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日记簿》王桃问

1、运命

　　时间：十万八千二百零五年，三月，七日
　　天气：雷公不大高兴，轰隆大作，因为他家娘子电母娘娘惹火了，一个不乐意劈得他鸟毛尽掉。

　　此处是蛮荒山，相传（偶也不知何处听来的鬼话，姑且听之）与天只有一线之隔，天界生有一藤萝，看似早枯，却坚韧如丝，凡凡界物皆可顺藤而上，一窥天机，
　　曾经，此山亦是花木繁盛，山青如黛，水绿比蓝，承天甘玉露，万般滋润，

　　如今却应名的萧索，外物凋零，只遗一枯枝败叶的杏木，蛮荒之地呀！咳咳，看官是否十分诧异此杏木为何还能残存，自然没有惊诧也是不打紧的，我想故弄玄虚一番我的出场，原来我永远都是默默无闻，我就是那颗杏木，那杏木正是我。
　　我想此刻我大概是死了吧，只是残魂仍附在杏木之中，那喝的大醉的鬼大哥还没赶来的吧，嗯，如此甚好，那我还是动一动，张望张望着个山头，唔，头脑空白，比白云还白，我还像木有记忆的，难道我非此山木，但话说此刻我死了要离开这个荒山头，我却是又有不舍的。
　　综上看来，我大概是失忆了。
　　好吧，待我再挪一挪，再张望张望着小山头，不对，我似乎挪不动了，还有我的有个手指在动耶，哇，偶没死，枯杏木还有一个小枝桠在拼命地摇晃。
　　我还没欢喜过头了，再晃一晃，再摇一摇，这是我还活着的标志呀，只是晃过头了，摇得闪了神，我的灵魂真的从杏树中脱离出，在云烟的包裹之中，化成人形。
　　嗯，还有一点忘了提，我不知天时地日，也不知自己年岁，在蛮荒山转了个遍，才寻到一块老石头，可这十万八千二百零五年，三月七日这个时辰，那么，我的日记从今日开始，我的日子从今日启程。
　　后来的后来，我才知道，我的日子启程的很早，今天不过是一枚卡在半中央的书签，我的日记永远无法记得故去，它所载的不过是过期的日子。

　　时间：十万八千二百零五年，三月，八日
　　天气：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吾也观天象，会有大事发生
　　今日无事。

　　时间：十万八千二百零五年，三月，九日
　　天气：和昨日一样。
　　可是今日，真的有事
　　早枯藤萝上滑下一个白眉白须白发老头，手里持个拂尘，看来，很有仙气的模样，和和气气道：走，丫头，上天去！
　　“上天，作甚？”
　　“当然是做神仙，难道抓你去炼仙丹？”
　　“得了吧，吾才修成个山精，哪能这麽快成仙呀？”虽然吾窃喜我要成仙啦，我要成仙啦，但吾还是怀疑，这到底是渡吾成仙，还是抓吾连仙丹，话说，山精练成的仙丹好像很贵的样子。
　　“呵呵，此乃天意，天意。”老头捋这白胡子笑，然后，拂尘一扫，吾成了一只白杏花，他把吾藏着白袖子里，再个拂尘一扫，上天喽。

　　原来此刻，天上凌霄殿，地上县衙门，凌霄殿上端坐着个威风凛凛的明黄袍子玉珠垂冠仙人，仙人边上还坐着个端庄的女仙人，还有的是殿中央站着的一男两女仙人，三仙颇有怨气似得，边上围着个半圈儿，站着密密麻麻的仙人，我在白老仙人袖中呆了片刻，从几言几语中得知这些仙人的各自身份。
　　首先那威风凛凛的是天帝，边上坐着的是他家天后，三个怨气团团的是天雷神，电母娘娘，还有北风朔女。边上那一拨神仙三眼两语，天知道他们是谁。

　　一道怪哉的霹雳，一场怪哉的劫数。

　　电母娘娘言：好你个雷公鸟，跑去与她卿卿我我拉拉手，本神就是要劈得你鸟毛尽掉，再劈得她一个黑脸，怎地？
　　北风朔女言：你个水母，劈他就好，劈本公主作甚，那本公主的逆风袋子就是要刮花你的老脸，又怎样？
　　天雷神君言：……..
　　“天雷呀，你就没什么话可说？”高高在上的天帝问道。
　　“天雷……天雷本有意将误会解开，可是无意间敲动了雷神锤，无可奈何将天雷响往蛮荒之地丢弃，本以为那处荒凉，草木不生，更无飞鸟走兽，谁知，那处能生一场天劫……”天雷神声音愈来愈小。
　　“太白，那渡了天劫的凡物可带来了？”天帝召唤白老仙人。
　　“带来了，带来了。”白老仙人袖子一抖，吾掉了出来。
　　“原是朵白杏花，咦，不是已渡了天劫的吗？怎么没渡过？都打成原形了”天后见地上的白杏花一动不动，以为吾死了。
　　“非也，非也。”白老仙人笑呵呵，拂尘一扫，吾即幻化。
　　吾已知这前因后果，冤案，不明不白，不清不楚 ，
　　“这不明不白来的仙，怕是要送给老君炼丹才好，以免出什么乱子。”方才那群神仙里不知谁这样狠毒一句。
　　吾吓傻了，吾吓会原形了，此无头冤案，吾，甚是无辜呀。
　　“哈哈，胆这么小，怎么作乱呀？”天帝抚掌而笑。
　　“天帝明鉴，虽说阴差阳错，本宫想来她还是应当有分‘仙缘’的，还是不要逆天行事的好，不如留着本宫边上，做个小仙娥吧！”
　　吾又醒了，吾叩谢天后娘娘。

　　“白杏？”杳川失忆，自然不记得自为何木。
　　　　“难道非也？天火烧了你左半棵树身，右半树身却仍傲然缀着三朵白杏花，此刻正是你发梢中的杏花簪。”
　　杳川取下发簪，没错，如天帝所言，不多不少正缀着三朵杏花，白润得似雪。
　　　　杳川相信了所有神仙的话，她便是白杏。
　　　　白杏作名，尚无表字，偏旁天后则送了个表字——杳川。
　　　　年年花开花败，杏花纷飞，像极了冬天。
　　　　自从渡劫那日后，杳川再没算过她的年岁。
　　　　杳川甚是忙碌做过上白杏司君的神仙日子，她兢兢业业地盘弄着天下杏树，时间即在指尖流逝。
　　　　直到那日，东风过，小桃子将她拖走，
　　　　“杳川，你就不能飞快一点吗？我娘亲可等着你。”
　　“你娘亲？华灼？她总是事多。”小桃子的娘亲是桃花娘，人间有诗道“人面桃花相映红”，
　　　　便可形容华灼的美貌。
　　　　华灼与杳川不同，她总念叨杳川命好，
　　　　“你前世尚未修成精便成了仙，我，可是历经七七四十九个劫难，桃树修成桃花妖精，花了九十九年，又在妖界修善积德度了两千年的光阴，方才升做神仙。”
　　后来，她做了杳川的邻居，无论天上地下，都知道她华灼美得妖娆，桃花殿外渴望一睹她芳容的神仙络绎不绝，排起了长队。杳川知道，华灼是株有情的花木，早晚会嫁给某位爱慕她的大神。
　　　　杳川却错了一半，一千年后，她嫁给了东风和君，东风和君天界偏偏美男神，却也是少有的几
　　　　个从未跂而望桃花殿的神君，不仅桃花殿，他从未望过任何一处，仙子们都打趣“他是‘不
　　　　打望’和君”。
　　　　自然，东风和君并非不通美学之神。
　　　　只是
　　　　他没有那双打望的眼睛。
　　　　东风识得桃花不止面，
　　　　凡间的私塾先生说，东风便是春风。
　　　　春风暖和，东风暖心，
　　　　东风和君常与桃花说笑话听，他不会讲冷笑话。
　　　　日日夜夜，岁岁年年，桃花依旧笑东风，
　　　　“他说的都是暖笑话。”
　　后来，桃花嫁与东风，游春上仙作为上司只直道：“管不住了，管不住了！”
　　再后来，小桃子便出生了。
　　　　眼前的女神便是桃花娘——华灼。
　　　　“杳川，算算你多少年岁了，我儿子小桃子都这般大了，你呢？连个绯色的花骨朵都没
　　　　打个！”
　　“我分明是株白杏，若开出绯色花儿，那才古怪。”杳川喃喃自语。
　　　　“我也就是做个比方，言归正传，你没算过，我倒是让我这会拨弄算盘的儿子替了算了
　　　　一算。”华灼一手招她儿子过来。
　　　　小桃子故作深沉，学着仙翁捋“须”:
　　“白杏呀！你今朝已是——三万七千九百三十一岁岁！”
　　“三万七千九百三十一岁”，杳川将小桃子的话一番把玩重复，满不在意。
　　　　“杳川，你该不会要修炼永生神吧？”灼华一手团扇摇得几分迟疑。永生神？也怪不得灼华宫主这番情形，这永生神顾名思义，永生永世，不死不老，超脱寂灭轮回，然而既得永生，超脱生死，自然需除却生命的情欲。
　　　　故：虽然修炼永生不论仙神品阶，但凡领的神仙玉牌，请旨一道即可修炼，然则这八荒十界，天神地袛也是万千，而真正的永生神却是十根手数的清楚。
　　　　究其缘由，自然有灼华宫主这般放不下情爱的神仙，而更多的仙人放不下的却是生死。
　　　　虽然永生，地府生死簿上除名，然而却无法抵意外之祸，只得寂灭成埃。天宫之中如百里云神——云卷舒这等法术高超者方敢修行永生，至于杳川这等只习得保命术的小仙万不敢修炼。
　　　　“永生神？灼华莫要打趣我，我乃小仙，不敢的，不敢的。”
　　听得杳川一言，灼华宫主方能松一口气，
　　　　“不做永生神甚好，这般，月下老人正张罗着红绳会，去否？”这哪里是询问，灼华宫主已是拽着杳川，去得去，不去也得拽着去。
　　　　“不去。”杳川脱手。
　　　　“咦，为何？”
　　“灼华你还记得我从前跟你提过我夫君的事吧，昨日我见着他了，就在天宫。”杳川言之凿凿
　　　　灼华宫主背过团扇，手背抵着杳川额头。
　　　　怀疑杳川有些痴傻，
　　　　“你是骗我，还是骗你自己哩，那日我向你讨你所谓的夫君的名姓，想替你去打听，谁想，你竟不知，如今，你凭着‘夫君’二字，就能找到？改不成，他姓夫名君吧？”
　　“我要去一趟凡间，听闻人间有海市蜃楼一说，或许他现在凡间，身影映射到了天宫。”
　　“或许这由不得你，”灼华宫主幻出一则名帖，“王母娘娘的帖子，你敢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