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登徒子的品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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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一回冥府,就将自己关在了房里闷头算起了账。说起来,因为阎君的大手大脚,这几年冥府赤字得很厉害,鉴于花的人对此毫无自觉,所以为这一点在烦恼的人,算来算去也就只有她一人而已。
按了按眉心的位置,她感觉脑仁跳跳地疼。
苍琰也是野惯了,乍一回到自己的阎罗殿,竟平白生出了一些恍如隔世的感受。深吸了一口熟悉的熏香,他推开窗户,打量起了自己从桃花源硬讹来的几株桃树。
今日的冥府天阴沉沉的,他上任时随手捏出的假日头近日也不太尽职,总是昏昏沉沉地在云头来回荡漾。桃树没了阳光,又沾了冥府的瘴气和忘川河的湿气,看起来是半死不活,显然是只靠着他的一股仙气硬撑着了。
皱着眉头,他憋闷地关上了窗户。
从廊前走过的掌灯姑娘听到动静,瞪大眼睛探出了脑袋,一瞧见是阎君回来了,立马眉开眼笑地蹦跶过来。
“君上回来了”
苍琰“嗯”了一声,朝一旁的安乐椅上一躺,吱呀吱呀地摇了起来。
“近日可发生了什么新鲜的事儿,有的话,说来于本君听听。”
闻言,掌灯眼珠转了一转,清了清喉咙,开口道:“上上个月卞城王大人着人来报说,叫唤大地狱顶上的北海沃石被龙女洞房闹崩了,闹得地牢一直漏水,好些犯人都生了脚疮,整天个抓啊抓,抓得血淋淋的可瘆人了;上个月楚江王大人家里的黑云沙小地狱发了一场沙尘暴,好些个犯人都趁机逃到了忘川边戏水,还有没来得及抓回的一路跑到了天河边上,吓坏了出门钓金龟的神女;还有上个月,孟婆庄门口的红灯笼松了掉下来砸到了汤锅,伤了好几名的盛汤司,而凡间刚好发了瘟祸,孟婆庄人手严重不足,听说是连婆婆本人都上去盛汤了;还有就是十天前……”
这一通一通的事听得苍琰一阵头晕目眩,眼见着掌灯还有说下去的势头,他连忙摆了摆手,眉头紧蹙道:“怎么本君才走了这么几天,就发生了如此多的事”
掌灯一愣,“君上您可是走了有小半年了,哪里只是几天的事”
他也一愣,“有小半年了”
掌灯重重点头,“是啊,只多不少。”
“那这些事,都是等着本君去解决的”一想到这,他的心便沉得愈加厉害。
闻言,掌灯咯咯笑了笑,道:“哪能啊,这些事情要是等君上回来再说,恐怕咱冥府早就乱了套了,这些个事早就被查察司大人交代好了,所以君上听听便罢,不用挂心。”
苍琰的脑中兀地闪过锦绣撑着笔杆愁眉紧锁的模样,他撂了这么个烂摊子给她,她气成恨不得让他自生自灭的样子,也是情有可原的。
心头暗暗苦笑,他眯着眸子,望着径自快活说道着的掌灯姑娘,问:“查察司大人近日可好”
掌灯嘴上一顿,吧嗒吧嗒地瞅着他,显得有些欲言又止,许久,才犹犹豫豫道:“原来君上不知道啊,我还以为君上是知道了这事才回来的呢……”
“不知道什么”
“前几日有几个掌舟人受不了千年之罚想要外逃,结果就有好些个安魂舟无人摆渡,那些个安魂舟横在奈何桥下,造成了三四起不大不小的事故,查察司大人那时候在岸边上指挥调度,也不知是哪个不小心,把大人挤到掉到了忘川河里,还是孟婆庄里的殊七掌事帮着给捞上来的,说起来,这事之后,大人连着病了有大半个月呢。”
苍琰沉默着,将安乐椅摇得吱呀吱呀作响。掌灯瞅着他的脸色,一言不发地在心里数着数。
“一,二,三。”
“吱呀。”
安乐椅猛地一晃,发出偌大的声响。苍琰起身朝着掌灯眯眼笑笑,只说了一句“出去散散步”就走了。
掌灯心知肚明地没说话,气定神闲地看他走出了门,这才身形一转,坐到了那安乐椅上,快活地摇了起来。
吱呀吱呀,这声音伴着她低低的笑声,传了老远。
苍琰推开账房大门的时候,锦绣刚刚盘算好去年的旧账。搁下笔,她慢悠悠地抿了口茶,这才抬头望向门口。
“要是又看上什么来要钱的话,我便直截了当地说了,没有,一分都没有。”
先前映着火光不觉得,如今就着晦暗的天光一瞧,才发现她的脸色着实差得可以,脸颊也瘦削了不少,那下巴尖的,好似能一下把人戳死。
苍琰笑笑没说话,转身慢悠悠地阖上门,径直走到了她的桌前。
她将杯中的茶水饮下一半,抬眼瞧他。一旁的窗扇没有关,几株他当时逼迫着栽下的桃树在窗边迎风舒展,颤巍巍的桃枝飘散着丝丝缕缕的草木香气,约摸是沾了人气,这几株明显要比他窗前的几株看起来要精神许多。有几根树枝上甚至还结出了小小的花苞,十分娇俏可爱。
锦绣面前的账本被风吹得沙沙作响,脸颊边上的碎发款款飘动。
“怎么了”
“没怎么,不过是想知道,我离开这么久,你有没有想我啊”
他这人脸皮厚,说这种肉麻的话,连脸都不带红一个的。
锦绣也是习惯,根本不当回事,只见她重重地冷哼一声,道:“想,怎么不想,我想你想得都茶饭不思了。”
苍琰笑得更开,心情一好,干脆挤到了她身边,同她紧挨着坐着。
“哦……”他音调婉转,眉开眼笑,“原来你这么想我啊”
“是啊,我天天都在想你什么时候能不再花我辛辛苦苦攒下的钱财,然后顺便英勇殉职,又刚好把阎君的位置让于我。”
见她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苍琰笑得见牙不见眼。
“许久不见,我家锦绣还是这般讨人欢喜,来,给君上抱上一抱,看看瘦了没有。”
听着那厚颜无耻的声音,感觉着那双伸向自己的咸猪手,锦绣额角青筋猛地一跳,一掌拍在了他图谋不轨的手上,“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你这人到底有没有廉耻心”
苍琰瞧了瞧自己通红的手背,笑得像是被主人赏了一条鱼的家猫,他不顾她糟糕的脸色,厚着脸皮又往她身上凑了凑,后者面色发青,方才的冷静顿时一扫而空。
“简直是厚颜无耻。”
打从锦绣一进三生渡的大门,石燕就用肚脐眼猜测出,三界的大众偶像,踏遍天界无数少女心的摧花小能手,天君大人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弟弟,他们二人的共同直属上司——阎君苍琰——回来了。
他倚在二楼的围栏上,了然地勾唇一笑,茭白的手指悠悠哉哉捋了捋长发,应着他这个动作,绣着大片山茶花的袍子在缕缕阳光的照耀下晃晃悠悠,美不胜收。
瞧她一脸憋闷,石燕心里觉得好笑,明面上却又不能露出来,只得绷着一张脸,定定地瞧她。
锦绣看也没看他,转手从柜台上拎了壶刚泡好的茶,挑了个就窗的好位置,自斟自饮去了。
同楼下的小二对了个眼色,石燕噙着丝意味深长的笑,慢悠悠地在她的面前落了座。她不声不响地推了一杯给他,杯底被漫出的水沾了,划出了长长的水渍。
“今儿的茶,苦了。”
差不多喝了有半壶,锦绣才开腔,一开口,却是这般不讨好的话。
石燕倒不在乎,挑挑眉,道:“最近经济不景气,三生渡生意差得都快连月供都交不起了,茶苦就麻烦您担待着点吧。”
听他这么一说,锦绣幽幽地环顾四周,这才发现今日的三生渡的确是大不如前。原本这时正当是上人的时候,如今却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在那蔫蔫地喝茶聊天,桌上点的几盘糕点,也是不值钱的折价货。
被戴了绿帽又惨遭谋财害命的说书先生绿着一张苦瓜脸,不荤不素地说着段子,三五个客人时不时敷衍地笑笑,连个鼓掌迎合的都没有。说书先生的脸眼见着越来越绿,却也没法子,只能半死不活地继续说。
“看起来,生意的确是挺差的。”
石燕用鼻子应了一声,拧着眉头将杯中剩的茶水一口喝干。
“我看再这么下去,这三生渡就可以正式地关门大吉了。”
那可不行。
锦绣差点这么说,可一想到冥府堆积的那一摞摞还没解决的烂账,她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按理说,三生渡是决计不能倒闭的,即使亏损到眼色发青也不行。而且作为冥府在人界设立的派出机构,它的主要职能也并不是赚钱,而是将那些个上了年头的孤魂野鬼引上轮回之路,以便控制两界的平衡,减轻转生司的负担。
理论上是这样的。
可如今,一度能轻易用一月的盈利挑起冥府整个大梁的三生渡,居然也成了负担了。想想,脑仁似乎疼得更厉害了。
三生渡披的是客栈的皮囊,当初装修的时候,苍琰一个心血来潮非要自己亲自设计。让那么个一辈子没吃过苦的花钱祖宗一手包办这样一个地方,结果可想而知。
大至檐上的琉璃瓦到门楼上的鎏金匾,小至角落里摆的珐琅彩瓶到花厅里垂的鲛珠挂帘,没有一样不是那种既没用又烧钱的玩意儿。不过好在,其中的大部分都是苍琰腆着脸从天君的九重宫阙里讹来的,没花什么钱。
但从阵势上来看,也着实够吓人了。
不夸张地说,凡人就算是在这三生渡里喝上一口刷锅水,都好过他在家喝一辈子的人参鹿茸鸡汤。能在这么好的地方当掌柜,面前的石燕自然也不是凡人。
他是槐江之山英招家的小儿子,就和锦绣一样,也是应着当时苍琰为了能更心安理得地偷懒而广纳贤才的契机进了冥府,这一待,便是大半辈子。
将如此的两位人才留了这么些年,若说是因为苍琰贤德聚才,那是彻彻底底的扯淡。用石燕的话说,他们不过是太过散漫,连挪个窝都嫌麻烦罢了。
话说这石燕,在天界也算是名气响当当的人物,不仅如此,他还是在桃花源轩辕姬编著的《天界异人录》中,占了满满当当三页纸,可以说是和苍琰比肩而坐的男人。
“防火防盗防苍琰,忌骄忌躁忌石燕。”
时至今日,这两句仍是警示名言一般的存在。在天界提起这两人的名号,也依然是能让诸位仙友虎躯一震的。
不过,虽然同样是被人严防死守,此二人也还是有所区别。
若说苍琰是能把所有出阁未出阁的女神仙都给勾走了,那么石燕就是能把所有要弯不弯的男神仙都给掰弯了。于是那些生了女娃娃的仙友们整天都混在“防火防盗防苍琰”的狂潮中,而生了男娃娃的则是万般无奈地卷入“忌骄忌躁忌石燕”大浪里。至于既生了女娃又生了男娃的,聪明的就找个穷乡僻壤地躲起来,了却此生吧。
在锦绣眼里,除了拒绝了她请他去把苍琰收了的提议之外,石燕人还是挺不错的。有事没事的时候聊聊天,倒也能打发打发时间。只不过,他这人说话的方式与常人不同,用凡人爱说的话就是,他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
就比如,如今——
“瞧你这副模样,我猜想,咱们君上应当是回来了吧”
锦绣的脸微乎其微地僵了一下,点了点头,没吭声。
石燕瞅了她的脸色一眼,心里暗笑了两声,面上却极正经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斟酌了一下,接着把话锋猛地一转。
“说起来,你和君上是在你老家昆仑之丘认识的吧,我听说,那时候你们关系挺好来着,这我就好奇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你们如今变得水火不容呢”
锦绣闷不吭声,却忍不住就着他的话音,对着茶水中的倒影发起了呆。
她和苍琰认识,回想起来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那时,也正是苍琰花名最盛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登徒子的品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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