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他的心有点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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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离月湖出来之后，白漪的脸色一直像千尺寒冰一样，月九凌在心里暗暗揣测，却只作不觉。
火凤在岸边等他们等的似乎要发疯，一见到白漪便激动地将巨大的翅膀扇得呼呼作响，还迈开两条细腿冲上去渴望得到白漪的爱抚，然而白漪只是冷冷地瞟一眼，像是直接浇了一盆冷水到火凤头上。
火凤委屈极了，不断地低下长脖，不时蹭一蹭白漪的肩。
月九凌抱臂站在一边，薄薄的唇抿着看不出情绪，内心却已经在偷乐。傻鸟，看不出你主人现在脸色难看的像你爪子上的那块泥巴吗，他暗想。
火凤果然是傻鸟。
白漪面对火凤种种亲昵无动于衷，最后忍不可忍直接甩了火凤一巴掌，火凤难以置信的瞪着她，却被那能杀死人的目光震慑住…….月九凌含笑轻轻拍了拍火凤的脑袋，火凤含着一汪眼泪瞪着他，他先是满怀同情地对火凤一笑，然后压低声音道：“傻鸟就是该打！”
火凤悲鸣一声，无限屈辱。
回玄漪宫时，一仙一妖一鸟一路无语。
月九凌一边闲闲得看下方妖雾缭绕，一边在心里暗暗得琢磨着。
他始终对白漪未出口的那半句话心存疑惑。
龙女的确用禁术操控低阶妖类看守人魄，但听白漪的语气似乎龙女是趁人之危？
他偏头看向身边的白漪，她背挺得笔直，风将她的如瀑黑发向后带，分外柔美的样子，让人心生垂怜。可她是妖族最强大的公主，天赋异禀手握权柄，她连一个目光都带着淡淡的高傲。
白漪也会有被人趁人之危的时候？月九凌难以想象。
然而白漪的反应着实异常，让他不得不加以思索。他凭直觉感到白漪和龙女之间的博弈超出一般的审判者与被审判者，然而在湖里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一把散乱的沙，让你眼花缭乱却无法从沙中挑出有价值的线索。
然而像是一道闪电在脑中劈开了所有混沌，月九凌因惊讶而睁大了眼睛，下意识望向白漪，心跳渐渐地急促起来。
无数种可能在脑中闪过，月九凌为自己大胆的揣测吃了一惊，然而他不敢贸然提出，因为这实在太过不可思议。
白漪仍一言不发,目视前方的平静神色隐隐透着冷酷。
月九凌想起方才湖中的那一幕…….
白漪抬起手，乌黑眸子漏出杀意，她的声音冷漠没有温度，她的话语残酷的让人不寒而栗。
“既然已经被龙女的禁术污染了妖元，本身就已经是个傀儡，何苦还留在这世界上？”
审判降落在水妖的头上。
水妖涣散的眼瞳在最后一刻爆发出恐惧，然而那恐惧却像是在风中颤抖的微小烛火，瞬间就彻底熄灭。
然而一道银光闪过，鲜血喷洒出来，水妖的眼睛失去了最后一丝光亮。
月九凌的拳头悄悄攥紧，白皙的额头沁出一层薄汗。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白漪暴戾的样子。
月九凌现在回忆起来，心里的震惊更深了一层。他并不是为那只水妖悲悯，但他觉得白漪所作并不像是凌驾于所有妖物的妖族公主，他本能觉得白漪不会屑于亲手杀死被禁术控制的低阶小妖，可她就这么做了。
毫不犹豫地做了。
也许更像是…….迁怒？
妖雾渐渐消散，一阵清澈的风吹散了最后一丝浑浊，火凤飞进了玄漪宫的结界，收起翅膀停在玄漪宫前。
白漪从火凤的背上跳下，径直走进宫内。
她的全身散发着冷漠疏离的气场。
月九凌静静站着，看她。
阿奇从宫里迎出来，看到直直走来的白漪，面上的表情变得微妙：“公主，听说您去了……离月湖？”
白漪看了他一眼。
月九凌虽然看不到白漪的表情和眼神，但他清楚看到了阿奇浑身一凛的样子。阿奇低着头，默默地退了出来。
白漪继续往宫内走，她的脚步很急，裙摆拖在地上的声音都让人心悸。
砰地一声，宫门关闭。
月九凌转身欲走，阿奇一把拉住他，将他拖到一边，小心翼翼地冲玄漪宫怒了努嘴，压低声音道：“公主怎么这么生气？”
月九凌也压低声音回答道：“不知道，从离月湖出来就这样了。”
阿奇叹叹气，摇头道：“我就知道只要是龙女的事，公主心里就不快活。”
月九凌忙问：“为什么？”
阿奇再次小心地瞥向玄漪宫确认公主闭门不出，又把月九凌拖得更远，方才解释起来：“念你也是公主的侍从，初来乍到不了解公主的事，我就大概和你说一说。这龙女几百年前犯了罪，理应接受公主审判，可这龙女非但不服，还在妖族众长老面前叫嚣，与公主大打出手，丢了皇室颜面…….”
“所以公主与龙女水火不容？”
“若仅仅是与公主大打一场也就罢了，龙女的手段相当阴险肮脏，据说……”阿奇忽然长叹，一向眉飞色舞的脸也暗淡了几分。
月九凌有些急，“据说什么？“
阿奇抬眼，像是看到了最不愿正视的创伤一般沉痛道：“公主的皇兄，据说是间接死于公主与龙女的这场对决。”他深深看了月九凌一眼，道：“接下来的事你应该知道。”
月九凌脑内轰的一声。
他知道接下来是什么事。
妖族公主白漪，为其兄报仇而血洗天界，仙妖空前大战，天地生灵涂炭。
“不可能，这不可能……”月九凌语无伦次，”若是龙女引起的，为何，为何要和天界……“
阿奇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挑眉道：“你个凡人急什么？我不都说了是间接，皇子因龙女负伤，天界的神君却给他致命一击。公主痛不欲生，发誓整个天界要给皇子陪葬。”
月九凌想起坐在火凤上目视前方的白漪的样子。
目光寒胜千尺冰，却隐隐有着仇恨的怒火。
龙女的罪他只看到冰山一角，私藏他界生灵魂魄，已是违反轮回之道，却还不惜罪上加罪使用禁术蛊惑幼妖看守魂魄。但这充其量只是反了妖道德罪，可若是因了龙女，公主失去了兄长呢？
月九凌的眉头紧锁，看来白漪在湖中不顾公主威仪置幼妖于死地的失态表现，其实是心里巨大的仇恨在驱使。
可是如此大仇，为何如巫神所说拖了五百年不去审判？应该立刻前往龙族领地将龙女碎尸万段啊。
当月九凌问出来时，阿奇却顾左右而言他，回答的牛头不对马嘴，“区区一个凡人，怎么有资格打探我们高高在上的公主的私事！公主让你跟着她已经法外开恩，你还如此恬不知耻……”
月九凌耐着性子，冷冷道：“我没有恬不知耻，你来与我说你们高高在上的公主的陈年往事却不容许我问一句？”
阿奇神色嚣张，伸手戳了戳月九凌的胸膛：“你不过是个有点仙脉的凡人罢了，像我这样高贵的妖是不屑于与你这样的凡人对话。”
月九凌一张俊脸都有点扭曲了。这是今日第二次听到妖对他的鄙视，第一次是出自那只被杀死的水妖之口。
五千年累积的自尊在短短一日之内被打击得轰然破碎。
然而他没再说什么，只僵着脸微微笑一笑，转身走向他的破草屋，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念着：我是天界的仙官，我是高贵的仙，可是为了保命，暂且由着这些高贵的妖鄙视吧，不要动怒不要动怒…….等我仙力恢复了第一件事就是狠揍阿奇一顿…….
阿奇的喊声从身后不依不饶追来：“别急着走啊，你还要照料公主的鸢罗哪……今天阿灰不在，你要替他…….“
月九凌没有回头，步伐却从一开始的不急不缓到脚底生风。
“哎哟，别看长得挺娘腔，走路倒颇快。”阿奇望着已经所成一个小点的背影，赞许道。
偌大的宫殿，忽明忽暗的烛火。
冰晶石反着泠泠的光，照向一张沉默的脸庞。
一双眼睛黑得像夜，却比夜深邃，像是吸收了虽有的星芒。
那双眼睛凝视着一颗悬浮在水平高度的魂魄。
魂魄发出令人心安的莹莹白光。
白漪一动不动的凝视着人魄，托着腮，面无表情。
仿佛这幽暗中有人在注视着她，令她不能掉以轻心。
忽然，低低的笑声打破了这死寂。
“白漪公主，我知道你还是去了离月湖。”
“你也知道我就在玄漪宫等你，可你看都不看我。”
细碎的脚步声从黑暗中传来，白漪的眼中却只有那枚安静悬浮的魂魄。
昏暗的烛火将巫神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敛了声音，静静站在白漪身后，长发垂下遮住了眼睛。
巫神的手忽然一扬，像是万千灯火齐聚，整个宫殿忽然璀璨如日出。
白漪终于回头，淡淡地看着他，眼神平静，却带着深深的戒备。
巫神轻轻笑了，薄薄的唇勾起，讥诮得说：“不要这样看着我，白漪公主，能够真正了解你的人只有我。而且，你现在需要我。”
白漪没有说话，却嫣然一笑。
这是她从离月湖出来后第一次露出笑容.
她笑得，声音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凌厉：“你错了，巫神大人。我有了他，难道还需要你吗？”
巫神的心咯噔一下，眼睛瞪得大大的，难以置信的看着白漪。
而她只是微笑。
月九凌俯下身，轻轻拨弄着鸢罗。
这里的鸢罗和鸢罗谷并不一样。谷里的鸢罗随妖气的强弱花开花落，周而复始的象征着妖气与仙气的平衡。而玄漪宫结界里的鸢罗，却永远色泽艳丽，长久不败。
鸢罗是白漪集结三界灵气凝成的花，她的结界里，永远盛开着最美丽的鸢罗。
月九凌试着想象，漫漫千年，高处不胜寒，白漪是否感到彻身的孤寂，所以想要努力地，让结界里的世界更美一点呢？他的眼前浮现出白漪那双清澈背后藏着深渊，总是闪烁着疏离漠然的黑色眼睛。
天地灵气一缕缕环绕在她身上，她抽丝剥茧做成一朵灵动的花，一不小心美了整个妖界。
可她的身影让人感到冷清。
这一画面刚在脑海里形成，月九凌自己都觉得可笑，他被白漪收在身边不过一日，鸢罗谷的鸢罗大概都还没凋谢，他怎能觉得她的心里一定很孤寂呢？就连璃玑，一个孤孤单单守护着鸢罗谷的守护灵，都未曾给他这种孤寂冷清的感觉。
可他模模糊糊想起，好像的确有一个落寞的女人，让他心生怜悯过。
那个女人的目光总是很暗淡，只有望着他时，才有那流光溢彩的一瞬。
月九凌放下手中的鸢罗，站直身子，静静地想。
他的仙元就算修复了大半却还是破损，就连魂魄也险些被打碎，数千年的回忆几乎丢掉了大半，偶尔涌上的记忆也时断时续。
他上一次回忆起一些事还是在鸢罗谷。
那时回忆的中心是一个清丽的仙子，她叫神妃仙子。她
他极力想再次回忆起那个女人，脑海中却像凭空竖起了一睹透明的墙一般，将他的现在和过去分离，让他看到了回忆的边角，想继续探索却碰了壁。
风吹得月九凌的额发有些乱，柔软的发丝拂在没什么血色的脸颊上，他有些迷失，内心忽然被一种极大的不知所措的情绪填充着，空前的茫然揪住了他的心。
他的手无意识地抚上胸口，再感受不到那阵阵的钝痛，他的手伸进衣襟摸出了那支桃树枝，举到眼前细细端详。
他丢失了最核心的记忆，让他有失魂落魄的感觉。他有一瞬的怀疑，怀疑这一切，怀疑他自己。
桃树枝在他手心流动着隐约的光泽，仿佛是冰墨玉冲破了封印。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他的心有点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