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脚的幸福》Lostkid

4、Cross

　　拉开包装袋，一股浓郁的红豆香混着奶香扑鼻而来。然后一盒特浓牛奶。
　　“我的晚餐很丰富吧？”米露笑着说。
　　“豆香奶酥？名字不错。你怎么会来这里？已经是晚上了。”
　　“很好吃哦！”她把饼干递到拓人面前。拓人犹豫地看了她一眼，吃了一块，果然香酥可口。
　　寒冷的冬夜，她坐在圣保罗教堂的台阶上。一件白色的绒线大衣，加上绯红色的围巾和米色的靴子，看上去很有圣诞气氛。面孔冻得有些发红。
　　这是郊区的一座教堂。昔日庄严辉煌，如今却废弃在荒郊。平时只有附近的一些信教的老人来做礼拜。神父操着西洋腔调的普通话，虔诚地朗读圣经。
　　“为什么在这里？”还是忍不住问了一遍。
　　“因为……思念。”她浅浅地笑着转过脸来，“我的外公去世了。他就葬在教堂后面的墓地里。想他的时候就过来坐一会儿，听一会儿圣经。”
　　“是吗？”他望着她脆弱的笑颜，心里有点疼痛。
　　“我小的时候，外公可疼我了。我做错了事情，从来不会指责我。我难过得哭了，他会用宽厚的手掌抚摸我的头，就说一句‘傻孩子’。夏天的晚上，他会在院子里给我讲故事。外公走的那天太突然了，是脑溢血。完全没有预兆。外婆哭了好几天好几夜。我却没有掉一滴眼泪。因为我不相信，躺在棺材里的是外公。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认为外公还是活着的。只不过是住在别的地方了。”
　　“你相不相信轮回转世？”他突然问道。
　　“轮回转世？不知道。有点吧。我想，每个人都是有灵魂的。虽然我基本属于唯物主义者。”
　　“欧美很多科学家都是信仰宗教的。因此，灵魂一说，转世一说，并没有被彻底否定。若是真的存在，我想，下辈子你会尽你所能报答你的外公的对吧？”
　　“嗯！一定会！”她的双眸熠熠生辉。
　　“心里不要有任何负担。不为物欲所累，不为人情所伤，努力跋涉在从生存向存在的途中，才能最终达到宁静致远的境界。”
　　“是哲学家的话？”她问道。
　　“是我的话。”
　　“这么精辟？”她疑惑道。
　　“玩笑。是大师的语录。”拓人笑答。
　　“呵呵！我说嘛！”她也笑了。神情变得释然。
　　“这牛奶是冷的吧？走，带你去喝点热的。”他不由分说地站了起来，一副准备带路的样子。
　　“咦？这里一片荒芜，怎么可能有咖啡馆或者餐厅呢？”她疑惑着，却也收拾好东西，跟了上去。
　　绕过乡村教堂，是一片小树林。沿着一条小道，能看到深处的一座矮木屋。他们踩着厚厚的落叶，抬起头便是满天星光。白天鸟鸣声此起彼伏，此时悄无声息，都歇息了。
　　原来树林深处别有洞天！米露站在小屋门口，惊讶地捂住了嘴巴。
　　小屋竟然有灯光！
　　拓人走上前去，轻轻地敲门。
　　“谁啊？”屋里的人粗声粗气的，好像很不好相处的样子。米露担心地望了拓人一眼。
　　“尹叔，是我！”拓人显得相当镇定。
　　“噢——”一声应答，门一下子就被打开了，灯光下可看到一张中年男子的脸，胡子拉碴的，身材魁梧。面孔略带凶相，却是笑眯眯地迎着拓人，“你来啦！”
　　瞥见背后单薄的身影，尹叔什么也没说，只是和蔼地说道：“进来进来！天儿冷！”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她是我朋友。”他们围坐在原木桌前，尹叔给他们泡茶。
　　“说的什么话！少爷来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哈哈！”他的笑声爽朗洪亮，让米露放松了戒心。
　　“今天有新茶？”拓人扫了一眼玻璃橱柜。
　　“是啊，昨天刚买的！哈哈！大概估计到了你会来吧！”尹叔把适量茶叶放进两个磁杯子，又冲好热水。不一会儿茶香扑鼻。是新生的绿茶的芳香。
　　“嗯，介绍一下，他是尹叔，是做木匠的，在镇上开过手工艺品店，后来为了学造船去了很远的一个地方，见识很广……”
　　“少爷见笑了！我一个乡下人，还有什么见识啊！什么都不懂。小姐不要听他乱说。”尹叔笑着摆摆手，把茶端了过来，放在他们俩跟前。
　　“呃……我不是小姐，我叫米露。”她涩涩地说道。
　　“噢，明白明白，米露小姐！我们少爷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欢迎你常来玩啊！”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米露无奈地笑笑。
　　“噢——我前几年一直在拓人少爷家里干活，做点木工活，修修花园什么的。少爷人很好说话，说着说着就熟悉了呗！”尹叔似乎很为自己能在拓人家工作而自豪。
　　“原来是这样。”米露笑了。
　　“哈哈！就是这样！我们少爷可是绝世好男人！哪个姑娘嫁给他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新娘啦！”
　　“尹叔！”拓人瞪了尹叔一眼：这老头还是改不了长舌头……
　　“是是是！”尹叔低声对米露说，“可不能惹我们大少爷生气！”
　　“呵呵，那现在尹叔辞掉学长家的工作了吗？”她很高兴能和尹叔像老朋友一样交谈。
　　“是啊！年纪大了啊！要享享清福了嘛！”他挠挠头，想了会儿说，“可不是被炒鱿鱼的！”
　　“其实是因为苏娜阿姨。”拓人解释说。
　　“诶？”米露不解地看看两人。
　　“少爷！你就别取笑我这个粗人啦！”尹叔不好意思地笑了，耳根都红了。
　　“苏娜阿姨在镇上开面包店的，人很豪放，很亲切。尹叔能认识她真是好福气。”
　　“噢——”总算听出了端倪，米露开心地笑了，“尹叔真是好福气呢！”
　　“哎呀，怎么连你都笑我啊！大叔我真要找个地洞钻进去了！”
　　“婚期定了吧？”拓人岔开话题。
　　“唔！差不多定好了。我们就住在面包房楼上。以后两个人一起经营。”尹叔自信满满地拍着胸脯说，“有我在，面包房肯定会生意兴隆的！”
　　拓人和米露相视一笑，两人都为尹叔眼中的亮光而感动并且喜悦着。
　　“对了，米露小姐应该还没有结婚吧？”尹叔口中突然冒出一句话，听得两个年轻人莫名其妙。
　　“还没有……”
　　“那太好了！米露小姐一定要帮我这个忙啊！拜托你！”尹叔郑重其事地说道。
　　“什么事情？可以帮忙的话肯定是义不容辞的……”
　　“真的啊！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孩子！”
　　“先说说什么事情，人家还没答应。”拓人瞅了尹叔一眼。
　　“噢，对。就是……苏娜她这里也没什么亲戚，熟人也不太多。我想可以的话，麻烦你来参加我们的婚礼……还有……”他有点支支吾吾的，顿了顿终于开口，“请你当我们的伴娘！”
　　“啊？！”两人均目瞪口呆。
　　“等等，那伴郎是谁？”拓人先恢复过来。
　　“当然是……少爷，你不会不顾我的终身幸福吧？我也打了一辈子光棍了！好不容易找到了苏娜这个好女人！你不会弃我于不顾吧？”尹叔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盯着拓人。
　　拓人不由地嘴角抽筋，沉默了两秒，回应道：“我们这个年纪当你的花童还差不多……”
　　“哈哈哈哈！少爷你真爱说笑啊！放心吧，不会收你们礼金的！”尹叔豪气地拍拍拓人肩膀。
　　“……”与米露无语地对望一下，他耸了耸肩。
　　米露朝他微微一笑，接着安慰尹叔道：“您能邀请我，我感到很荣幸。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我想我会出席你们的婚礼的。”
　　“你……”拓人疑惑地看着她，想到了Felix，还是觉得和她作为伴郎伴娘一起出席婚礼有失妥当。他明白Felix的独占欲有多强。他也是不忍心伤害到Felix的。可是看到尹叔激动地握住米露的手，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开始动摇了。
　　回去的路上，米露还是情绪很高昂的样子，步履轻快。似乎答应了尹叔，等于完成了一件善事。她没有考虑到后果吗？拓人苦笑了一下，默默走在后面，注视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