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世界》路随人茫茫

7、半江瑟瑟半江红

　　宁夏喝得有些多了，跑到洗手间里却什么都没吐出来，她双手撑在光洁冰凉的大理石上，用水胡乱的洗了把脸。
　　回到包间时，一桌子的人都喝得东倒西歪，她趁机挤到盛远的谢启中旁边，＂谢总，您看我这都来找了您那么多次，价格也已经压到最低，这总该够诚意了吧？您看您什么时候也帮我把合同签了？好让我回去交差去。＂
　　谢启中将手搭在她的肩上，满嘴都是酒气，＂不瞒你说，其实我也想帮你这个忙来着，可是前几天上头下通知了，这块业务不归我管了，所以找我你可算是找错人了。＂
　　宁夏不信，＂谢总，您该不是不想和我们做这个生意，才扯出这个理由来搪塞我的吧？＂
　　谢启中摆摆手，＂绝对不是，你要是不信，那这样，你明天自己去我们公司走一趟。＂
　　去，一定要去，她为了这个合同跑了这么久，怎么能不去？
　　第二天早上八点不到宁夏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昨夜的宿醉让她还有些头晕，气色看起来也不是很好，她略施薄粉就跑去了盛远。
　　没想到这块还真不归谢启中管了。
　　＂那请问你们现在管原材料采购的是谁？＂
　　前台告诉她，＂是许总，不过他出差去了，三天后才回来。＂
　　宁夏咬了咬牙，留下一个号码，＂那麻烦你等许总回来后通知我一下，我是方兴的宁夏。＂
　　回到公司已经是中午，宁夏叫了份外卖就着白开水吃下去。
　　王佳琦实在看不过去，夺过她手中的杯子将水倒进花盆里，＂你就不能对自己好一点？你忘了上次胃出血的滋味了是吧？＂
　　不敢忘，宁夏冲她笑笑，＂这不是没时间吗？＂
　　王佳琦双手撑在桌子上瞪着她，＂宁夏，我拜托你别这样行不行？我知道你心里难受，难受你就哭出来，不要这么折磨自己。＂
　　宁夏愣了一下，＂对了，你哥什么时候结婚？＂
　　王佳琦戳了戳她的脑袋，＂问这个干什么？难不成你还想去参加他的婚礼？＂
　　怎么可能？就在几个月前，那个和她在一起三年，甚至已经到了谈婚论嫁地步的男人，突然告诉她，他爱上了别人。
　　宁夏问他为什么。
　　他说是你太好，我配不上你，我们好聚好散行不行？
　　行，为什么不行？宁夏怎么也想不到，王志杰居然会找个这么拙劣的借口来作为他背叛她的理由。
　　宁夏重新替自己倒了杯热水，她看了一眼王佳琦，＂我已经辞职了，等我把手上这最后一单业务签下来就回去。＂
　　王佳琦没说话，一边是她最好的朋友，一边是她的亲哥，她也不是没骂过王志杰，可他说什么，＂我的事你少插手，管好你自己就行。＂
　　王佳琦问她，＂你的辞呈交上去了吗？＂
　　宁夏点点头。
　　＂那你以后还会来北京吗？＂
　　＂应该不会来了。＂
　　宁夏当初为了王志杰留在北京时，她父母就十分反对，可她不听，一心一意要和王志杰在一起，就连那次父亲生病她都只回去呆了几天就走了。
　　前段时间她给家里打电话说了她和王志杰分手的事情，宁伟强只说了一句，如果你想家了就回来，我们等你。
　　王佳琦叹了口气，＂不来就不来，大不了我去找你。＂
　　宁夏朝她笑笑，＂好。＂

　　接到盛远的电话时，宁夏正在同老罗闲扯，对方声音清洌，＂你好，请问是宁夏吗？＂
　　＂对，我就是，您是？＂
　　＂我这边是盛远的接待处，我们许总今晚回来，明天会在公司。＂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
　　＂不用客气。＂
　　第二天一大早，宁夏就去了盛远，昨天给她打电话的前台把她带到那位许总的办公室，＂许总就在里面。＂
　　宁夏朝她说了声谢谢。
　　一走进去看到对方，宁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许志阳，怎么是你？＂
　　许志阳朝她笑笑，＂宁夏，好久不见。＂
　　宁夏问他，＂你什么时候来的北京？＂
　　＂来了快半年了。＂他打量她一番，＂你这几年过的怎么样？＂
　　宁夏说，＂还行，就那样，你来了北京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我们这次要是见不到面，下次见面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许志阳起身替她倒了杯水，＂怎么？你要走？＂
　　＂嗯，我下个月就回去了。＂
　　＂那你男朋友呢？＂
　　宁夏有些不自然，＂分了。＂
　　许志阳自知失言，很快转移了话题，＂我也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碰到你。＂
　　宁夏笑了笑，＂是挺巧的。＂
　　＂你今天来找我有事？＂
　　＂哦，对了。＂宁夏这才想起今天来这里的目的，＂是这样的，你们公司最近不是需要一批钢材吗？我们厂里在做，而且价格和质量你都可以放心，不知道你能不能把这单生意签给我们？＂
　　许志阳说，＂你都亲自来了，我还能不给你面子？＂
　　晚上两人一起出去吃饭，地道的杭帮菜，宁夏大呼过瘾。
　　许志阳给她夹菜，＂你自己平时不来吃？＂
　　宁夏摇摇头，王志杰吃不惯这种口味，不肯陪着她来，一个人吃又太没意思，＂你以后都会呆在北京了吗？＂
　　＂不一定，也许哪天就回去了。＂
　　＂你女朋友呢？去年我打电话回去的时候我妈还说你们都快结婚了。＂
　　＂分了。＂许志阳轻描淡写地说道。
　　没想到同是天涯沦落人，宁夏举起杯子，＂来，干杯，过去的就让它过去。＂
　　＂好。＂许志阳仰头一口气喝下去，＂你回去之后有什么打算？＂
　　＂还不知道，回去再说，准备先给自己放个大假，放空一下心情。＂
　　＂这个主意不错。＂
　　宁夏正要说话，迎面走过来两个熟悉的身影。
　　不是王志杰和他女朋友还有谁？宁夏上次好像听王佳琦提起过，说他这个女朋友是衢州人，以前她让王志杰陪她来这里，他从来不肯，原来不是他不肯，只是不肯陪她而已。
　　宁夏把头低下去，等到王志杰携着他的新欢离去，这才长出了一口气，重新把头抬起来。
　　许志阳说，＂不难看出来，你对他还余情未了。＂
　　宁夏摇摇头，＂我给你打个比喻，假如你被刀剑割伤，伤口要不了多久就会痊愈，但是伤疤却会一直留在那里。＂
　　许志阳不置可否，＂这么多年过去，你一点都没变。＂
　　宁夏放下手中的杯子，＂那能不能请你说一下我哪里没变？＂
　　许志阳认真想了想，＂还是那么口是心非。＂

　　隔天她把材料合同交给上头，＂于经理，我明天不来了。＂
　　老于再次挽留她，可宁夏去意已决，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把工作交接好她就回去开始收拾东西，要不是王佳琦坚持让她多留几天，宁夏一定买了当晚的机票就要离开，这个城市她一刻也不想多待。
　　王佳琦问她，＂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你就没有一点留恋？＂
　　她该有什么留恋呢？父母亲人一个都不在身边，王志杰又离她而去，除了王佳琦，她实在想不出这里还有什么值得她留恋半分。＂
　　她说，＂佳琦，我会想你的。＂
　　临走前一天，王佳琦请了假和宁夏一起去爬长城，站在八达岭上，看着叠峦起伏的群山，宁夏终于抱着王佳琦哭了出来，她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这么伤心，也许是因为王志杰，也许又不是，也许仅仅只是因为不甘心这些年托付给了错的人。
　　她走的时候没有告诉王佳琦，她本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却在这一刻变得伤感起来。
　　回到杭州，宁夏足不出户的在家里闷了一个星期。
　　要不是宁秋拉她出门，她还能在家里继续闷一个星期。
　　两人一起去了西湖，四月天，草长莺飞的季节，柳浪闻莺那边的樱花开得正盛。
　　走累了两人就在湖边的长椅上歇息，宁秋提议，＂我们坐船去吧。＂
　　波光粼粼的湖面倒映出船影。
　　让人想起一句诗，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宁秋拐了拐她，＂宁夏，我给你介绍个男朋友吧，你看你意志这么消沉，我都快看不下去了。＂
　　＂我怎么意志消沉了？＂宁夏问她，＂还有你先把你自己嫁出去再说，不用替我操心。＂
　　＂你是姐姐啊？当然你先。＂微风吹来，有一丝凉意。
　　宁夏不想和她讨论这个问题，想要从上一段感情里走出来没那么容易，至少现在，她一点都不想开始另一段恋情。

　　日子周而复始的过去，宁夏换了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不用应酬也不用那么拼命，周末的时候叫上几个朋友逛街唱歌看电影，过的也还算惬意。
　　过年的前几天，她在超市里碰到许志阳，她正在陪母亲置办年货。
　　还是许志阳先看到了她们，＂买这么多东西？＂
　　＂对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没几天。＂
　　＂什么时候走？＂
　　＂应该不走了，我向总部申请调到了杭州分公司，这边离家比较近。＂
　　宁夏点点头，把东西一件件的拿出放在收银台。
　　＂一共一千五百八十二块三。＂
　　宁夏正要付钱，却被许志阳抢了先，她要把钱给他，许志阳不肯收，＂就当我给伯父伯母买的礼物。＂
　　出了超市，宁夏的车因为今天限行没有开来，许志阳又叫她们坐他的车一起回去。
　　回到家，宁秋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磕瓜子，她看了宁夏一眼，＂姐，我怎么觉得许志阳他对你有意思？＂
　　＂我只能说你的想象力很丰富。＂宁夏让她把搁在茶几上的脚拿下去。
　　宁秋将手中的瓜子一放，＂你别不信，我敢和你打赌，他绝对喜欢你。＂
　　宁夏确实不信。
　　但没想到还真被宁秋给说中了。
　　不久之后，他们一起去参加一个高中同学的婚礼，两人坐在一块，许志阳说，＂时间过的可真快，转眼间身边的同学朋友一个个都已经结了婚生了小孩。＂
　　宁夏笑，＂这是不是就叫岁月不饶人？＂
　　许志阳也笑，＂你回来这么久，怎么没见你找个男朋友？＂
　　台上的一对新人开始致辞。
　　这个问题难住了宁夏，她望着台上的两人思索片刻，＂一直没有碰见合适的。＂
　　许志阳说，＂既然这样，不如和我在一起。＂
　　宁夏愕然，直到台上的新人致辞完毕，她仍旧没能从许志阳的这句话里回过神来。
　　许志阳看着她，＂怎么，被吓到了？＂
　　也不是被吓到，宁夏只是觉得不可思议，＂你开玩笑的吧？＂
　　许志阳的样子很认真，＂不是，其实这几年我一直都在等你。＂
　　＂等我？＂
　　＂对，你还记不记得我们读书的时候我就说过喜欢你。＂
　　宁夏记得，那是在两人高考完之后的联欢晚会上，许志阳说喜欢她，只是后来他去了上海，她去了北京，两人几乎没有再联系，她就将这句话慢慢忘记。
　　许志阳继续说，＂我没有去找过你，是因为知道你和王志杰在一起，去年我申请去北京也是想去看看你这两年过的怎么样，后来我们那一次见面，我才知道你已经和王志杰分了手。＂
　　晚上回到家，宁夏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宁秋问她，＂你该不是见人家结婚，各种羡慕嫉妒恨了吧？＂
　　宁夏摇头，＂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个人喜欢了你很久，也等了你很久，你会答应和他在一起吗？＂
　　宁秋皱了皱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宁夏说，＂没什么意思。＂
　　＂那你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我随便说说的。＂
　　宁秋才不信，＂你该不会是在说许志阳吧？＂
　　＂不是。＂
　　宁秋切了一声，＂肯定是的，之前我就说他喜欢你，你还不信，这下被我给说中了吧。＂
　　她凑到宁夏身边，＂要我说许志阳这个人还挺好的，但关键是你得喜欢他才行。＂
　　宁夏没说话，回了自己房间。

　　＂昨天老许说他儿子过几天要去江苏了。＂吃晚饭的时候宁伟强说了一句。
　　宁夏的母亲问，＂去做什么？＂
　　宁伟强说，＂当然是工作，还能去做什么？＂
　　宁秋隔着桌子朝宁夏眨了眨眼，她知道她的意思。
　　＂我明天就走了。＂这是许志阳发给宁夏的最后一条短信。
　　她思来想去回了几个字，＂一路顺风。＂
　　宁秋说，＂你可真狠心。＂
　　宁夏把手机放进包里，不然还能怎么办呢？她现在并不爱许志阳，做不到勉强和他在一起，她看了宁秋一眼，＂他值得更好的姑娘。＂
　　窗户外面夜深人静，宁夏躺在床上，她想起高考前夕她去问许志阳，你大学想去哪里，他说北京。
　　末了他又问她，你呢？
　　宁夏想了想，回答他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