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而已》青菜炒橘子

2、一 起

　　医院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医院病房里，满满的消毒液气味儿，弥漫在空气里。
　　老三和纯子伏在床边，关切地问候我。我想坐起来，却浑身软绵绵没有力气，他们也叫我躺着，怕我出什么意外。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胃癌也不是穿孔，甚至连炎症都没有，就是有点贫血，要输葡萄糖。医生说我的胃痛是心理作用，就是因为过度紧张焦虑导致的神经性胃痛。
　　老三是个演员，至少他自己这么认为，毕业之后一直无所事事，只是在跑龙套或是做些不痛不痒的工作。
　　纯子是辅导班的英语老师，她是因为喜欢才去上班的。如果她愿意，她父亲积累的财富足以让她无忧无虑地度过属于她的未来。
　　我们四个曾经是要好的高中同学，萧一冉离开之后，我就只剩下这两个朋友可以依靠了。
　　“萧一冉？”我颤抖地念出这个名字。
　　“他走了，上班去了。”老三面色凝重，眉头紧锁，“别想他了。”
　　我记得，他站在床边，准备离开，我拉住他的衣袖，问他可不可以回到我身边。
　　他冷漠地回答：“请你自重。”
　　他背对着我，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用力扯他的袖子，即使那力量微弱得稍一摆手就会被甩开，我还是努力地抓住那最后的希望。我说：“你答应过我，不会爱上别人。”
　　他沉默了，背对着我，看不清面孔。
　　良久，他说：“我结婚了。”
　　我的手松开，划过他的手，落回床面。我碰到了他的戒指，冷冰冰的，那曾经是他对我郑重的承诺，也是我心向往的未来。
　　泪水夺眶而出。这是梦吗？可它太过真实。十年的光景，改变了一切。他从没相信过我，而我却信守了承诺。
　　是不是很傻很天真？
　　我数着日子，盼着他回来，我努力学习，工作，对所有追我的男孩子说“我男朋友在美国”，爸妈劝我好好找个人谈恋爱，我对他们说“我要等萧一冉”。
　　萧一冉，你已经融在了我的生活里，十年如一日，我已经无法抽离。
　　我上课的时候会想你，吃饭的时候会想你，闭上眼睛心里想的还是你。你在哪里，在做什么，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即使你不在我身边，我也不会觉得孤独，因为，你在我心里。
　　“你呀，就得好好休息。工作不顺心就换个新的，男朋友不行就再找一个。萧一冉他算个什么东西！”纯子正义感爆棚，义愤填膺。
　　老三推了她一下，给她使眼色让她少说两句，她全然不顾，提高嗓门：“怎么了？我说的都是事实！见异思迁，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拉我干嘛，我还没说完呢！”
　　老三生生把纯子拖出病房，临走时还叮嘱我按时吃药。
　　世界终于清静了。
　　我凝视着天花板，白茫茫一片。
　　我和萧一冉之间，算是什么呢？曾经我以为，他回来后，我们可以再续前缘，成为羡煞旁人的模范夫妻，可如今，一切不过是我在自作多情。
　　其实他不欠我什么，毕竟我们之间除了那一口山盟海誓，再无任何关联。撇去高中同学这层身份，我们，什么都不是。
　　可我还是难过，难过得要发疯。如果老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说什么也要阻止他出国。
　　我家
　　我爸妈知道我和萧一冉分手的事情，却又不好追问，只能眼睁睁看最着我的僵尸脸满面愁容，悄悄把伤人利器全部收缴。
　　我爸妈是初恋结婚，他们怎么能理解失恋的痛苦？
　　他为什么要放弃我？我不够漂亮，身材不够好，不够知书达理，不够体贴贤惠？
　　我每天站在阳台上发呆，看对面楼顶两只猫打架，从白天到黑夜。
　　以前常常熬夜，期待能和萧一冉视频连线，见他一面。现在不用再去倒美国时间，却又失眠。
　　“去见见他吧，说清楚才好。”老妈见我颓废，也只能好言相劝。
　　忽然，手机屏幕里闪出一个熟悉的名字。
　　萧一冉：“我们做个了结吧。”
　　我看了老妈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
　　总要说清楚的。至少告诉我，我哪里比不上她。
　　咖啡厅
　　萧一冉一早在那里等我。
　　“过得好吗？”萧一冉微笑，那是种礼貌的客套，是对陌生人的敷衍。
　　我没有回答，只是注视着他，面无表情。
　　他看上去老了很多，从青涩的少年，蜕变为干练的男士。
　　为了见他最后一面，我洗了澡，输了头，化了妆，努力让自己显得没那么憔悴。
　　我强笑着，可我心里比谁都清楚，任何一句温柔细语，都可能引爆泪腺，让我变成真正的疯子。
　　“你瘦了。”他说，“以前，你的脸就像个包子。”
　　“对啊。”我说，“托你的福。”
　　他叹了口气，皱眉道：“小柚，非要闹到不欢而散吗？”
　　“我闹，我闹？”我冷笑起来，“萧一冉，你混蛋！”
　　“说实话，我以为你早就嫁人了。”他长吸口气，“我没想到你会一直等我。”
　　“知道了怎样，你会选我吗？”我哼了一声。
　　“谁知道。”他说，“我该说对不起，但我不欠你什么，我们本来就不合适。”
　　“我没有怪你。”我轻咬嘴唇，“我只是觉得，至少，你结婚，应该告诉我一声。我也不用傻等到现在。”
　　“苏小柚，你等我，我谢谢你，但我们的问题根本不在这里。你走的太快了，即使你等我，我也跟不上你了。”他神情低落，“我比你大一届，对吧，也曾经自命不凡，立志北大，第一年我北大落榜，你说没事，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在北大见了；第二年你考上北大，我又名落孙山，你说没事，还可以再来一年。可是我不想做你学弟，我想要做被仰视的那一个，你明不明白？”
　　我不知道这件事对他打击那么大。
　　“你总是觉得，什么事情失败都没关系，可以从头再来，但是有些事情，错了就是错了，没有从头再来的机会！我们之间没可能了！”他越说越激动，涨红了脸。
　　我拼命地摇头，我不能接受萧一冉分手的理由。
　　“你什么时候结婚的？”
　　“回国之前，有一个月了，在拉斯维加斯。”
　　眼泪又不听话地流淌过脸颊。为什么结婚证书上，坐在你旁边微笑的人不是我？为什么我要在咖啡厅里飙泪？为什么你一声不吭地扔了我？
　　“后会无期。”
　　萧一冉起身离开，背影决绝。
　　我拭干眼角的泪，起身追赶，我跑出去，看到他的身影渐行渐远。不可以，不可以就这样消失在人海！
　　我奔跑着，到他身后，拉住他的手臂，要他停下。
　　他停下脚步，转过头，一言不发。
　　我踮起脚尖，亲吻他的唇。
　　温热的感觉，和十年期并无差别。
　　他起初是畏惧的，试图推开我，但后来，他妥协了，接受了我的爱意。我们站在街边，不顾路人的眼光，他亲吻着我，我亲吻着他，缠绵。
　　“小柚，其实我还是爱你的。”他靠在我耳边，轻轻地说。
　　如果真的是这样该多好。
　　我追出咖啡厅去，已不见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