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两相对酌笑忘忧（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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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高和宇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有永远不苟言笑、外表严厉而内心慈爱的师父，有冷肃少言却仗义护短的师兄，有聪慧伶俐、活泼可爱的师妹，有潇洒不羁、风流倜傥的裴云霄，有豪爽大方，光明磊落的苏玲……
每个人的面庞都是那么的真实而清晰，每个情景都是那么熟悉而温暖。
一点一滴，恍若昨日。
他的情绪也随着这点滴的变化而变化。
他们欢喜，他也欢喜；他们嗔怒，他也嗔怒；他们伤心，他也伤心；他们快乐，他也快乐。
看着看着，他突然觉得有点儿冷，力气也在不知不觉地流失。
这个念头乍一浮现，前一刻仍在嬉笑怒骂，一颦一笑皆充满生机的人儿就倏地化作了沙尘。
高和宇不由大惊，大声呼唤他们的名字，用手去抓握那沙尘。
可沙尘又怎么能抓得住？
一阵风儿呼啸而来，沙尘便被卷到了天上，随之缥缈远去。
可惜他纵然声嘶力竭，天地间却依旧一片茫茫无垠，全无回音。
高和宇摩挲着手中的沙粒，迷茫万分。
这一切是梦还是真，又有谁能分辨得了？
脚下的大地忽然猛地一晃，骤然裂开了一道幽深的罅隙。
大脑还未反应过来，高和宇的身子已动了。
于碎石块上轻盈地一踏，便向后跃出了数丈之远。
那震动却未停下，反而越震越厉。那道罅隙亦是越裂越宽，越裂越深。
黑不见光，深不见底。
罅隙里似乎什么也没有，却又好像藏着无数头可怕至极的野兽，虎视眈眈地盯着地面上这只不断逃亡的小爬虫。
汗水浸透了衣衫，碎石划破了血肉，高和宇不知道自己逃了多久，跑了多远。
他的内心，只有一个想法：
——活下去！
——活下去！
——活下去！
暗沉沉的天际忽然划过一道极刺目的光芒，他不禁闭上了双眼。
空中似乎有断断续续的争吵声，高和宇努力去听，却只能听到嘈杂的嗡鸣。
他突然无比想念李寻欢，想念他那双永远充满力量，充满生气的眼睛。
李寻欢这个人本身似乎就有一种神奇的魅力，他身上时时刻刻散发着的强大自信心好似熊熊燃烧的火焰，令妄想打败他的人烫坏皮肤，令渴望靠近他的人感到温暖。
他愿意让别人汲取他身上的力量，却从不苛求别人也以同样的温暖回报与他。但所有人都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火焰并不是无缘无故就能燃烧。如果一直没有燃料和助燃剂的供应，再大的火也总有一天会灭掉。
高和宇想着想着，忽然感觉有什么温软柔和的东西轻轻抚过面颊，舒服至极的凉爽之意丝丝缕缕地渗入骨髓，滋润了极度缺水的身体。
刺目光芒渐渐变暗变深，一点点现出轮廓来。
一个熟悉的温朗声音惊喜道：“你醒了！？”
高和宇眨了眨眼，视野慢慢清晰起来。他愣愣地看着面前的那人，看着屋里的一桌一几，喃喃道：
“我醒了？对，我醒了……”
那人忧心忡忡地皱了皱眉，又很愉快地笑了。
他的笑容与高和宇梦中一模一样，充满包容、充满鼓励，令人心里格外暖和，格外舒服。
高和宇对着他看了半天才缓过来神儿，道：“我这是怎么了？”
李寻欢手里捏着块浅黄的方帕，道：“你昏迷了快一天了，怎么叫都不醒，方才还起了高烧。”
说着，他伸手探上高和宇的额头。
“现在不烫了，烧似乎已经退了。你怎么样？还难受吗？”
迎上李寻欢忧虑而关切的目光，额头传来他指尖细腻沁凉的触感，高和宇一怔，心跳莫名其妙地加快了。
仿佛为了避开那感觉似的，高和宇忙换了个话题：“我没事。现在已经晚上了？”
李寻欢道：“不错。他们把林仙儿和心鉴关到柴房里，龙大哥和夫人突遭打击，心情很是不好，就没有摆庆功宴，所以那些人也都离开了。你饿了吗？之前厨子做了些粥，我给你端来。”
高和宇道：“好，拜托你了。”
李寻欢笑了，起身道：“朋友之间，何须言谢？”
高和宇也淡淡一笑。
李寻欢离开了房间，高和宇半卧在床褥上，陷入了沉思。
剑穗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为什么自己完全没有注意到？
晚间细风拂过窗边，映在床铺边的烛影忽然一动。
高和宇的心也忽然一动。
木门低低地“吱呀”一声，开了。
来人果然不是李寻欢。
高和宇瞪大了眼睛，道：“怎么是你？”
他似乎又觉得这样很不礼貌，便又道：“大师这次前来所为何事？”
来人却从怀里拿出一束淡粉色的穗子，悠悠道：“我是来送剑穗的。”
高和宇的眼睛又瞪大了。
他翻身下床，拿过了剑穗。
这穗子触手光滑柔软，无疑是他丢的剑穗。
“这……怎么会在你那里？”
来人双手合十，微笑道：“高道长今日发觉剑穗丢失后，可是身体不适，头痛异常，进而昏迷不醒，浑浑噩噩，仿佛身在昔年？”
高和宇动容道：“不错。”
来人便继续道：“高道长可曾听说过‘生死契’？”
高和宇犹豫片刻，道：“曾有耳闻……似乎是一种苗疆秘法？”
来人颔首道：“不错。‘生死契’可使濒死之人留住性命，甚至还能使死人复活。但必需同年同月同日生人以命换命。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高道长应当早已服下‘生死契’主药，剑穗上则附有‘生死契’副药，其香十分特殊，却淡不可闻，极难发觉。那日道长前来拜访，我一闻到此香气，便明了是它。”
高和宇闻言大吃一惊，心念流转，已推测出事情大概。
他不禁湿了眼眶，喃喃道：“是她……傻姑娘……”
来人见他模样，长长叹道：“按理说，你丢失了剑穗，也会丢掉性命。幸好这穗子已陪伴你有些时日，药力早已深深渗入你的身体。因此，你只是昏迷片刻，熬过心里的那一道坎儿，便再也不会有所困扰。”
高和宇躬身道：“多谢大师。”
来人抚须朗笑，道：“高道长，你可得把这剑穗给看好，别再丢喽！”
高和宇谦恭道：“是。”
来人含笑点头，道：“副药离身后，最多三至五日‘生死契’便会失效。虽然你现在平安无事，但你可知是谁盗走？”
高和宇面庞一冷，沉吟道：“我不知……”
来人道：“我猜这人定然识得‘生死契’的味道，所以偷走你的剑穗。‘生死契’不仅仅是一种药蛊，更是一种可怕的毒，能够使人瞬息间神智尽失。江湖上真正懂毒、懂药的人并不多，相信你很快便能查出究竟是谁偷了剑穗。”
高和宇感激不已，再次躬身道：“多谢大师。”
来人满意地念了声“阿弥陀佛”，挥挥衣袖，脚步一转，离开了房间。
高和宇目送他离去，将剑穗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
果然有一股极淡极特殊的香气。
门又“吱呀”一声，再次开了。
这次进来的是端着热粥的李寻欢。
映着橘黄的烛火，他看见高和宇秀挺雪白的脚背，柔韧有力的足弓和圆翘整洁的脚趾。
无奈地一叹，他温颜道：“青流，地上凉，你先上床。”
高和宇眉头一跳，往地上一瞄，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有穿鞋袜，光脚踏在红棕色的地板上。
他急忙回到床上，拉开被子，严严实实地盖住了自己。
李寻欢心头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佯装自言自语地打趣道：“青流怎么忽然变成了个小姑娘？”
高和宇冷冷瞪他一眼，也不说话，接过了粥开始喝。
李寻欢大笑。
高和宇板着脸喝完了粥，咽下最后一口，半响，也忍不住笑起来。
李寻欢又大笑，摇摇脑袋，曼声吟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高和宇举举碗，笑道：“可！与尔同销万古愁。”
他半卧在床上，嗅着李寻欢身上隐约的梅香墨气，听着那萧疏爽朗的笑声，虽未饮酒，却已经醉了。
李寻欢眉梢上都染了喜色，自书柜夹层取了个小坛。
高和宇见他竟然在这种地方藏酒，有些哭笑不得，调侃道：“李兄可真是个酒鬼。”
李寻欢却没有和他说话。他似乎早已急不可耐，打开酒封便喝了一大口，喝下后，又半天都不说话，似乎被呛住了。
高和宇却知道，这酒鬼不过是在品味。
过了一会儿，李寻欢好像才回过神来，将酒坛抛给他，道：“青流也尝尝罢！”
高和宇接住酒坛，仰起头便往嘴里灌。
李寻欢拍案道：“痛快呀，痛快。”
高和宇抿了抿嘴，对他浅浅一笑。
这一笑，犹如水一般灵动可亲。看着那双清润的眸子，李寻欢不自觉竟呆了片刻。
高和宇当做没看见，问道：“云霄他们呢？”
李寻欢回过神来，答道：“我想你醒来之后一定有话要对我说，就把他们都赶走了。”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两相对酌笑忘忧（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