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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伤流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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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宿舍,云锦就给我扔来了一封信。
是父亲写来的。他说打算这个暑假带母亲来这儿逛逛,我真是高兴极了。这个城市美的地方太多了,我一定要把自己去过的好地方都带母亲转个遍。我一遍遍的看着信,一遍遍这样想着。
云锦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了我的面前。
“小木,你告诉我,前段时间招娣到底得了什么病呀!”云锦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她,她贫血。”我一时语塞,竟不知怎么来敷衍。
“她那么壮还贫血,你别骗我了。”
她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
“她是不是那个啥了,就是那个啥,哎呀!我听人说她堕胎了。”云锦还是忍不住的说出来。
我一时半会真的有点惊愕,原来这个世界真没有飞不出去的秘密呀!
我现在有点懂招娣的话了。
“你今天怎么会来学校。”我问道。
“还不是为了你。我们广播室想要做个访谈节目,所以你得随我走一遭吧!”云锦说罢,还带着请的姿势。其实,庆典过后,校园记者就有要采访我,不过都被我回绝了,可是我抹不过云锦的面子。没想到夏晓堂也被应邀了。
访谈很快就结束了,但是我却后悔了。
我记得那个访谈节目完了以后,我的整个人都失魂落魄。我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已经被她们掏干了一样。就像是昔日的风光在时间的流里慢慢的被风化,被剥落,被侵蚀,留下的只有凭吊者的唏嘘。
“那是因为你说真话了。”夏晓堂说。
“假话我自己都觉得假,你让我怎么说出口。”
“那你就只有伤害自己了,不过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干什么事都不能太认真,不能太较劲,”他拍着我的脑袋说。
“我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走上这一步,成了众所瞩目的对像了。”
“怎么样,现在拆情书拆的手软吧!”
“我比从前感觉更空虚了。”
“你呀,你呀,太敏感,太脆弱。我告诉你如果你将来的生活会不幸的话,那都是源于你这样的性格哟!你记住我说的话。”
“乌鸦嘴,如果有一天我真不幸,我就找你。”
“不过,你这种人可是很适合创作的!但是这条路真的很苦。我爸就是牺牲在这上面了。”他虽是轻松的说着,可是语气里全是伤感。
“我上六年级那年他走了,他是我们县城一所中学的语文老师。他从二十岁就开始写作,直到死,唯一的成就就是帮我出了本诗集。”
“所以你现在放弃。”我问道。
“倒也不是这个原因,是因为我发现其实我是一个很世俗的人,我的EQ 比 IQ高。内心太复杂,已经静不下心了。没办法。做不了的事,勉强是很累的。其实我有时还羡慕你呢,总是能守住自己的那一方净土。”
他边说还边开玩笑的抛给我一个媚眼。
“看来外面的传言不是假的,你真是‘少女杀手’。”我打趣到。
“不行了,最起码对你没作用呀!”他也笑着回答。
可是我却接不上话茬了。
招娣说我最笨的地方就是不会开玩笑。
“不过很多人的境遇并不是天生就有的,大部分都是被逼的,你的这一次表现对你来说是一次成长的机会,人可不能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否则你总是会觉得命运在委屈你!”
“哥,我简直对你刮目相看了。”我以崇拜的姿态对着他。
他看着我呆呆的看他的眼神,笑了笑说:“对一个人别太了解,否则你会爱上他呦。”
他说完这话,我俩都不约而同的笑了。
“你和颜姐姐还好吧!”我还是忍不住的问了。
“好着呢?”他还是从前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我反而放心了。
“心放下了,便就空了。”这句我不知道在哪儿看见的话,此时扑入到了我的脑海,那时已经下了晚修。教室没几个人了。不知怎的,我郁闷得很,心里空落而烦躁。也许是生理期到了吧。我这样想着。这时肖家强从外面进来。
“哎,你的信。”
我抬起头,他把一个蓝色对折的信笺纸扔在我的桌子上。
我还没说声谢谢,他就走了。
他是明朗的好朋友,我知道自那件事后,他一直都不喜欢我,他还对明朗说他一看我的长相就知道我是一个缘浅福薄之人,还劝明朗别找我。这是云锦听葛慧娟说的。据听说肖家强的父亲是一个会看相的人,用俗活说就是一个地道的风水先生,但是云锦说他的父亲是很有名气的。许多的达官显贵,商贾巨甲都喜欢找他父亲寻求庇佑灾难,保宅耀楣的方法。所以大家私下里给他起了一个绰号:叫他阴阳先生。因为据说,他得到了一些他父亲的真传。有时班里一些调皮的男孩取笑他,总说:“家强,家强你看我今晚打牌坐那个方位能赢到钱?或者说::“家强,家强,你看我今晚呆在哪个方向能泡到妞?又或者伸出一只左手,“家强家强,你看我命里带桃花没?”不过他总是不太理他们的无理取闹,因为他其实真是一个非常内敛而寡欢的人。也许正是因为这个,所以明朗在班里就很照顾他,他俩的关系也比谁都走的近些。
“静心亭一叙,我有话对你说。”
夏晓堂。
信笺里只写了这一句话。
也许这就叫做机缘巧合,或者说是鬼使神差,也可以根据我那段时间的经历说成是乐极生悲也没问题,反正都一样。我便带着一颗本就空虚烦闷的心心兴冲冲的前往,以为他会给我带来些让我振奋的消息。一路过来也没什么人,招娣说他和田周生晚上走过几次这儿,觉得这段路挺空的,挺怕人的。然而我却一点都不胆怯,甚至认为这是我的福地。四月份的时候,周末我还过来消磨过几个中午。
我到的时候,除了看见几个我不认识的女生之外,便是隐约听到了虫鸣和微弱的汽笛声,还有夜风过后树叶哗哗作响的声音。我直到现在也不知道这花树叫什么名字,但我除了招娣却没问过任何人。我当时只是想着,这里有人,不如去亭子里坐着等等。我没有任何防备,因为我什么都没有想到。我虽是奇怪今晚这里竟然会有人,可是我也不奇怪女孩子家总是喜欢找僻静的地方谈心。我想绕过她们,可是就在这时,我的头发猛的被什么东西扯住,我还没顾得喊疼,一瞬间连人带身体就往后仰过去,由于失重,我倒退几步后就重重的摔了个仰面朝天,还没来得及想这是什么情况.我的头发又被重重的扯住,就像要连根拔起一样,整张脸直猎猎的仰着。
“啪。”一记耳光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扇了过来。
“啪。”我的嘴里立刻涌出一股腥热。
两记耳光足以将我打的清醒过来。
这时有人捋过敷在我脸上凌乱的头发。
“颜如玉。”一瞬间我全明白了。
“姐,划花她的脸算了,她不是你们清江的可爱甜心吗?我们让她变成恶心。”
其中一个女孩子说道。
“再把她的头发剪了,你看她那一脸的狐狸精样,人前装可怜,装可爱,装清纯,引诱别人的男朋友,我嘛最讨厌这装腔作势的女人。”又一个女孩说道。
接着有人狠狠的在我的背上踹了一脚。
“又是一脚。”
“小骚货。”
后来脚就像雨点一样的落在我的背上,肚子上,腿上,身体的各个部位。我想我当时可能就像一只狗一样的蜷缩着,毫无反抗,我知道我没有那个勇气。
最初我是惊恐的,但是当看见颜如玉的那一刻,我却突然感觉这场景真他妈的可笑。14岁,初三,在木兰镇的女厕所里我亲眼目睹过类似的一幕,那时只是觉得害怕和不屑,我知道这些学生就是老师口中所谓的“社会的渣滓,人类的垃圾。”是我们必须避而远之不屑一顾的人。可是现在……
“住手。”我听出来是颜如玉的声音。
“水果糖。把刀片给我。”
我的脸再一次直猎猎的半仰在空中。
没有什么时候,我像现在这么悲壮过,虽然我没有勇气反抗,但是我却真的做到了不屑一顾,也许这就是懦弱的我的一种反抗方式吧。从前的害怕与不屑统统都被此刻内心充斥的一种莫名的视死如归,甘愿牺牲的情愫充斥着。多年后我回忆这一幕的时候,正躺在夏晓堂的怀里,我说我那时也许可以申请入党,当个共产党人。他笑着说那我就是你的党。
正如我们在电视上看见过的许多情节一样,凉飕飕的刀片划过了我的皮肤。我有时真不明白,到底是我们在学着电视上的情节还是电视在学着我们。总之说不清楚了。
刀片停留在我的颧骨下面,就在她要使劲划下去的时候,一声“啊”的大叫,惊醒了我。我看见颜如玉跌坐在我的对面,其它的女生也慢慢的退后站在了一边。
“尹伊泽,你……。”颜如玉气急败坏的站起来。
“他是我的,你们敢碰他。”他站在那儿冷冷的说着,也不看我。
“好你个张小木,原来你他妈真是个狐狸精,狐狸精,谁的男人你都想要。”说完,我看见她冲了过来,但是扬起的手却被他紧紧的钳制在半空中。
“够了。”他咆哮道。
她愣了一下,随后,她看着他冷笑道。
“你和她不会有好下场的。”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你和她不会有好下场的,你和他不会有好下场的。”这句话后来在我人生中最绝望的时候,时时在梦中将我惊醒,我当时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似乎都能够左右我的命运而我自己却半点都不能掌控它。
借着昏暗的路灯以及教室的灯光,我看见了他冷的如霜一样的眼神。
他回来了,看见的却是这样不堪的一幕。那么我之前的努力,我努力想要变成最好,想让他为我骄傲,想让他喜欢我,而自己也能配的上他的想法,也随着他冰冷的眼神而流入万劫不复的冰窟当中去了。
我挣扎着站了起来,他冷冷的看了一会儿我,伸过手来想擦我嘴角的血迹。我却将头迈向了一边。
随后我的下巴立即就被钳制住了,头也随即转了过来。是的,我可能又惹怒了他,他的眼睛在冒火。
“你这个女人……”我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但是他没有接着说下去,也许不堪入耳,但是我并不难受,似乎都开始习惯他对待我的这种方式和态度,因为在他的面前我就没有表现好过。
“不知好歹。”他气狠狠的说完,转身要走。
我却从后面紧紧的抱住了他。我不想让他走,他这一走,我们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我知道我至始至终都缺乏勇气。我的泪水哗哗的流着,其实为着什么,我也搞不清楚,就是想哭,想痛痛快快的哭一场,抱着他的感觉就像是自己的亲人一样,想要任性想要撒娇。开始的时候,他像个孩子一样任性的抗拒我,想要挣脱抱着他的我,后来,他渐渐紧紧的握住了我的手,转过身来,看着泪眼婆娑的我,将我紧紧的搂在了怀里。然后开始疯狂的吻我的额头,我的发,我的眼睛,鼻子和脸蛋。
是的,我爱他,爱的那么热烈而疯狂,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直到宿管员到来,我俩才仓皇而逃。
连续三天我都没去上课,脸肿的跟个面包一样,身上到处都是疼的,但是躺在床上,心里却跟吃了蜜糖一样。云锦和招娣轮番盘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没说,不敢说也不想说。只说自己得了小时候得过的一种病,连这样的骗人都让我感觉到甜蜜。
是的,爱让我忘记了一切,甚至云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