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夏情》杏川

8、第二章(6)

　　魏夏看着同在一个屋檐底下的林寻之，她在打扫。

　　这次他没有给她安排别的住处，反而让她跟自己住主屋。

　　看着她耳畔随她动作轻轻摇摆的黑丝，敛下的眼眸死死的盯着地板，额间沁出了少许薄汗，这是一个平凡到不行的画面，却让魏夏心一悸。

　　如果不是那一件事，他会觉得林寻之是最佳伴侣。她从不多他的事，也不干预他的生活，就静静的待在他旁边，偶尔会盯着他发呆。一开始他很不习惯她这么盯，但慢慢的他习惯了，也享受起她的注目，更是享受主宰她的感觉。而他需要她的时候，他只要回头，她永远都在。

　　天性有点迟钝的林寻之这才意识到一直停留于自己身上的炙热目光，她仰头，对上他的眸，有点疑惑。

　　魏夏没有躲开她的对视，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缠着，寂静了几秒，「我去打扫别的地方。」也许是被看不好意思了，林寻之主动提出。

　　魏夏没管她，看着她小急步离开有他的现场，心中扬起快感。

　　反之，林寻之不懂他为什么要那么看她，她从来都不懂他，每次他做一些不符合他平常的行为，都撩拨着她那青涩的心，不痛、不痒、却意外地难受。

　　走到主屋比较深入的地方，林寻之突然发现她不认得现在所站的位置，她来到魏家主屋也没几天，而主屋的设计也很复杂。
　　 
　　这条走廊有别于主屋原本充满个性的新式化欧陆风情，脱离了科技和现代感，回复了一种九十年代的复古风。

　　壁灯透射出来的橘黄有如倒下的染缸以一种非浪费形式洒满整个走廊，柔和了主屋本身充满条理却冰冷的线条，壁上不再是一片纯白的画布，而橘红为底，上面有着不规则的各样条纹，领向一个未知的世界。

　　林寻之一直向前走，走到走廊末端，在一房间门前停下。

　　她知道他不喜欢别人乱碰他东西。

　　但唯独这扇小门，拂开了她引以为傲的理智，唤醒她内里的好奇因子。

　　手搁于门把，迟疑了两秒，林寻之打开门，微风吹过。与此同时，映入眸中的，是挂于墙上的一幅俏像画。

　　这个人，林寻之认识她。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朱唇，熟悉的巧笑情兮，有如自己的倒影。

　　赵清。

　　林寻之惊愕于眼前的景象，并未察觉到身后急速的脚步声，顷刻，脚步的主人已在她身后，深如潭水的双眸打量着这房间的一切，特别是她。

　　「意外吗？」魏夏倏地出声，林寻之警觉地回头，即使是他，并没有让她放松。

　　「我……我……」还未从余惊抽出，她开始担心起眼前这男人的情绪。

　　「这是属于清清的地方。」

　　清清的日记、清清的俏像画、清清生前对他难以割舍的爱恋，在这个远离红尘的地方被封存着，为的是留住她的美好，她的干净，还有他的悔。

　　清清……这个名字有多久没出现在她的生活中了？

　　细想，也许不曾离开过。

　　林寻之不语，她不知道在这个时间点上说什么才是妥当的。

　　「那一晚，没忘吧？」他绕到她前面，审视着房间的每项，留下背影和猜不透的情绪予林寻之。

　　忘？她想忘，但是他不让她忘，良知不让她忘，世界不让她忘。如果那晚的一切是一幅画，那么这幅画已被死死的钉在她的心墙，钉处的伤痕不会被岁月的轮胎辗过而消逝，反而跳上年轮的列车，跟随着她，淌着血，在轨道上留下斑斑的血渍，印证着这些年，她的每个步伐都有那一晚的存在。

　　那一个晚上的悲歌，有着一段冗长的前奏。

　　在那充满难堪和尴尬的饭局见过赵清后，这个女人就似鬼魅一般萦绕于心间。

　　她的性向正常，心理也没问题，一开始她也不懂为什么她会这么记住一个人，除了魏夏。

　　她一直认为，她和这个世界的关系，从来不是世界里的她。

　　人活这么一趟，就是来了，然后走了，之后没了，所有人都如此。尽管她本性多情，也尽量不会花时间，去跟谁建立情感，是属于一种自我保护的心态。

　　但是赵清的五官，她的温柔婉约，她隐忍的悲恸，对爱情的期盼，一切一切似乎在提醒着她，她就是她。赵清本身是面镜子，映出她的现在与未来，也侧面折射出一些她不愿承认，没有留意或是一些刻意淡化的事实。

　　那段时间，她有些许不安，但性格中的忍性重重地压过了这些不必要的情绪。

　　赵清住进了那被魏夏用来安顿她的豪宅。听说，是魏夏父母的主意。

　　赵清在进门的那一天一直对她说抱歉，她说她不能抵抗魏夏父母的命令，她说她不会抢走魏夏，她说了很多，林寻之也忘了很多，唯一记得的仍然是这女孩的隐忍。

　　多了一个人的生活，林寻之一开始并没有什么感想或反应，也可以说她其实没什么危机感或是企图心，面对于赵清这个「情敌」，她依然坚持她生活的态度。

　　慢慢的，她才知道，这世上没有她和世界两个独立体，只有世界里的她这个混合体。

　　一开始，魏夏对她们两个都是视若不见，跟林寻之反而还有多一层床第关系。

　　逐渐的，魏夏开始关注起赵清来，他们之间有着她参与不了的世界。他们会谈很多魏夏工作上的事，也会谈很多周边的时事，对不同事物的见解，渐渐的，他们谈起了彼此的过去，也谈开了两人的未来。

　　她看得出魏夏对赵清态度的改变，她看出来魏夏开始对自己的角色开始产生模糊感，对赵清的感觉透彻起来。一开始，两者或许存在着挣扎，魏夏一直视赵清为父母给他的枷锁，但也随着两人的交流开始，这份挣扎被内心窜动的感觉消弭。

　　在同一屋檐下，林寻之看着两人滋生的情愫，看着两人交谈当中，赵清侃侃而谈的自信，偶尔，她的自信会带出魏夏的仰长大笑，她的观点会带出两人的争论，带出魏夏的认真和兴味儿，而他们不小心的触碰也点燃了沉寂于空气间的暧昧。

　　这就是赵清跟她的不同。出生的环境不一样，思想概念的层次也差得远。

　　赵清能够给魏夏，她给不来的惊艳和知性。

　　这是第一次，她觉得魏夏像个人，而不是天上的润月。

　　他甘于卸下他的狂傲和自尊，为了赵清。

　　也是头一次，有那么点事儿，那么个人，扯痛了她的知觉。

　　原来，她和别人一样，在一个世界里头，品尝着尘世间的种种。原来，她并没有抽离出这个世界，用第三者的角度去看这一切。

　　原来，她跟赵清并没有那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