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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秋风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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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起,我开始连日在晚上做噩梦。
我本经常做梦,可是现在的梦总是让我醒来之后落入无名的恐慌当中去,我总是以为我要死了,这些梦不过都是死前的征兆罢了。
我经常会梦到许多不认识的人,我跟着人家一起走,去哪儿?不知道,有时翻山越岭。有时又涉水趟河。途中遇见过送葬的队伍,也经过坟地,但是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有时梦见自己在一个黑黑的没有尽头的走廊里跑,时时有人从我身边经过,我在梦里就已经认识到那些不是人只是一些飘忽不定的影子,我害怕,可是就是找不到出口。我不敢叫喊,我只是拼命的跑,醒来后往往是一身的冷汗。
更可怕的是我还梦见我和招娣走在家乡村子里的公路上,路得两边都是坟地,每个坟头都坐有一个人,他们的脸都是铁青,灰白。我不敢看他们,我怕我看见他们都盯着我,我只是失声的喊叫招娣,因为我找不到她了。醒来之后,肚子疼的要命,一看“大姨妈”来了,而且血量比平常多了一倍,。招娣安慰我说:“没事的,可能是是‘大姨妈’要来,身体自然是虚点。”我想也是,那两三天果真夜里安稳。
就当我的情绪刚刚开始缓和的时候,晚上又梦见和招娣正坐在床边说些闲话,这时看见从自己的床底跑出一些蚂蚁,继而是大群的很黑的蚂蚁,它们像发了疯似得,在床前跑着,转着圈,越来越快,最后形成一股黑色的龙卷小旋风的模样。我便对招娣说;“这都是我平常不忍心杀死他们,纵容的结果。”我就取来扫把奋力的驱逐它们。当我醒来后,我就觉得很怪异。于是拿起放在床头的《周公解梦》,因为这段时间总是做怪梦,我就在二手书市场买了这样一本书。其实在家里父亲就有这样一本书,从前没事的时候也经常会翻阅。那时我看了一下表,大约半夜两点钟,按解析上面所说,梦见蚂蚁并不是一件好事。有两点需要说明。一,蚂蚁疯了似得满屋乱跑,是大难即将来临。二,梦见被蚂蚁围,主即死。我当场就吓的哭起来了。
“难道我真的要死了吗?难道我的寿命将近吗?”我从来都没有像那样害怕过。
我开始胡思乱想,和同学们呆在一起,她们只要是说一句什么带有“死”字的玩笑话,我都觉得这是在向我隐喻什么?
之前我还在坚持,表面上若无其事。白天来的时候正常上下课。但是到了晚上我就开始害怕。我害怕睡觉,我宁愿自己整夜整夜的坐着,或者靠在被子上。就是不敢脱衣服,不敢关灯。
有一天招娣给我从药店买来一盒安神补脑液,她高兴的说:“我看说明了这个很适合你,你恐怕就是神经衰弱的缘故造成的。”
说明上说每晚睡觉前喝一支,可是我看那一支的量太小,我就背着她喝了四支。我觉得这样心忒安稳。很快的我就入睡了。可是一睡着梦就来了,并且我已经开始意识到我要做梦,我挣扎着想要醒来,但是无论如何就是睁不开眼。这时有人拉着我,我一看是高林的母亲,梦里的我清晰的知道伯母她已经去了,于是我就想要甩开她的手,可是她却撒泼耍赖的大哭,嚎叫。并抱着我的腰数落我。我实在没办法就向她赔礼道歉说:“是我错,是我错,我知错。”并自己打自己的脸,不停的左一下,右一下。最后在撕扯中醒过来。醒来后我的整个人就像虚脱了一样,汗顺着脸颊流着,我将被子踢开,将睡衣全部褪去,赤身裸体的躺着,那时我才感觉自己还能出气。而那一次我连看《周公解梦》的勇气都没了。第二天我就起不来了。
开始的时候,招娣以为是我因为玉洁的死而受了打击。可是后来越来越发现我的不对劲。
我告诉招娣说,我现在根本不敢出宿舍门,我觉得我出去了就可能回不来了。
“真是活见鬼了。你到底是怎么啦,我现在跟你在一起我都害怕,你该不会精神分裂了吧!”招娣边说边哭了起来。
夏晓堂为了下学期的实习,在外做了为期一个月的社会实践活动。返校再见到我时吓了一跳,人瘦的眼圈子掉了一坑不说,脸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疙瘩。一问招娣才得知我得了病不肯上大医院做检查,去治疗。在一家私人诊所开了一些能入睡的安眠药和抑制神经衰弱的药,喝的满脸长痘。
“你是怎么照顾她的。”夏晓堂望着招娣。
“那你让我怎么照顾,我都当上她妈了。”招娣气冲冲的摔门而出。
“晓堂,你别再说了,你难道到没看出来招娣喜欢你吗?”
他愣了愣,没有吱声。
那晚招娣哭了好久好久,也不理我。
我总是笑着对夏晓堂说:“没事的,我这就是神经衰弱,我知道我这都是遗传我母亲的,会好的。不要担心。”嘴上虽是这样说着,眼泪却只在眼眶中打转,那个难受劲就像此生见他最后一面一样。
夏晓堂拉着我的手。“你这个人,总是让人很不放心,以后让我来照顾你好吗?我已应聘了起航集团的财务总监助理一职了,实习的时候我就过去上班了,我现在已经独立了,完全可以照顾你了。让我们在一起行吗?”
那时听到夏晓堂说这些话,我的眼泪唰唰的直往下落。
感动的都想以身相许了。
“你就接受他吧!你跟他挺配的,不管在各个方面。他比尹伊泽绝对更适合你。”招娣望着我说道。
“可是你,你难道……”
“别说我,我和他不可能,我们不是一路的。就像长颈鹿和大象一样。我们这一生注定就是花儿和绿叶的,虽是天天在一起,却永远不可能产生交集。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去参加那个什么社会调查不就是想要躲我,我难道不知道吗?得不到的总是水中月,镜中花。和田周生算了后,我更看清了我和夏晓堂的关系。人就是这样的不折腾不死心。”
“那你后悔吗?”
“谈不上后悔,我现在只想好好的认识认识自己,让自己变的更好些。”
“那么我现在最放心的就是你了。”
“说什么呢?”
我笑了,却流出了眼泪。
后来,夏晓堂每天中午,晚上都要来看我。我身边一刻也离不开人。一旦没有人就开始胡思乱想。他带我去看了心理医生,医生说我得的是抑郁症。
他便给我带来了许多关于心理健康的书,还有关于人是如何抑郁的书。他给我讲,给我读,他跟我聊天,讲道理,我就觉得自己一下子豁然开朗了许多,有时候我让他就坐在我跟前看着我睡一会儿午觉。有时候,我一遍遍的追问他:“你说我会死吗?我不会死的,对吗?”
“怎么会呢?”他回答我。
“我真不会死的,是吗?我又问。
“当然。”他假装一脸的生气。
“可是我为什么总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呢?”我拉着他的手。
“那时因为你病了,这种想法只是病状的一种表现,跟死亡没关系。你好了一切症状就消失了。”他苦口婆心的安慰着我。
“是吗?可是我为什么要得这种病呀?”
“你要放开你的心,整天不要胡思乱想。”他像拍一个婴孩一样的拍着我。
“你们每个人都说我不该想的太多,可是事实上我真的什么都没想,你们为什么就不信我呢?”我急的要掉眼泪。
“晓堂,我想去寺庙。”
他愣了一下,看了一眼招娣。
招娣点点头。
我一下感到心里敞亮起来。就像是看到了一丝的希望。
我从前其实很不喜欢去那些能够燃香火的地方。家乡有个土地庙,每年到了年三十晚上,村民们都要争相去拜拜,有的人得了病也要去放一挂炮,燃香烧表的。我和高林曾经也去过一次,高林拜了,我没有,我不是不信这个,而是怕,或者说是恐惧那种说不出的神秘。所以我并不想和这种神叨叨的事情有什么瓜葛。但是自高林走后,我的自责愧疚里常会出现这样的一幕:是不是因为自己对神灵的不敬而造成了这样的结果呢?那时我并非完全迷信,但是心里还是不能不隐隐的有所顾忌。而现在是越来越觉得自然界冥冥中是存在这某种神秘的力量。
在寺庙里求得一个小小的护身符,主持说我的病并无大碍,完全是心障,我听着心里舒服。尽管夏晓堂不耐其烦的告诉我,可是都不如一个陌生人说的话顶用。
这以后,我的确是比以前好多了,也渐渐觉得自己的病是要好了,虽是有恐惧可是没有从前那么强烈,有了护身符在身边,似乎就有一星半点的寄托。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颜如玉回来了。
当颜如玉挺着一个硕大无比的肚子,出现在我,夏晓堂,招娣面前的时候,大家都惊了一大跳。这种仿佛在电视上才能出现的情节,让大家面面相觑。
那天太阳刚落山,木兰楼下小院里的月季也开的正旺,招娣便把泪眼婆娑的我拉出来散心。
这事说出来怪我,招娣是好心想请我看电影,转移我的注意力,谁知买到的电影票竟是《人鬼情未了》,看的我当时就呆呆傻傻,还哭着说自己的《未了情》也能拍得这样感人。回来后就又消沉了起来。
招娣终于忍不住对我发火了:“你到底要干什么,你以为你真是千金大小姐,是不是,每个人都义不容辞的宠你,爱你,迁就你,是吧!你这个样子弄的大家都很烦,很累,你知道吗?你自己得了病,自己不坚强总想靠别人。你醒醒吧,夏晓堂能为你做的一切是因为,不仅仅是因为他爱你,更重要的是他没有得到你。所以他有百分之百的耐心来忍受这一切,因为他觉得自己有希望。而你呢?你爱他吗?如果爱,那么你尽可以在他的身上撒泼耍赖。可是要是你不爱呢?你拿什么给他作为你对他日后的回报?你在这样软弱下去,到时候你会深陷这种情感的囹圄而找不到自己真正要什么,你会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我再告诉你女人真的要脚踏实地才好些,你太虚了。”
听了她的话,我便淌着眼泪从床上爬起来,跟她下了楼。
颜如玉的出现,就像一股子洪水,将原本静静流淌的小河冲刷的四分五裂。
夏晓堂惊愕的看着她,叫了声:“如玉。”愣了一下又说:“你回来了。”
颜如玉站在哪儿谁都没有看,只是平静而冷静的望着夏晓堂。
“我回来了,并且带着你的孩子。”
我看见夏晓堂的整个身子晃了一下。
他们是怎么离开的,我是怎么回去的。
我真傻了。
我不知道她何苦要那样糟蹋自己,糟蹋夏晓堂。
“你真就是一个祸害精”云锦的话此刻在我的耳畔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
“你可别胡思乱想,我怕你了。”招娣坐在我的床边上说。
“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了,今生和你做朋友。”
那晚睡梦中,我梦见母亲来看我了,她笑语盈盈的站在门口,也不说话,只是那样的笑着。在梦中我知道自己病了,以为母亲是来看我的,便高兴的跑到门口……然后便醒了。等我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竟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为什么自己会做这样的梦呢?难道是母亲病了吗?身边的人不总是说人的梦与现实是相反的吗?难道母亲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越想越怕,整个后半夜我就这样迷迷糊糊的睡着,脑子里一会儿出现的是夏晓堂的脸,一会儿是颜如玉,一会儿是云锦,一会儿是招娣,一会是母亲,一会儿又是尹伊泽。这种混乱不堪又反复交织的的画面让我总是在梦里疑心到自己到底是在睡着还是在醒着。
第二天,天一亮,我爬起来就想着给家里打个电话。刚一下床,只是一个踉跄,整个人就重重的摔了下去。
这一觉我觉得自己睡的时间很长,很长,好像也没有做梦。
等我醒过来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是做梦了,是梦里梦见自己醒来发现自己没做梦。不觉莞尔,自己现在都堪比庄周梦蝶了。
缓缓的睁开眼睛。
我又笑了,以为自己又在梦里又做起梦来了。
我真的看见了父亲,母亲,还有尹伊泽。
这时招娣拉着我的手告诉我,因为要校建,政法大楼后面的花树全被砍了,而且她终于知道哪些花树的名字,它们叫木莲,象征着贞操和纯洁。
闭上眼我却看见了漫天绯红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