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离人 ...
-
子夜。有雨。
远空一抹如血淡色。
记不清有多久不曾回家，推门一刹，卷落满世界的灰尘。怔住细看，一地狼籍，都是思念旧影。
一
这个南方小城的夏末开始莫明的燥热起来。连叶开始越来越懒于外出。每天只蜷在阳台的地板上，懒懒的。困了便睡，醒来便发呆。触手可及的那本《草叶集》，书笺的位置依然是17页。
连叶不知道时间已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日夜的分界抑或差别；无所谓饥饿抑或寒冷；无所谓伤心抑或厌倦。就像客厅一角，笼中的那只金丝雀，看不到日升月落，受不到风吹雨打，一旁永远有足够多的水粮，只是太久不曾歌唱。偶尔连叶会问那只金丝雀，丫丫，你是否也失去语言。
二
城市的夜，冷艳繁华。
在那个声色妖娆的慢摇吧里，卡座一角隐匿着一个女子。黑衣，长发；安静，淡然。身子略微倾斜，黑发如缎细密铺下，盖住一张净白的脸。晃眼看过去，只会觉得卡座那角格外阴暗。
秦洋是不喜欢慢摇这类曲风的，他宁愿去“丽水堂”。尽管是一样的喧哗，至少，丽水堂的喧哗多了一分优雅。其实秦洋最喜欢的是“十井”——那是一个地下酒吧。白天会有不知来路的阳光漏进来，凝着浮尘，懒懒的弥漫开来，几分典雅，几分朦胧，是隔着回忆的时光，就像卡座那角的女子，假若她穿的是白棉布裙子的话。
秦洋是替朋友来慢摇吧打碟的，做一周的临时DJ。
从代班的第一天开始，秦洋就已经注意到那个卡座的角落了。因为常听到朋友说，会有个特别的女孩不时来迪吧里，而且来了都一定会坐到那个卡座的角落里。
对秦洋而言，女孩的特别并不是常人眼中所说的容貌，而是灵魂里似有若无的漂泊无依。
三
忽然有些不敢看屋里的一景一物。怕又于某个推门的刹那看到连叶满足而又绝望的眼神和一地韫黑凝固的血块。
四
“我要你和我住在一起。从今夜开始。”秦洋在酒吧打烊时，拦住了连叶的去向，笃定地望着连叶的眼睛。
连叶不说话，只定定地望着他。眼神空洞，静的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画面定格的瞬间，仿若有风从墓园吹来，带着尸体腐朽破败、阴冷潮湿的气息。秦洋忽然害怕眼前的人会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猛地拥住连叶，轻声地在她耳边说，“往后的日子，让我来照顾你。”
五
“秦，为什么你开始整夜的不回来？你知道的，属于我们的时间，只有夜晚。”
“秦，你开始嫌弃我，还是厌倦我？”
“秦，那只金丝雀已经死了，你知道吗？”
六
“宝贝，答应我，不要再拿生命开玩笑！”
……
“宝贝，你不应该怀疑我。”
……
“我只是想用一种正常的渠道，为你提供足够的血——请原谅，我对生命仍有敬意。”
“是吗？我知道了。”
“连叶，你为什么不声不响地离开我？”
“是你说，你对生命仍有敬意的！当初我就说过，人鬼疏途！是你坚持要我们在一起的，可如今，如今你开始干涉我。难道你以为，我还能因为忏悔而变回人类吗？今天你也看见了，我留了那么多的血却依然活着。我不需要你为我提供血液，我一样可以生存。几百年来，我一直是一个人生活的！”
而今想来，我那时的确不了解她的孤独抑或脆弱。
现在终于开始后悔--在永远失去连叶之后。
我选择和连叶成为同类，可连叶已经不会知道。终于明白当初她的痛苦——那么的无奈却无法离开。
我选择成为吸血鬼，但我始终不愿吸人的血。
我尝试过一次，但感觉很不好——因为我总是会想起连叶。但每一个死者临死那一刻的慌乱的心跳却能让我获得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和满足。所以一百年来，我只杀人，不吸血。我甚至都快忘了自己原本的身份。
一百年之后，我在相同的城市，相同的地点，以不同的方式，遇见了一样的人。
她叫连夜。
她不是吸血鬼。
她有健康的肤色，有明朗的笑容，她极其有规律的生活着——比如，每天清晨，6点时，她一定会去晨跑。
她主动走进我的生活。但我知道，她不适合我。
物以类聚。但她和我却是两条路上的人。
七
“你确定你爱我吗？”
“是的。”
“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不知道。”
“那你怎么爱我？”
“就算死，也不离开你。”
我把她的手放上了我冰凉寂静的胸膛。瞬间静默的一刹，连夜惊慌失措地看着我，我只朝她淡淡地笑。
轻轻用手指压住她的唇，"嘘——什么都别说，记住这一点。谢谢你爱我。"
子夜。
我第一次没有留下女人。
八
清晨。阳光肆无忌惮地穿透城市的每一间房。
落地窗前一片明媚。
地板上散落着细细碎碎的尘，似是凝着前世的记忆。
风过，一个仪式完成。
九
“你确定你对我的，是爱吗？”
“确定。”
“不论怎样，我都不许你后悔。”
“当然。”
猝不及防，连叶已经咬开了我脖颈处的血管。那一刻，我竟是感觉幸福。
我知道我是真的爱了。
连叶，我确定我是真的爱你，因为你已让我忘了如何对死亡产生恐惧。
——完——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