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世界》路随人茫茫

5、流浪的地下通道

　　一阵冷风吹来，姜小鱼紧了紧大衣，高跟鞋撞击地面发出＂蹬蹬蹬＂的声音，在这个城市的地下通道里，几乎每天都会有乞讨的残疾人士，起初的时候姜小鱼还会偶尔发发善心，扔给他们一个或两个硬币，两年过去，她早已练就百毒不侵，目不斜视。
　　今天的地下通道里似乎比往常多了些东西，还没走到一半就有歌声传进姜小鱼的耳朵里，一副低沉悦耳的男中音，姜小鱼走过转角，流浪歌手在这个城市的地下通道里也很常见。
　　姜小鱼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停了一下。
　　他唱的是西域男孩的＜＜my love＞＞，姜小鱼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听过这首歌了，上一次听到还是在大二的元旦联欢晚会上。
　　他朝姜小鱼笑了笑，姜小鱼这才回过神来，从包里摸出一张十元纸币放到他面前的那个盒子里。
　　她瞄了一眼那个盒子，里面装着大大小小面额不同的纸币，大概有两百块左右。
　　等她急匆匆地赶到公司，离规定的打卡时间还剩下不到一分钟，姜小鱼心有余悸的把包包放进柜子里，再迟一点这个月五百块钱的全勤奖就泡汤了，那可是半个月的房租或是一条漂亮的裙子。
　　中午吃饭的时候苏晓和姜小鱼一起，她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这食堂的饭菜真是越做越难吃，下午我们去吃点好吃的吧？＂
　　姜小鱼看她一眼，＂没钱。＂
　　苏晓撇撇嘴，＂你要不要这个样子？＂
　　姜小鱼朝她眨眨眼，＂这样好了，你去我家我做给你吃，外面收你一百，我只收你八十。＂
　　苏晓喜滋滋的看着她，＂你忍心收我的钱吗？＂
　　姜小鱼从座位上站起来，＂有什么不忍心的，我才不会跟钱过不去。＂
　　＂我很怀疑你的厨艺。＂
　　＂爱去不去。＂
　　＂去，干嘛不去，蹭吃蹭喝傻子才不去。＂
　　下了班，两人买好菜回姜小鱼租的房子里去，又一次经过那个地下通道，早上的那个流浪歌手还在那里。
　　苏晓说，＂这个男人还挺有气质，不像别的那些浑身上下都是落魄潦倒的气息。＂
　　姜小鱼提着菜直接往前走去，＂这哪里算气质？＂
　　苏晓问她，＂那你说怎样才算有气质。＂
　　＂有钱就有气质。＂姜小鱼的话掷地有声，＂谁要是替我在这里修一座人行天桥，让我不用天天走这个又黑又暗的地下通道，我就说他有气质。＂
　　苏晓白她一眼，＂有修天桥的钱还不如直接拿给你。＂
　　有点道理，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回到家，姜小鱼做了一大盆又麻又辣的水煮鱼，被她和苏晓两个人消灭的一干二净。
　　吃饱喝足苏晓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真没看出来你做菜那么好吃。＂
　　＂谢谢夸奖，仅此一次。＂
　　＂为了报答你，等下带你出去玩去。＂
　　＂不去。＂姜小鱼一口回绝，苏晓可是出了名的夜店女王，不用想也知道她要把她带到哪里去，＂你不回家？＂
　　＂回去还不是一个人，不想回去。＂苏晓拿着遥控器对着电视一直按个不停。
　　＂你男朋友呢？＂
　　＂分了。＂
　　＂又分了？＂
　　＂哎哎哎。＂苏晓不满的瞪着她，＂请注意一下你的用词啊，什么叫又呀。＂
　　＂难道不是？＂姜小鱼把剩下的菜放进冰箱里，＂这才不到一年的时间你就换了三个男朋友，不是又，是什么？＂
　　苏晓双手托着下巴做了朵鲜花的姿势，＂我不介意把它称之为魅力，倒是你，一直不见你谈恋爱，该不会是你性取向有问题，你喜欢女人？＂
　　姜小鱼作势要朝她扑过来，＂怎么办？被你看出来了，其实我喜欢的是你。＂
　　苏晓把胸一挺，＂来吧，看在我们这么要好的份上，我不介意满足你一次。＂
　　姜小鱼随手抓过沙发上的枕头朝她扔过去，＂对不起，鉴于你的胸太小，没兴趣。＂
　　苏晓笑了笑，＂胸小怎么了？不带你这样歧视胸小人群的啊。＂
　　＂不跟你说了，我先去洗澡。＂
　　＂等一下。＂苏晓从沙发上跳起来拉住姜小鱼，＂先别洗，我们出去玩去，我现在跳舞的那个酒吧，里面经常会有钻石王老五出没，凭你这个姿色，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真能让你钓到一个，修人行天桥是没什么戏的，不过可以让他在这边给你买个房子。＂
　　＂没兴趣。＂姜小鱼把胳膊从她手里拽出来，＂要去你一个人去。＂
　　苏晓笑得有些不怀好意，＂这可由不得你。＂说完把姜小鱼生拉硬拽的硬是给拖了出去。
　　＂蓝莓之夜＂。姜小鱼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她一向不喜欢这种声色场所。
　　苏晓怕她反悔，赶紧拉着她走进去，＂没事的，这里安保工作做的很好，老板黑白两道通吃，不敢有人在这里闹事。＂
　　两人坐在吧台外，苏晓伸手指了指身后昏暗的大厅，＂怎么样？够气派吧，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关系进来这里跳舞，一周三次，每次一小时，一次五百块，跳完就给钱。＂
　　姜小鱼心不在焉的喝了一口果汁，＂你就不怕哪天被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大叔给盯上。＂
　　苏晓笑了笑，＂长得丑还敢盯上我，看我不给他点颜色看看，我可是空手道黑带，出手又准又快。＂她看了一眼时间，＂要到我了，我先去化妆，你坐在这里哪都别去，有人搭讪你也别理，我跳玩就来找你，等着我啊。＂
　　姜小鱼朝她挥挥手，＂去吧去吧。＂
　　时间一分一秒如蜗牛一样爬过去，姜小鱼百无聊赖的坐在那里，有人前来搭讪她一概不理。
　　快到十点的时候苏晓才从一个角落里钻出来，衣服没换，妆也没卸，脸上像涂了一层厚厚的白灰。
　　她一口气喝下大半杯白开水，＂累死我了，你猜我在化妆间里碰到了谁？＂
　　＂难道是鬼？＂
　　＂鬼你个头，是下午地下通道里那个唱歌的。＂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问题是他在这个酒吧当驻唱歌手，她们说他还挺有名气，我就搞不懂了，那他干嘛还去那个破通道里唱什么唱？＂
　　＂人家喜欢，你管不着。＂姜小鱼想起早上放进那个盒子里的十元纸币。
　　＂帅哥，你好。＂苏晓突然朝她身后打了个招呼。
　　姜小鱼回过头去，是什么样的缘分才能让两个人在一天之中遇见三次？
　　他朝两人笑笑，＂你们好。＂
　　＂帅哥，怎么称呼？＂
　　＂我叫丁原。＂
　　＂我叫苏晓，她叫姜小鱼。＂苏晓将手搭在姜小鱼肩上，＂你在这里先坐一下，我去卸妆，马上就来。＂
　　丁原重新替姜小鱼叫了一杯果汁，＂以前没在这里遇见过你。＂
　　＂今天是第一次来。＂
　　＂难怪，刚才那个是你朋友？＂
　　＂嗯。＂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苏晓在半个小时后重新出现，墙上的指针堪堪指向十一点，姜小鱼从凳子上站起来向丁原告辞，他朝她挥挥手，＂再见。＂
　　日子周而复始的过去，姜小鱼依旧每天会经过那个地下通道去公司，不同的是丁原几乎每日都会出现在那里，除了下雨的天气。
　　他唱许多人的歌，李宗盛，伍佰，罗大佑，唱得最多的是陈奕迅。
　　姜小鱼偶尔会在那里做短暂的停留，两人会不时的攀谈几句，算不上熟悉，也谈不上陌生。
　　今天是周五，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在下雨，姜小鱼最讨厌这种天气，衣服晾在阁楼上，两天晒不到太阳就会生出潮气。
　　她把伞撑开，快步朝公交站台走去，丁原今天居然也在地下通道里，姜小鱼经过那里的时候他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今天下雨，你不是不来的吗？＂
　　丁原把吉他装进盒子里，＂以后都不会再来了，今天是最后一次。＂
　　姜小鱼笑了笑，＂那以后都听不到你唱歌了，又少了一种乐趣。＂
　　＂没事，我会长期在蓝莓之夜驻唱，你要是想听可以去那里。＂
　　＂好的。＂
　　＂你刚下班？＂
　　＂嗯。＂
　　＂那应该还没吃晚饭。＂
　　＂怎么了？＂
　　＂正好可以一起。＂见姜小鱼看着他，丁原赶紧补充了一句，＂我请。＂
　　两人去了一家大排档，这家的小龙虾很出名，姜小鱼被辣的直吸气，她喝了口汽水，＂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听说你在那个酒吧很有名，为什么还会去那个地下通道里？＂
　　丁原扯过两张纸巾递给她，＂因为一个女孩子。＂
　　＂你女朋友？＂
　　＂是前女友。＂
　　＂你们分手了？＂
　　＂不是。＂丁原笑了笑，＂她不在了。＂
　　＂对不起。＂居然问到了人家的伤心事。
　　＂没关系。＂丁原继续说下去，＂我和她在一起的最后一个生日，我带她来了这里，那时候我们经济上很拮据，她对着一盆小龙虾许下一个心愿，就是希望我每年在她生日的那天，能在不同的地下通道里为她唱一首她最喜欢的歌曲。＂
　　＂所以我那天在那个地方碰到了你？＂
　　＂嗯。＂
　　＂看不出来你这么长情。＂
　　＂我最困难的时候是她在我身边陪着我一起挺过去的，那天遇见你，让我想起了她，我们第一次见面也是在一个地下通道里，她也像你一样，放了十块钱在我盒子里。＂
　　吃完小龙虾，两人沿着大马路慢慢悠悠的走回去，华灯初上，整个城市被笼罩在五彩斑斓的夜色里。
　　＂你住在哪里？＂丁原问她。
　　姜小鱼报出一个地址。
　　＂我叫辆出租车送你回去。＂丁原三步两步走下台阶，准备去拦的士。
　　＂不用了。＂姜小鱼叫住他，＂现在还早，我可以坐公交车回去，公交车也可以遮风挡雨。＂
　　＂如果你不介意，我送你好了？＂
　　＂好。＂
　　丁原一直将姜小鱼送到她租住的楼下。
　　＂就到这里吧，谢谢你。＂姜小鱼把包里的伞递给他，＂伞给你，看这天气似乎又要下雨。＂
　　＂这伞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给你。＂
　　＂不用你还，我家里还有，这把送给你。＂
　　丁原问她，＂我们以后还能见面吗？＂
　　姜小鱼笑了笑，＂有空我会去蓝莓之夜找你的。＂
　　丁原朝她扬了扬手中的雨伞，＂那这个到时候再还给你。＂
　　后来苏晓总是拿这件事嘲笑姜小鱼，＂真是没志气，居然被一盆小龙虾给收买了，你没吃过小龙虾是不是？＂
　　＂你有意见？＂
　　苏晓耸耸肩，＂不敢，只是觉得姐姐你堕落了，当初还在那大言不惭的说有钱就有气质，没想到现在却和一个穷小子在一起，画风转变的太快，我有点不适应。＂
　　姜小鱼单手支着下巴望着台上唱歌的丁原，＂他现在没钱并不代表以后没钱，难道你看不出来他在努力？＂
　　＂努力是在努力，可真要等到熬出头的那天还有你受的。＂
　　姜小鱼看她一眼，＂我愿意。＂
　　没一会儿丁原就唱好歌从舞台上走了下来，＂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你们两个去吧，我就不去做电灯泡了。＂苏晓拍拍姜小鱼的肩，＂玩的开心。＂
　　没过多久，姜小鱼就把自己的东西打包搬到了丁原那里，虽然这样一来她每天要早起二十分钟转一趟公交，心里却觉得十分甜蜜。
　　苏晓鄙视的看着她，＂恋爱中的女人果然病得不轻。＂
　　姜小鱼懒得理她，＂你和你现在那男朋友怎么样？＂
　　苏晓前段时间交了个新男友，据说十分有钱，对她又好，两人才认识不到三个月对方就向苏晓求了婚。
　　苏晓把最后一口饭塞进嘴里，＂还不错，前段时间他提出要给我在三环那边买个房子，估计快好了，等拿到房子姐姐带你去看看。＂
　　＂你真打算嫁给他？＂
　　＂说不好，他这么有钱，没准我脑袋一热就嫁给他了，万一离婚了还能分点钱，何乐而不为？＂
　　姜小鱼表示不能理解。
　　没想到，过了没多久，苏晓还真的脑袋发了热，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和那个男人领了证，她将一本红本本摔在苏晓面前，＂为了庆祝姐结束单身生涯，今夜不醉不归。＂
　　姜小鱼看着那个红本本足足愣了三十秒。
　　苏晓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如假包换，婚礼定在两个月后，到时候你要去做我的伴娘，不过不能打扮的太漂亮，免得抢了我的风头。＂
　　周末的时候，姜小鱼陪着苏晓一起去试婚纱，她提着裙摆在镜子前转了几圈，＂听说最近有音乐公司想找丁原签约？＂
　　姜小鱼＂嗯＂了一声。
　　苏晓从镜子里看着她，＂这不是好事吗？你的苦日子马上就要熬出头了，为什么还不高兴？＂
　　姜小鱼笑了笑，没有说话。
　　一个月后，苏晓的婚礼如期举行，姜小鱼作为她的伴娘在酒席上替她喝了不少的酒，走出酒店的时候姜小鱼已经有点分不清东南西北。
　　她把碍事的长裙撕下来半截扔到路边，转身趴到丁原的背上，你爱我吗？
　　丁原说，＂我爱你。＂
　　姜小鱼笑了笑，＂我也爱你，你知道我和苏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说了什么吗？她说你很有气质，我却说有钱才有气质，谁要是给我在那个地下通道上方修一座人行天桥，我就说他有气质，你说我是不是很拜金？＂
　　＂不会，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错。＂姜小鱼从他背上滑下来，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苏晓，＂今天她结婚，我羡慕她嫁了个有钱的老公，我也想找个有钱人，所以丁原，我要和你分手。＂
　　丁原上前抱住姜小鱼，＂你喝醉了。＂
　　姜小鱼一把将他推开，＂不，我没有喝醉，我很清醒。＂她说完转身跑到苏晓身边，车子带着尾气绝尘而去。
　　从那以后，丁原再也没有见过姜小鱼。
　　和音乐公司签约那一天他再次拨打了姜小鱼的电话，依旧无人接听。
　　两年之后，有一个很红的歌星新出了一张专辑叫＜＜流浪的地下通道＞＞。
　　在发布会的现场，他说这张专辑要送给一个人，她叫姜小鱼，她有一个生日愿望就是希望我能够在她每年生日的时候，去不同的地下通道里为她唱她最爱的歌曲。
　　苏晓笑了笑。
　　她开着车去买了几十张他的专辑，然后拎着沉重的袋子去了一个地方。
　　苏晓把那些专辑埋进泥土里，石碑上的姜小鱼一直在笑，苏晓说，＂这是唱给你的歌，希望你在那边可以听到。＂
　　太阳落山的时候，苏晓往山下走去，道路两旁是一片灌木林，她想起姜小鱼嫁给罗尧那天对她说的那句，＂我要帮他。＂
　　苏晓知道罗尧很爱姜小鱼，他真的在那个地下通道上方为姜小鱼修了一座人行天桥，只是没想到有一天，姜小鱼却从那座人行天桥上面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