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世界》路随人茫茫

16、今生今世

　　外面的天阴沉的仿佛立刻就要坠下来，空气十分闷热而且潮湿。
　　楼下挂号的人群已经排起了长龙，关珊来的比较早，现在正坐在门诊室外的等候区里。
　　在她旁边的是一名三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带着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她从进来那一刻起就在不停的到处跑来跑去，圆呼呼的小脸上一直挂着灿烂的笑容。
　　护士小姐很快探出头来喊了关珊的号子，她捏着手提包的边角有些茫然的走进去。
　　妇科医生扫了她一眼，＂关珊？你是什么问题？＂
　　她说，＂我怀孕了，想拿掉。＂
　　医生打开她的病历本，按照惯例询问了她一些问题，接着低头迅速的开出几张单子塞到她手里，＂先去把这几个检查做了，如果没什么问题，下午就可以手术。＂
　　她低低的说了一声谢谢，拿着单子又走出去。
　　虽然只是一些常规的检查，检查室却是在不同的楼层，每次都要排队，而且拿到结果也需要一点时间，等关珊拿到最后一张化验单时，时针已经快指向十一点。
　　她把单子交给医生，医生粗略的扫了一遍，＂检查好的，如果你确定不要的话现在就去交钱，下午一点半，手术室的人一来上班就可以给你手术，记住从现在开始不要吃任何东西，稍微喝一点水没关系。＂
　　＂好。＂
　　关珊去收费窗□□了钱，外面已经下起了小雨，她没有带伞，走不出去，只能站在医院门口看屋檐水飞快地掉在石阶上，不断地打出一个个透明的泡泡，转瞬又消失不见。
　　下午一点，距离手术室开门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关珊闭着眼睛坐在沙发上小憩，迷迷糊糊的听见有短信声音响起，她把手机拿出来，屏幕上是她和一个男人的合影，关珊盯着那张合影出神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她和慕明华已经分开了差不多快半年的时间。
　　短信是顾长安发来的，问她在哪里。
　　关珊把屏幕锁解开，把短信删掉，想了一下又点开相册，里面一共有十八张照片，都是她和慕明华的合影。
　　她一张一张翻过去，又一张一张删掉，很快删得只剩下最后一张，那是她和慕明华去黄山的时候拍的，她靠在慕明华的怀里，慕明华举着手机，他拍完照片后说，等我们六十岁的时候再来这里。
　　关珊笑了一下，闭上眼睛按下删除，半年的时间，足够物是人非，从她做决定的那一刻起，她就清楚的知道，他们之间再也没有半分可能。
　　关珊将手机关机。
　　不一会儿就开始有医生陆陆续续地走进来，她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一点十五分，她将手中的矿泉水瓶捏了又捏，渐渐感觉有些烦躁。
　　好不容易才熬到护士叫她进去手术室里，她脱了鞋躺到手术床上，一旁的医生正在清点做手术需要用到的工具。
　　关珊深深的吸了口气，医生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不用紧张，我们会给你打麻醉剂，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很快有护士走过来让她把裤子脱掉，关珊咬了咬牙，去解扣子的手微微有些发抖，护士朝她笑了笑，安慰道，＂没事的，这里都是女医生，你不要有心理压力。＂
　　关珊勉强朝她挤出一丝笑容，却比哭还难看，心里越发觉得不安，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料，她刚把裤子拉链拉下去，才拉到一半，手术室大门就突然被人从外面踢了开，顾长安怒不可遏的冲进来，一把就将她从手术床上拖了下来。
　　＂你干什么？放开我。＂
　　＂跟我回去。＂他的声音冷的有些可怕。
　　＂我不要。＂关珊本能地要挣脱，奈何力气敌不过对方，只好抓过一旁的手提包就朝顾长安打过去，包包边缘很硬，她下手又狠，边角重重的砸在顾长安头上，他闷哼一声，却没有说话，手上更加用力，拽着她只顾往门外走去。
　　关珊拉住手术室的门把手，朝里面的医生护士喊到，＂我不认识他，我要做手术，你们赶快叫保安来。＂
　　里面的医护人员这才反应过来，正要过去把两人分开，立刻就有一个男人跑进来阻止了她们。
　　＂你放开我。＂关珊见她们不敢动，很快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又去抓顾长安的手臂，她的指甲有点长了，还没来得及剪，很快就给他抓出了几条长长的血痕，＂你给我放开。＂
　　下一秒，顾长安就回过头来给了关珊一个响亮的耳光，＂闭嘴。＂
　　她白皙的脸上立刻浮现出几个红肿的指印，嘴角也破了点皮，隐约可见些许殷红的血迹。
　　见他发了狂，关珊拼死挣扎，＂你阻止了我这一次，却阻止不了我下一次，我绝对不会把他生下来的，绝对不会。＂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两人一路扭打到停车场，顾长安把她扔进驾驶室，再跟着坐进去将车锁上，把她从驾驶室弄到副驾驶上，接着一言不发地将车子开了出去。
　　一路上他都开得很快，眼睛注视着前方一动也不动，车身好几次都擦着护栏划过去，关珊甚至能听到金属摩擦产生的刺耳的声音。
　　她把车窗降下来，外面的热气呼啸着翻涌进来，立刻让人有了想吐的感觉，她叫顾长安，＂停车，停车。＂
　　顾长安充耳不闻，反而将油门踩到最大，差一点就冲进了路边的绿化带里。
　　＂你疯了，快停车。＂关珊试着去抢他的方向盘。
　　被他反手又是一个耳光扇过来，扇的她眼冒金星，脑袋发胀，耳朵里面嗡嗡作响。
　　关珊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反倒镇定下来，＂顾长安，你想死没关系，我绝不拦着你，你要是想我陪着你一起死，也可以，但是你想让我替你生下这个孩子，这辈子你都别想。＂
　　顾长安勃然大怒，一个用力踩下刹车，关珊差点被惯性甩出去撞到挡风玻璃上。
　　他赤红着双眼盯着关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姓关的，你敢，我告诉你，要是这个孩子不能平安生下来，你信不信我拉你全家去给他陪葬？＂
　　＂你这个疯子。＂关珊扑过去要打他，被他一把擒住按在座位上，＂我什么事都做的出来，不信的话你尽管试试，现在你唯一的选择就是给我生下这个孩子，不论你想要多少钱我都给你，然后你带着这些钱有多远给我滚多远，最好永远也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关珊微眯着眼睛，两边脸颊肿胀得让她整个脸都变了形，＂你做梦。＂
　　顾长安冷笑一声，＂这件事由不得你，你老家我已经叫了人过去守着，他们会在那边待到这个孩子出生为止，如果这个孩子出了什么问题，你他妈谁也别想活着。＂
　　＂你这个恶魔，变态。＂关珊试图把手从他手里扯出来，＂天底下有那么多女人想为你生孩子？为什么偏偏是我，你知不知道这样会毁了我一辈子？＂
　　顾长安抬手捏住她的下巴直视她的眼睛，＂不为什么，我愿意，从你当初为了那个人主动对我投怀送抱开始，你就应该想到今天这个结局，这是你自己选择的，没有人逼过你，所以从现在开始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哪都不许去，等孩子一出生，我自然会放你走，你以前不是一直想去留学吗？只要你乖乖听话，到时候我也可以考虑把你送出国去。＂
　　＂我要杀了你。＂
　　顾长安松开她的手腕，＂你要是有那个本事尽管来。＂
　　晚上回到家，三五个月都不回来一次的顾长平居然坐在了客厅里。
　　顾长安看着他，＂大哥，你怎么回来了？＂
　　顾长平笑了一下，＂有点事情要办。＂
　　顾长安问他，＂办好了吗？＂
　　＂快了。＂顾长平替他倒了一杯茶，示意他过去坐下，＂饿不饿？要不要叫厨房给你送点东西过来？＂
　　＂不用了，我已经吃过了。＂
　　顾长平点点头，＂昨天我听孟玥说，前段时间碰见你在外头和一个女孩子在一起。＂
　　顾长安转过头去盯着他。
　　顾长平神色自若的瞧了他一眼，＂怎么了？＂
　　顾长安太阳穴突突跳了几下，说道，＂没事，那个只是一个朋友，正好碰见了。＂
　　顾长平顿了一下，将倒好的茶递给他，微微笑了笑，眼底却毫无笑意，＂是吗？我还以为是你女朋友。＂
　　顾长安面色平静的接过来，是特供的顶级毛峰，香气馥郁，滋味醇甜，他抿了一口，将杯子慢慢放下，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他说，＂不是。＂
　　顾长平笑笑，＂不是就算了，我看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该花点心思在自己的终身大事上了，别一天到晚只知道忙生意。＂
　　＂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有合适的人就带回来给我们看看，我们也好帮你参考一下，老爷子的脾气你最了解，只要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子，不管家世如何，我们都能接受。＂
　　顾长安将身子靠在沙发上，没有说话。
　　顾长平慢悠悠地喝了口茶，＂说了这么多，你应该能明白我什么意思，不是大哥想逼你，有些事情你要是狠不下心，我可以帮你。”
　　顾长安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一字一句极其缓慢，＂大哥，这件事你别插手，我会处理。＂
　　顾长平顿了一下，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你能处理好，我自然不会插手。＂

　　外面又下起了大雨，狂风夹杂着雷声震得窗户哗啦作响，关珊猛地睁开眼睛，整栋楼里一片漆黑，雨点砸在屋顶和窗户上的声音格外清晰。
　　晚饭之前就已经停了电，关珊依稀记得衣柜下方还有一截蜡烛，摸索着从床上坐起来，正准备去拿，突然一个闪电将整个房间照的如同白昼，关珊这才看到顾长安单手撑着下巴坐在宽大的藤椅里，像是一只鬼魅。
　　关珊尖叫一声，声音忍不住有些发颤，＂你怎么在这里？＂
　　＂你起来做什么？＂
　　＂上厕所。＂
　　顾长安站起身来，熟门熟路的去打开衣柜把那截蜡烛拿出来点亮，他的神色在烛光下显得昏暗不清。
　　关珊坐在床边看着他，她和顾长安在一起这么久，却从来没有仔细的看过他，以前她还在读书的时候，宿舍里有人去买过一本财经杂志，封面上的人物就是他，那时她只觉得这个男人长得好看，没想到骨子里却是恶魔。
　　＂看够了吗？＂顾长安冷淡的声音响起。
　　关珊别过脸去，空气里飘扬着泥土的气息，她有些反胃，胃里却又没有任何东西可吐。
　　她说，＂顾长安，我可以生下这个孩子，但是从明天开始，我再也不要看见你，今生今世都不要再看见你，哦不。＂关珊想了一下，＂是永生永世。＂
　　顾长安站在那里，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弹，似乎在想些什么。
　　关珊不耐烦的看着他，＂如果你连这都不能做到，那我…＂
　　＂好。＂顾长安从善如流地吐出一个字，像是怕她听不见，又重复了一遍，＂好，从明天开始，我不会再见你，这里我会找人来照顾你，你的留学手续我会尽快帮你办好，如果你愿意，你父母我也可以把他们一起送到国外去。＂
　　＂别以为这样我就不会恨你。＂
　　顾长安打开房门走出去，关珊悄悄跟着他走出去，见他下了楼，出了客厅，将停在门口的车开走，这才倒回去躺回床上。
　　这一夜，关珊睡得比平时要好，早上起床时，窗外已经艳阳高照，她穿上拖鞋下楼去。
　　客厅里只有一个陌生的钟点工阿姨，见到她，礼貌地叫了一声，＂关小姐，早上好。＂
　　＂早上好。＂关珊朝她抿了抿嘴角。
　　吃过早饭，她往家里打了个电话，是关万钟接的，确认他们平安无事，关珊这才放了心。
　　她去到花园里，经过狂风暴雨的摧残，整园的花草树木已经歪倒的不成样子，特别是那几棵美人蕉，昨日看起来还翠绿茂盛，现在只剩下光秃秃的一两片完好的叶子。
　　关珊回屋找来一把小铲子，把美人蕉脚下的一株栀子花小心翼翼地连根拔了起来，再铲了一些土到一个空花盆里，然后把那株栀子花栽下去，最后把花盆边缘沾上的泥土通通都弄干净，把那盆栀子花拿到了客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