沈爱琳试探着问道：“若兰，你是不是交男朋友啦？”
　　若兰点点头，幽幽道：“他待我很好，这冰室也是他帮忙建的。”听若兰这么说，想必她和她口中的“他”已然十分亲密。
　　爱琳起了好奇心，追问道：“那个他是谁？你们又是怎么认识的？快和我说说”
　　若兰有些害羞，“他是爸爸的顶头上司，一次舞会上认识的。他叫纪子潭。”
　　“纪子潭？”沈爱琳有些惊讶。说实话她对纪子潭印象平平，不过是一介纨绔子弟罢了，想不到若兰却对他情有独钟。
　　“爱琳，你也认识他吗？”若兰问道。
　　沈爱琳解释道：“算不上认识，只不过有一面之缘罢了。前几天爸爸请纪子湛和纪子潭两兄弟来家里做客，我恰巧作陪。”
　　“原来如此。你觉得他人如何？”若兰问道。爱琳怕把话说得太直，害她伤心，更何况也许只是她自己的偏见，便委婉道：“嗯，要我说呀，如果他能娶到你，实在是他前世修来的福气。”
　　若兰听了，笑她没正经，又问道：“他弟弟纪子湛可是一表人才，和姨丈也走得近。你觉得他怎么样？”
　　沈爱琳见她想把话头转到自己这里来，打趣她道：“什么怎么样？是不是你自己吃着碗里，惦着锅里，要我帮你去打听啊？”
　　若兰急了，拿手捶她，嗔怪道：“你这人，愈发没个正经。”
　　爱琳讨饶道：“好姐姐，你呀好好享受你的大好春天吧。就别总惦记我，替我拉郎配了，行吗？”
　　“你呀，总是这么心高气傲的。这几年你不在上海，都不知道有多少名门闺秀巴望着能嫁给纪子湛。我听子潭说起他这个弟弟来，简直就像个传奇。”
　　“怎么个传奇法？”沈爱琳好奇道。
　　“纪家的老爷子纪天彪已经是上海滩上赫赫有名的一方霸主，明里暗里都有不少生意。他这一生娶了一个大太太和三房姨太太。纪子湛是第二房姨太太所生，只是未及他成年，二姨太就过世了，留下他和一个幼妹在这么个大家族里。他和子潭一样先后考进了圣约翰大学念书，后来他又跑去了不列颠的剑桥大学深造。前两年，老爷子归了西，他便回来开始接手起了钱庄的生意，和洋人合作改成大昌洋行，如今就连军统局要银子花，都要到大昌去借。
　　听若兰娓娓道来，沈爱琳对这纪子湛好像又重新认识了一回。
　　爱琳问道：“这么说来，纪子潭和纪子湛不是一母同胞兄弟？”
　　若兰道：“不是。子潭是大姨太太所出。子潭还有个哥哥纪子渊是大太太的儿子，如今掌管着老爷子留下的码头生意。纪子湛只有一个亲妹妹叫纪子茉，如今尚在学堂念书。”
　　爱琳笑道：“若兰，你把纪家上下摸了个门清，准备几时嫁过去呢？”
　　若兰嗔道：“你这油嘴滑舌的毛病不改了，我看以后哪个婆家敢要你！”二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聊了好久，又在若兰家吃了午饭，沈爱琳才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爱琳不知怎地想到了纪子湛，她想在纪家这样的大家庭里要生存下来本已不易，何况他又年幼丧母，还有幼妹要护，如今他还能这般出类拔萃，子承父业，实在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