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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一面惊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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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之中的腐蚀之味令景律有些作呕,牢狱的士兵打开了一扇门,只见宋演靠在腐迹斑驳的墙面上,即使他坐在地上,景律依然觉得他很高大,只是整个脸苍白的如寒冬的积雪,他大约是察觉有人向他走过去,垂下的眼睛抬了起来。
宋演听到窸窣的脚步声,以为又是送饭的官兵,一抬眼,却看到了一张清俊的容颜,不知为何宋演看着他有一种心疼的感觉,明明他是鹤子越那边的人。可能是因为他太瘦了,整个面庞都散发着惹人怜爱的病容。
景律让央隅在外面候着,自己在宋演身边的位置坐下。
“你是谁?”宋演问道。
景律勾唇一笑,回道:“我是楚国的亡国王子景律。”景律第一次跟人陈述这个事实。
果然宋演满眼诧异之色,景律接着道:“鹤子越当年血洗楚国王城,只有我一人活了下来,我能活下来的理由很简单,我是鹤夫人的儿子,鹤子越不但让我活,还不许我死,你知道我有多痛苦。
我的母亲被我父王砍去了手脚折磨致死,我这个做儿子的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能为力,那个时候我就想死了,可是我父王将我关起来捆住手脚,后来鹤子越的越国大军进城的时候一个内侍监才帮我割断了绳子,告诉我鹤子越煽动越国少主打着‘楚王暴虐,不除难以平天下之怨’的旗帜联合赵吴两国攻陷楚国四百五十二座城池,直捣楚王城,我拿着内侍监给我的一把长剑跑到大殿之上,可是我听到四周呐喊声震天,我就知道楚国大势已去,我本想随楚国而亡,去黄泉找我可怜的母亲,可是鹤子越,他不让我死,他说,不想对不起我往死的母亲。”
景律毫敞开心扉的对着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他国降将叙述着他从来不堪回想的往事,一幕一幕,都如同利剑划在他心上。
宋演嘴巴动了动,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的厉害,他说:“你比我可怜。”然后动了动挨着景律,他不知道为何,着实为这个瘦弱的少年心痛。
景律苦笑了一下,倒了一杯水递到宋演干裂的唇边:“喝口水吧。”
就这么轻轻一句话,宋演喝完了景律手中的那一杯水,干涸的喉咙舒适了许多,景律放下水杯,道:“我的牢狱在云楼之上,将军日后可以来云楼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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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景律来说,央隅存在的好处并不是将他服侍的妥妥帖帖,而是嘴上根本停不下来的八卦,让他不出门也能知道那家的宫女跟那家的太监对食,王后并不同越王同房之类的秘辛。
半日不见的央隅从外面进来,手上拿着一把折扇,他进屋将折扇打开放在书桌上。
“殿下,我请御书房的朴宫人给您做了把折扇,上面空空的,您提个字吧!”
景律感激央隅,跟了他这么个病怏怏的主子,却时时刻刻为他着想,天气渐热,是该有一把扇子才好。
央隅已经在磨墨了,景律走到书桌前坐下,选毫。央隅掩鼻咳了两声,景律问道:“你有话对我说?”
央隅点点头,面带喜色:“听说宋将军被将军放出来了,安置在浮华殿,这几天王上很不开心,议政的时候竟然走了神。”
景律就知道央隅准是听到了什么宫闱秘事要跟他说,景律笑了笑。
“殿下您说,鹤将军会不会喜新厌旧抛弃王上啊?”央隅鼓起勇气问景律。
景律在想往扇面上提个什么字,被央隅这么一问,愣住了,景律放下笔,看着央隅:“何来喜新厌旧之说,王上是将军的表弟,会一直疼他的。”
央隅高兴坏了,这是第一次景律对他的八卦有所回应,他一高兴就忘了分寸,随口道:“将军也疼殿下您的。”景律瞬间冷下脸来,想起鹤子越曾经说过,凌歌与他,他终究是疼凌歌一些的。他心寒到了极点,鹤子越就是这样,这种话都可以放在台面上来说。
央隅这才察觉自己的嘴巴又惹了祸,忙趴在地上跪下:“殿下,小的该死。”央隅连着掌了自己几个嘴巴子后景律才回神,他叹了口气:“央隅,你做什么,我没有怪你,我去看看王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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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歌一个人站在宫墙之上看远方的云海,看得出了神,景律走过去的时候,他竟然都没有察觉。
“王上。”景律轻轻唤道。
凌歌转身见是景律,着实吃惊了一下:“律哥哥,你怎么来了?”景律好像都不来前面的宫殿。
“嗯,我突然有些想你了。”景律说的是实话,凌歌小的时候在楚国寄养了好几年,那个时候越国内乱,为了保全越国国主唯一的血脉,少成夫人将凌歌送到了楚国交给景律的母亲抚养,凌歌小时候肉肉的一团又爱哭,一天到晚粘着景律,鹤子越送凌歌回越国后,景律连着一个月都想凌歌,不知是怎么了,今日有了当时的那种想念。
凌歌笑了笑:“律哥哥,这些天我都有看御医送过来的脉案,律哥哥只要保持心情舒畅,很快就能骑马御剑了。”
但是景律发现凌歌的神色突然暗了下来,目光落到了城楼之下,景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宋演穿着一身利落的长袍从围墙外走过,他的身姿,真是英姿飒爽。
直到宋演消失在围墙外凌歌才问景律:“律哥哥,你为何帮宋演求情?”
这个问题景律自己都没想过,也许是觉得可惜吧。
景律道:“凌歌,子越哥哥会一直疼你的,你不必担心,宋将军对于子越,不过是一时新鲜罢了。”景律记得从鹤子越助越国平内乱,任越国将军之时,他父王就不再允许他喊鹤子越哥哥,今日为了安慰凌歌,他叫出了尘封在他心里已久的称呼。
凌歌眼中闪烁着光芒:“嗯,我知道了,律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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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句话叫不速之客,不请自来,宋演到云楼的时候往下看了一下地面,云楼真高,宋演想,若是从这里跳下去,一定会摔的面目全非。
景律可能是前几日受了凉,浑身无力的躺在床上都有一日多了,央隅早就请御医来看过,吃了药依然不奏效。
央隅领着宋演来到景律的榻旁,央隅轻声说:“殿下,宋将军来看你了。”
景律支起身子,宋演忙按他躺下。
“宋某不请自来,殿下不会怪罪在下吧。”宋演边说着边伸手按了按景律的额头,接着坐到榻上按住了景律手上的脉搏。
“将军会岐黄之术?”景律见他一套娴熟的把脉动作,不禁问道。
宋演听他发问笑得十分温和:“宋某常年征战沙场,手下将官有个小病小灾都是宋某亲自医治。”
被宋演按住的地方热热的,景律不禁心生仰慕,央隅在一旁神色堪舆的插话问道:“宋将军,殿下到底得了什么病?”
宋演收回手,笑道:“以脉象看,殿下并无大碍,不过殿下的身体太弱了,要加强锻炼才是。”
景律自嘲的笑道:“若是我跟鹤子越去习武,估计会被他削一层皮,在他眼里,我只适合呆在这里养病。”
宋演突然抓住景律的手,眼神变得格外温和:“我可以教你,只要你愿意的话。”
景律从小的愿望便是能够像鹤子越一般强大,能够以英武之姿叱咤江山,可是在鹤子越眼里,景律只适合当手无缚鸡之力的王子。
景律从榻上坐了起来,被宋演握住的手激动的有些发抖:“宋将军不嫌弃在下不济,我当然愿意跟宋将军学习。”
宋演白皙的脸上带了一抹红晕,半响才屏息凝神,语调柔和的说道:“我怎么会嫌弃,我甘愿屈人之下,是因为我遇见了你啊!”
宋演说出这句令人喷鼻血的话后,景律的心跳的比战场上的马儿还快,而一旁看戏的央隅脸红的都到了脖子根,没想到宋将军居然如此的坦率。
宋演离开时的眼神简直是柔情似水,说的话也是温言细语:“我会再来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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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隅的心情可以用雀跃来形容,见景律躺在榻上跟没事人一样拿着一本兵书在看,他终于忍不住上前打扰。
“殿下,您可明白宋将军的意思?”
景律将手中的书翻了一页没有作答。
“殿下,宋将军的意思是因为您他才向鹤将军低头的,您听懂了吧?”
景律笑了笑又翻了一页。
等央隅无话可说之时,景律才道:“你帮我到兵器库将我的岳华剑拿出来打磨一番,另外帮我去问一下将军,我想去浮华殿跟宋将军学习兵法,问他允不允?”
“若是将军不允呢?”央隅怯怯的问。
景律合上书,肯定的道:“他会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