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劫之今生路》山尔依

54、及清回山

　　袁徐清在平侠镇的驿站静候几日，终于等来了风尘仆仆归来的杨及清。两兄弟数月未见，自是有许多话讲。杨及清讲述了一路的见闻，袁徐清也将御龙大会的种种一一告知。杨及清听着袁徐清绘声绘色的描述，难免心生遗憾——自己在最好的年华错过了这一江湖盛事，再过十年自己也就过了可以崭露头角的年纪。

　　“对了徐清，你在这驿站等等我，我去探望个亲戚，一会回来了咱们一同上山。”杨及清岔开话头，不太想再听那些关于御龙大会的事。

　　“我来的时候师父特意嘱咐，见到你就要立刻一同回门中，二哥还是先跟我回去吧。”

　　“这么急迫？”杨及清心想或许是这次在路上耽搁的时间较久，炎苍云有些担心了。他大伯无非就是喝酒赌钱，加上还有文絮照应，出不了什么岔子，明日再来也不迟，便应允道：“行，门中事务要紧，我这就同你回去。”话毕，二人收拾好行囊，一同朝北蔚山行去。

　　天黑前二人赶到清啼殿，袁徐清道：“二哥，师父应该在殿内等你，你先进去禀告。我这就去把胡师姐找来，她一定开心死了。”

　　想到马上就能见到日夜想念的胡文絮，杨及清不由得心生激动：“恩，我去殿内通禀一声就去找她！”说完疾步朝殿内奔去，此刻心思飞扬的他又怎会料到等待他的究竟是什么。

　　“师父，弟子回来了。”杨及清见炎苍云端坐在雕鸾椅上，作揖跪地，行了个大礼。

　　炎苍云眉额紧蹙，嘴角微动，并不是高兴的神色。

　　杨及清抬头见他这般容色，不知发生什么，是自己又有什么做的不妥，怯怯问道：“师父为何愁云满目，可是弟子做错什么吗？”

　　炎苍云没有回话，缓缓起身走到杨及清跟前说道：“是你大伯。。。”

　　杨及清心头一紧，腾起不详的预感。自走进殿里望见炎苍云的脸，他就有种说不出的寒意。“他。。。他是不是又赌钱了。。。我临行前去看他就又被赌坊的人念叨，我明天见了他一定好好说说他，还是他又去喝酒了，我明天一定。。。”他絮絮叨叨地念起来，越来越心虚。

　　“及清。。。”炎苍云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

　　“他。。。怎么了？”杨及清的声音开始颤抖。

　　“他已经不在了。”炎苍云答的很淡定。

　　杨及清脑中空白一片，身上的筋骨如同被抽脱一般瘫坐在地上，垂下头又忽的抬起来，冲着炎苍云喃喃重复道：“不在了？不在了。。。怎么会。。。怎么会！”

　　炎苍云背过身去，缓缓答道：“半月前他身无分文还去赌坊赌钱，结果被赌坊的伙计追打，一时没慌不择路掉进了镇子旁的河沟了，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断了气。我将他安葬在北蔚山长生岭以北的林子里。”他顿了顿继续道：“及清，人各有命，你定要节哀，明天带壶好酒去看看他吧。”这些话炎苍云说得风轻云淡，仿佛不过是下了阵小雨，略生些愁丝，雨停后便是晴阳依旧。

　　可每一字每一句打到杨及清的身上都成了雷雨冰雹，他觉得冷，从里到外的冷，冷得他的牙紧紧咬在一起。望着炎苍云安然依旧的背影，他不自觉在发抖——自此之后，这世上再也没有了亲人，那一点点血液里连带的关系，终于再也不会有了。

　　杨及清呆坐在地上，用力张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炎苍云转身走到他跟前，见他眼神空洞知其心中悲怆，叹口气说道：“及清，你大伯他困苦潦倒，终日迷离不安，如今已登极乐，未尝不是个解脱。。。”

　　“师父。。。我明白，是他自己不争气。。。”杨及清使尽浑身力气吐出这几个字，他不想炎苍云再说下去了。

　　“那你一个人静静吧。”炎苍云轻拍了下他的肩膀，缓步朝外走去。行至门口回了头，望着杨及清那落寞悲哀的背影心中默默道；“孩子，愿你自此之后平安一世！”

　　“师父！”

　　炎苍云心事重重地走出清啼殿，听见有人喊他，收了神：“是文絮啊。”他见胡文絮满面春光，脸上也略施脂粉，想她一定是特意打扮一番来见杨及清的。

　　“师父，您怎么自己出来了？及清呢？”胡文絮伸伸头，微微朝殿内张望。

　　见她这幅满心期待的模样，炎苍云心头腾起不忍，但也不能再隐瞒下去：“文絮，你先别进去，让及清自己冷静会吧。”

　　“冷静？为何要冷静？”

　　“及清的大伯，前些日子去世了。”

　　“啊？！”胡文絮花容失色，她脑海瞬间浮现最后见杨度年是他那绝望的眼神，没想到竟是诀别。她也顾不得炎苍云的话，立刻冲进清啼殿。

　　殿内的杨及清佝偻着身子瘫坐在原地，雕像般一动不动。殿内昏暗的光沉甸甸地，压得她喘不上气来。他的心痛，他的无奈，他的悲哀弥漫开来，使得胡文絮感同身受。她不由得敛了步子，慢慢朝他走去。

　　她停在杨及清身后，张开手臂从背后紧紧抱住他：“及清。。。大伯的事我也刚刚知道。。。无论怎样你还有我。”说完，她把头抵在他的脖子边，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一路流到杨及清的衣襟上。

　　杨及清并没有任何反应，没有言语，没有泪水，也没有表情，任着胡文絮伏在他肩头哭泣。胡文絮断断续续地呢喃着，一心想开导他，她知道杨度年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但她觉得只要有自己全心全意的呵护，杨及清一定能走出这片阴霾。

　　光亮一寸寸逃走，不觉间已斜阳残照，胡文絮轻轻起身，搀住杨及清道：“及清，无论怎么难过也不能伤了自己的身子，太阳都落山了，我陪你去吃点东西吧。”

　　杨及清还是未动。

　　“那我去拿点吃的过来。”说完胡文絮起身朝殿外走去。

　　低沉的声音自背后传来：“你可有常去探望他？”

　　天一下子就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