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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婚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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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螺掀了帘子出去看,不一会儿就跟着慎心一块儿回来了。
两个人坠了坠裙摆,对视了一眼,交换了心中所想,进了里屋。
站在门口的小丫头打了帘子,屋里的凉气就扑面而来,几乎要压倒那外面的七月的热浪。正值酷暑时节,百晏公主的兴和宫却清凉的跟那秋日里的树荫下似的,叫人进了就不想再出去。
要具体说有多清凉,恐怕是除了避暑行宫,兴和宫就是这全天下里最舒爽不过的宫殿了。这夏日后宫里最大份额的冰,一个被送到那皇后处,一个送到太子处,另一份,就在百晏公主这儿了。天上的王母娘娘来了,恐怕也要自叹那瑶池仙境不如。
黛螺打头走在前头,在极大的殿中拐了几拐,才到了百晏公主平日里玩闹的贵塌前。
黛螺走得快,却步伐稳健丝毫不乱。福礼微笑请安一套下来流畅无比,熟稔自然。
“殿下,慎心回来了。”
半卧于榻上的少女身着纯白的中衣,乌黑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肩上,懒懒的靠在玉枕上,美目微垂,长睫半掩,一副欲睡半醒的形容。
还未长开的稚颜已经初有美人姿态,小小年纪,一颦一动尽是美妙风流。
慎心走上前一步,在塌下恭敬地福礼,生怕打扰了她似的的柔声说道:“殿下,有一事,请您千万要提前做好准备。”
“嗯?什么?”少女懒懒问道,又举起似瓷似玉的芊芊手挡在嘴前,缓缓的打了个哈欠。
虽然正是酷夏,但这兴和宫里的百晏公主,怎么看去,都是一副美人春睡图。
慎心放慢了语速,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殿下,方才康仁宫传出消息,皇后娘娘为您指派了一门婚事,是随州葛家嫡系长子葛澈。已经定下来了,九月份您就该动身去随州了。”
云容听的一愣,瞬间清醒了过来,她不可思议道:“你说,母后给本宫定了一门婚事?要本宫随着驸马嫁去随州?”
慎心直勾勾的盯着塌下精美的泊来波斯地毯上的不知名的繁复花纹,虽然不想回答她,但只能别无他法地点了点头。
云容有点乱,翻身坐了起来,拉了拉衣裳,黛螺见状赶紧上前去帮她拿来了衣服给她更衣。
给她指婚?
云容想,这一天太太平平的,吹的是什么风?她才十二岁,大燕王朝万众瞩目备受宠爱的公主,就急急忙忙的要嫁出去了?
“备车,去康仁宫。”她说。
黛螺二话没说,就跟刚刚屋子里一直站在云容塌边的银朱一同上前给云容更衣梳头,两人都是手脚麻利,很快给云容挽上了高高的髻,头饰耳饰坠子一并穿戴齐全,妥帖的一丝不苟。
身上的薄纱广袖层层叠叠,花纹淡雅清新,又不失清凉。
黛螺与银朱两个大宫女打着扇,两人分别又带上两个小宫女,跟着云容出了殿门,上了四人抬的宫车,一路到了康仁宫。
百晏公主字云容,是后宫里备受宠爱的皇后的小女儿。皇后育有一子一女,子为太子百曜,字云辙,大云容六岁。是个德孝双全的温和太子,也受尽了皇帝的喜爱。
百晏公主云容就更是受宠,她既是皇家嫡女,又是皇后的小女儿,皇帝的老来女,加上后宫里又没有太后,因此除了皇后,就属她最尊贵了。
甚至,她的地位越过了四妃,在宫中的各分按例也照着除了皇后的最高标准来。
乘轿车马也是如此,说起來哪朝哪代都不合规矩的事儿,到了百宴公主头上,都成了新规据。
可见皇帝皇后有多宠爱她。
云容直奔康仁宫去,外殿堂中的宫女见她来了赶忙进去通报,很快就出来了一个步伐极为端庄稳健的大宫女,把云容引了进去。
进到里室,清凉的感觉同兴和宫相差无几,宫人们全都满面笑容地请安。
其他的宫女都去了耳房,只留下黛螺和银朱二人跟着云容进去。
皇后今年才三十六岁,正是如同成熟的果实一样的年纪,加之保养的极好,使她看上去年轻的如同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又不失女人成熟稳重优雅的气质。
她正靠在一旁剥着如同紫宝石一样饱满晶莹的葡萄,葱白一样美丽的修长手指扫过去,动与不动都是画。
她梳着一边垂坠的发髻,只叉着一根钗。作为皇后来说实在是太过朴素,朴素的似乎有失礼数。
可要是仔细看去,那根白钗并不是一块水色上乘的玉或是金属,而是一根看不出材质的钗,圆润光滑的像是象牙,又似乎不是。钗身花纹繁杂,到头的部分雕着一只欲将展翅的凤,凤栩栩如生又精致可爱,似乎连那嚎叫的表情也看得出来。
她的水袖长裙图案并不奢华,但淡淡的青绿色,重叠的部分像是湖面的浩渺烟波,是宫里从未见过的样式。
远山眉柔和清丽,她的眼波流转之间,就是江南水乡的凄美故事,美的跟仙女一般。
云容自己也打心眼里觉得,这宫里宫外皇族贵族多少美人,她从没见过比她母后还绝色的。
而且这个女人,既是衣着再朴素,也自有光华,她只是轻轻的坐在那,全天下的女人也要给她下跪磕头。
看到云容来了,皇后一乐,剥葡萄的手也没停,只叫她坐在一旁。
云容就坐在那看,一个一个的葡萄脱皮,从紫色变成绿色,一个个圆润可爱,而且更加透明了。
就这么剥呀剥,一个剥的专注,一个看的专注,直到她剥完了一碟,才起身洗了手回来坐到塌上。
“听说了我要把你嫁到随州去了?真心急啊,我原以为你会晚点儿来的。”她懒懒的笑道。
云容瞪她:“母后,您这唱的是哪一出啊,父皇和皇兄都知道了没?”
皇后淡淡:“唔……你父皇大概是知道了吧,这么半天没有动静,大概也是同意了。你皇兄嘛…现在也该收到消息了吧。”
一个大概,一个应该……
“所以是怎么了?”云容咬了咬舌头,直入主题,心里暗暗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此时宫女们都退了下去,殿里只剩下她们母女二人。
果然,皇后扫了她一眼,说了句大动人心的话:“我方才从你父皇那回来的,他身体不行了,宋齐说,顶多再撑两年。”
宋齐…是母后的心腹,太医院的太医,医术了得,涉猎广泛。
连他都这么说,那…
云容抬头看向自己的母后,这个天下最为尊贵的女人朝她一笑:“这期间恐是不好过了,如今雍明,百焘,庄妃,丽嫔都蠢蠢欲动,你哥哥他还小,我背后又没有家族,不顶什么事。朝堂诡秘,若是一招不慎…”
她看着云容略显稚气的脸笑道:“宝贝,我不能让你有丝毫风险。”
云容心里像是被划了一下,酸酸的,眼眶也不受抑制的湿了:“母后…”
皇后笑道:“哭什么,放心吧,母后给你找的如意郎君虽然是个摆设,但也是个好孩子,随州葛家世代出清儒,这个葛澈也是个聪明自好的,你就放心去玩好了,不过你可千万别毁了人家清名,到时候再要悔婚也好,可不能害了人家孩子。”
云容摇摇头:“什么葛家葛澈如何,我才不管呢,母后给我找的有什么好担忧,云容知道轻重,只是…我舍不得母后。”
云容抬头望向母亲的眼,那里有着无限的包容和温柔:“随州虽然不远,可是云容想回来也不容易,到时候很久都见不上母后一次…”
皇后拉过她的手,道:“你去了,母后和你皇兄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做起事来也能放开了手脚,这样,母后和皇兄很快就能接你回来。”
云容点头,吸了吸鼻子,有些闷地抓起桌上的葡萄吃了两粒。
皇后抬头叫了一声,外头就有个大宫女捧着精致的食盒进来了。
皇后打开食盒,云容凑了过去,发现里头竟然是一碗剥了皮的葡萄,正镇在一盒碎冰里,晶莹剔透的,惹人怜爱,夏日里还冒着丝丝凉气,简直叫人口水都流下来了。
皇后看见云容眼巴巴的盯着食盒,无奈地笑:“别看了,就是给你的,一会儿叫黛螺给你拿回去,都是刚才我剥的。”
“谢谢母后。”云容甜甜一笑,赶紧喊了黛螺捧在了手里。
一直赖了一个时辰,云容才从康仁宫回去。
回到兴和宫就二话没说把葡萄都吃了。
甜啊,甜到心坎儿里去了。
如今圣上共有子女共七人,最年长的是惠妃所生的元和公主,字云莘。年二十了,已经嫁给朝中勋贵之子三年,前几日刚刚怀孕。
第二就是大云容六岁的太子百曜,字云辙,是对待云容二话没有的亲哥。亲哥良娣有三人,正妻还没影儿。
然后是庄妃所生的皇子雍明,字云淇。心眼儿贼多的二哥,表面上对云容挺好的,可是云容也知道他私底下是什么冷漠残忍的嘴脸。
惠妃所生的繁乐公主,字云意。在贫民百姓家里头有三个女儿,最不受宠的就是二姐,道理放在皇家也是一样,这个繁乐二姐生的不是好时候,夹在中间也没什么大能耐,就不太不招皇帝喜爱,这连看封号也看得出来,百曜百宴百焘可都是受宠的一波。就是老实又文静,倒是很让云容喜欢。
丽嫔所生的皇子百焘,字云典。比云容大一岁,非常聪明伶俐,但是也是少年心性不成气候。虽然算不上缺心眼,但是对云容几个兄弟姐妹都好的不得了,好到不知道的还得以为他们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然后是云容,最小的是姜美人所生的百嵘公主,字云罗。云罗年纪太小不予评价。
后宫里只有一个人子女双全,就是皇后。
其他的只有惠妃生了两个公主,还都不受宠,不顶用。
丽嫔虽然只有一个儿子,但却不容小觑,她的三皇子百焘算得上受宠,她也因此得到的权力不小。
庄妃的二皇子雍明跟他一比就明显差了一截,皇帝并不算喜欢他,但也不是完全的冷落他。不过雍明手段多,仗着这个也混的风生水起。
姜美人是后进宫后得宠的宫妃,她的百嵘公主比云容小三岁,今年才九岁。
云容想着,她那个三皇兄看起来挺温柔和善的,可他那母亲丽嫔却不是个好角色,下起手来毒辣得很,她留在这确实容易遭殃。
至于二皇兄…藏得深但野心不小,加之庄妃也暗有野心,估计是不甘只做宫妃吧,父皇百年之后也想尝尝太后的滋味?
云容琢磨着,出去玩一圈回来也不错啊,她还小又帮不上忙。
还是赶快就走吧,至于父皇……
“黛螺银朱,现在开始给本宫收拾东西吧,准备下个月就动身了。”
两个宫女二话没说,顺从恭敬的听了话,云容知道有她们在,自己想走的时候,一起都会安排妥帖的。
夏日炎炎,清凉的兴和宫一晃儿就混过了十来天。
云容逍遥的坐在院子的躺椅里赏花,头顶上是阴凉的大伞,容得下好几个人。身后站着两个小宫女打着扇,旁边的矮桌上还镇着凉茶水果。
她闭着眼睛,耳边的蝉鸣响亮极了。
“葛澈今日进宫,我没记错吧?”她悠悠的问。
站在一边的黛螺温和地回复说:“是的,殿下,此时正该葛公子进宫面见皇后娘娘呢。”
云容懒洋洋的起身,拂了拂裙上并不存在的褶皱,优雅的抬起手:“嗯…备车吧,咱们也差不多该走了。”
黛螺扶起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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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澈乘着宫车由一个面相和善的公公引着往康仁宫去。
公公正是皇后身边的红人严公公。
他面色凝重,并不言语,一看就知道紧张的不得了。
严公公心里摇摇头,这位平常甚少有机会入宫的十六岁少年如今忽地叫他面见威仪的天后,而且作为最受宠爱的百晏公主的准驸马…他的紧张之情可以理解。
严公公笑道:“葛公子不必紧张,皇后娘娘原本就宽和仁厚,何况葛公子如此年少有为,皇后娘娘更不会为难葛公子的,不如公子表现的轻松一些才好啊。”
葛澈一愣,没想到一个漠不相识的太监会如此提醒他,他一个与皇后八杆子打不着边的毛头小子,如今天降大福让他与万众宠爱于一身的公主结亲…
本以为宫中人或冷漠或眼高于顶,会因此轻视他的。
他放松了些许,对严公公微微一笑,感激道:“谢谢公公。”
严公公微不可见的点点头,接着引路往前去了。
其实他自己也是松了口气,他身为皇后身边不可或缺的左右手自然有自己的一番本事,为皇后做事自然要周到。
试想皇后对这位“准女婿”会以什么样的心情看待呢,当然是希望他大方得体,又出众完美。见了天颜就哆哆嗦嗦的怕个不行的小家子气当然要被减分!
故此,他也该提醒这位年轻人的,至少他看起来还礼数周全,也算是个少年俊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