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一幅好牌 ...
-
季乐乐这天早上醒的比往常早,四点三十,天色灰蒙,娇虚无力的半轮月亮发着惨淡的清光。隔壁叔叔在床上辗转反侧的声音和他喉头里发出的呼吸声都收于耳底。季乐乐没开灯,摸索着梳洗了一番之后就匆匆出了门。
凉夜的余威让季乐乐身上泛起了一层层细微的颗粒物,寒气从四面八方涌来,一切都是湿漉漉的。她站在邱阑心的宿舍外面轻轻地喊,不料没叫到邱阑心却引来了她舍友的不满。
“神经病,大半夜叫个什么,她不在。”
季乐乐有些失望地在门口呆立了半刻,心里全是那个小眼睛的样子。想着想着思绪就模糊了,漫无目的地在厚土路上晃荡。突然抬头看到东边天空隐隐浮现的鱼肚白,心里喊糟糕,这个时候叔叔已经开始忙活早饭了。于是赶紧跑了起来,球鞋踩着发潮的地面,扬不起一丝的尘,只有几绺头发在空气中如飞鸟的羽毛。
这个早晨,季乐乐给每个熟识的人都多夹了半筷子拌菜,末了都会附一句:“见着邱阑心没?小泥鳅?”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一盆拌菜见了底还是不知道小泥鳅的下落。终于没忍住,还是问了叔叔。
“憨女子,我告诉你,邱家那个野娃命好着哩,你还是惦念下自己吧。”果然又被叔叔呛了一通,季乐乐就一个人嘀嘀咕咕开始收拾,“碗筷剩饭分开装,温水洗后凉水涮最后日头晒一晒。”加上叔叔的烟袋里飘出的丝丝缕缕的青烟,这个早上普通的就如往常任何一个早上。
但这个早上还是有些不寻常之处的,约莫十点光景,坐在灶房剥洋葱的季乐乐听到外面皮鞋在地上嗒嗒响的声音。
“季祥通!在不在!”有些尖锐的喊叫,一字一顿听起来底气很足,但似乎这声音并不耳熟。季乐乐朝门外看只见是一个瘦高的黑西装,棱角分明,鼻梁上隐约架着一副眼镜。“小眼镜?”季乐乐吃了一惊,“他这种管理人怎么会来没油水厂工餐厅?”
“我叔叔去拉菜去了,这会儿不在,你有啥事儿?”季乐乐僵硬地笑着,努力克制心里的疑问和不满。
“噢,那你给我炒个青菜,耗油,别放错。”他说话时伸出食指指了指季乐乐又指了指灶火房,一脸的不耐烦,见季乐乐没动,忙补了句:“我是你们厂子新来的经理,这不,证,你要看?”两竖稀疏的眉毛立了起来,充满了挑衅。季乐乐忙回到:“不!不!不识字,看不懂。”转身进了厨房。
几分钟后,季乐乐端上来一盘炒菜,恭恭敬敬地摆在小眼镜面前。他慢悠悠地用开水烫了烫筷子,叫住正欲走开的季乐乐。
“坐下,有些话要问你。”季乐乐狐疑的坐下了,心想这个小眼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仍旧是慢条斯理地一棵一棵把青菜分开,然后卷起来送进嘴里,这种吃法,季乐乐还是第一次见。
“你知不知道你们厂子里有个叫邱阑心的姑娘?”季乐乐心里猛地一沉,“知道?咋了?”
“她那张脸,那双腿,眼里的神韵你嫉不嫉妒?恨不恨?”他脸往前伸,季乐乐在快被他碰到鼻尖之前把他摁了下去。
“这有啥嫉妒的,这是人家该有的,我给你说,邱阑心是个这辈子都难再碰到的好女孩,爱还来不及呢。”
小眼镜扑哧一下笑开了,季乐乐注意到他眼角漾起细尾纹时是孩子般的天真和可爱,黑眸子透出一丝半点调皮的光芒,不笑时又是一副拒人千里自作高贵相的骄傲与轻蔑。
“爱?这样不寻常的姑娘你也敢爱?别人都不知该如何恨是好,你却扮起了菩萨心肠。一人得道,鸡犬未必升天,姑娘你可真是少见的水晶心肠,我也是开了眼界。”
“你啥意思?”季乐乐被小眼镜这通话说的有点慌,腰板都直立了起来。
“你们命数不同啊,邱阑心命里有黄金,你们这些命里只有柴米,也许一个岔路口她就高飞,你们就跌坠了呢。你现在这唱赞歌的脑袋不如好好想想自己的退路。”小眼镜说完,抽出湿巾轻拭了下嘴角摆着大步子就走开了。季乐乐彻底被他这团云里雾里的话说蒙了,一个人呆坐着,丢了魂似的。
这天,厂花邱阑心失踪的事儿并没激起太大的波澜,大家全部的兴致都在这个看起来斯斯文文却内有千钧之力的小眼镜身上,看起来像是刚毕业大学生,一股子锐劲。
“告诉你呀,可不简单,能耐大着呢,不信瞧着吧。”常大姐侧着张脸跟对面年轻的姑娘低声说,“使点机灵,扒拉上,你也是贵人命。” 年轻的姑娘埋下了绯红的脸颊,惹得常大姐一阵偷笑。
果不其然,常大姐上午的话下午就应验了,一排车队浩浩荡荡就驶进了厂子,一行面无表情地西装墨镜进了厂子南面常年空着的综合服务楼。楼上有间像模像样的会议室,昨天还积着的千层灰一夜之间被抹得一干二净,飘着热气儿的茶水也早沏好了。
“终于等来各位老板了,快请进。”小眼镜朝着一行人鞠躬,直到大家都进去了才直起身来,扶了扶眼睛,昂首走了进去。
这行人可谓肥瘦相间,小眼睛快速扫过他们的脸,青灰红润枯黄苍白,由相及心,暗暗地把他们的身份性格也大致估摸了一番。开口就是敞亮的笑:“各位老板长途颠簸不辞辛劳来到这个小厂,实在是让我这个无能晚辈感激涕零,无以言表,只是简单备了些薄礼,请各位尝尝。”一一掀开桌上黄金彩釉的茶碗盖,只见青黄色的茶水中泡着灼灼的系着丝线的白玉石。有几位识货的拉起丝线,把裹着一层茶水的玉石放在手中把玩许久,露出了难以捕捉的笑。
“好小子你,懂规矩也懂玉石嘛,不简单。”一个北方口音的中年男子开了口,众人也都应和起来。
“这都是晚辈的一点儿孝心,礼薄情深,要是各位赏脸后生定不负重恩,俯首马牛”小眼睛慢慢踱到了屋子中央,“但今天来,后辈有些妄言诳语还想请各位老板听听,毕竟这场游戏中,各位老板的金手摸到一副好牌,若是出的巧,出的利,定能搅得满池水浊鱼龙毕现。”
“行,有意思,你说说看。”跟北方对坐的一个妆容冷峻的女人开了口。
“各位老板也知道,自从电商没落之后,横起的微商中各路各数被热薇和岛上两家瓜分蚕食的丝毫不剩,虽说一家控南一家主北,可利益链从不像地理区划的那么有条理,两家明争暗斗刀光剑影也是许久了,海外这块儿大肥肉竟因为些私人恩怨被眼睁睁的搞成了一块儿硬骨头。咱们韬鼎当年错失一步棋如今落人后千步远,可是各位老板还在,想必当年咽下的这口气如今已是怒火,但长久按而不发我想各位定在等一个绝好的时机,但风口难遇,贵人就易寻的多。”
“你以为在这儿坐的各位都是没肝火的人?哪个不是千百次的想着翻身重来,但你也看到,韬鼎当年一家独大,顽固死守传统,前CEO又独裁的厉害,口碑全坏了,如今落入线外,一朝一夕就扭转的可能微乎其微。”一个面色黧黑的枯瘦男子开口了,小眼睛认出他是当年韬鼎主创之一,不曾想前人散去,他还一把高龄坚守着。
“对呀,积重难返,每一步走得都不容易。”有人开始附和。
“以现在韬鼎的情况,空手摘桃是不容易,但是要让桃自己烂掉可就简单的多了。”
“又是妃争嫔斗丫鬟上位的戏码?”女人脱口而出,绝的话不太妥当,尴尬地端起了杯子。
“各位老板恕我直言,刚刚这位女士说得对极了,现在咱们就是洗脚婢的角色,事实就在这儿摆着,产业链的最下端,最苦最累油水最少,若是翻身也容易也不易,热薇和岛上的主创都是年纪轻轻,掌门的更是空有眼界却肚里不足,加之自高自大不听人言的性格,这些年来靠直觉拼下来的商业版图看似坚牢,但各位也知道她们这些人玩得都是御心术,心难御,更难防,本以为这些年轻的掌门能在初具规模之后改一下自己的路线,谁知道却一股子一招鲜吃遍天的傻韧,走得还是雷声大雨点小的老路。她们两家公关博弈上的事儿快被扒烂了,靠着小聪明就商政几大家玩得团团转放在以后肯定行不通。”
“那你快说吧,到底该怎么对付这一只见人装傻的野猫和处处狡猾的花蛇呢?”女人眼角溢出冰冷的光,手托着香腮,饶有兴致的看着小眼镜。
“就说各位捡了个副好牌。”小眼镜打开了投影仪,邱阑心的一张全身照赫然铺满整个屏幕。
“这是塞薇?前几天不是疯传她?”女人瞳孔都大了一圈。
“其他老板可能不了解,塞薇,热薇集团的一把低调的老骨头,或者说热薇刻意让她保持与公众的距离,公司内部搞策划的高层才能见到她本尊,媒体上关于她也是些捕风捉影近乎其神的报道,不过恰巧应了当下年轻人的口味,尤其是以北京为中心辐射的那一大块儿,搜索指数、论坛帖子可不输任何一线的明星。前几天却不巧发生了意外,估计热薇现在已经军心不稳了。”
“那具体计划是?”有个膀大腰圆的已经坐不住了。
“具体计划说不上,本来就是一步冒险的棋,略略地在这个计划书里列了一下,让各位老板心里有个谱儿。”
说着,小眼镜朝每个人桌上放了薄薄一个册子,翻开来只有几页稀疏的内容,封皮上是“蓝纹行动计划书”几个小号字。
“这个行动成本几乎为零,还请各位老板给我这个初生牛犊一点机会。”
“好了!不用投票了!我给你通过特权,不过,要加上我,毕竟当初我跟这个热薇打过对手戏,任何行动报告请示我,下去我们详谈。”女人站了起来,跟着的助理忙把长西装披了上去,几个座位中的男女也陆续离了位。只有面色黧黑的那位,长舒了一口气后,深深看了小眼镜一眼,也晃晃悠悠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