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7.落叶无根（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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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遇人遇事总讲究个缘分，如此对照，我与顾青梧，实在算是有缘无份。
往事总催人感伤，可我今日不想感伤。他今日抱得美人归，定然十分欣喜，我又感伤个什么劲儿。
如此想来，我心中释怀了些许。捂住唇再叹了一叹，欲将忧愁叹去，然后宽慰了几句黎黎，未料小丫头哭的越来越厉害，我心中颓然：我这个太后做的着实窝囊，哭都不得小丫头哭得痛快。
吩咐了几个侍女将黎黎送回澜清宫，我自个儿提了宫灯沿着长廊循香去。
宫中为防贼人侵袭，本不允种树。就连澜清宫中的梧桐树，都是我以先帝的名义强行留下来的。而方才那一阵清香，又不知是谁种下的。
夜风里是若有似无的梧桐清香，又隐约夹杂了新婚的胭脂香，我心中愈渐烦躁，自顾跟着走，全然忘了身在何处。只记得绕过一道熟悉的院墙，眼前徒然一暗，竟到了一片荒芜之处。
院子四角的石灯里点了蜡烛，杂草丛生的青石板路的尽头是一座黯淡的宫殿。院子的中间徒然挖出一个大洞，东面的斑驳院墙塌了，一株清俊的梧桐树倚墙而立，簇簇淡黄的小花躲藏在繁茂的树叶里幽幽地吐露着芬芳。
灯花噼啪作响，我正疑惑着这是哪里，便听身后传来清朗吟诵：
“十里红妆为谁覆？长不过，十年初心随水流。”
我徒然一惊，所谓说者有心，听者有意，这人显然晓得我是什么意思了。不由得猛地转过身，见七步外一个穿着深色剑袖劲装的翩翩公子悠然坐在高头大马上，黑发下一双澄澈的眼很是惹眼，薄软双唇弯得像个新月。
我稳住心神，沉声冷喝道：“你是何人？为何一路跟着哀家？”
那男子拱一拱手，笑道：“在下宋珏，见过太后。”
我愣了一愣，宋珏，宋珏，这个名字好生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那厢又听他揶揄道：“太后对陛下情深义重，着实令人感动。只是…”
我沉声道：“只是什么？”
他笑：“只是不晓得，明日皇城里的说书先生是否会有新题材，若是没有的话…”
我大骇：“你若胆敢这样做，哀家定让你全家上上下下永无宁日！”
他微微讶然，低叹道：“不过与你开个玩笑，就如此呵斥我。唉，多年不见，你竟变成了这般疾言厉色的模样。”
我惊疑地盯着他：“多年不见？”
他抬起头，坐在马上朝我微微一笑：“是啊，多年不见。燕燕，你不认得我了。我是梧桐。”
宫中谈事多有不便，我心中急切，天色又尚早，索性随宋珏一同离宫，寻了个小酒馆坐下详谈。然后得知，涟叔当年在我走后也带着宋珏离开了扬州，又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隐姓埋名四处漂泊，七年前涟叔在途中病逝，宋珏被一户宋姓人家收养，因此改了名字。去年赴京赶考，在殿试上见过我一次，便认出了我。今次君王大婚，他受邀入宫，在殿上见了我，这才一路跟了过来。
我对此表示怀疑：“都说女大十八变，你又是怎么认出我的？”
宋珏哈哈一笑：“燕燕，因为我心中有你，所以一眼就认出了你。”
我面不改色地指着他说：“你个姑娘家，还是不好好说话。”
宋珏听到某个词呛了一口酒，咳得俊脸嫣红，末了忍不住揶揄道：“燕燕，你不会……眼神有点问题吧？”
我捧着酒杯沉吟道：“我记得，涟叔说他只有个女儿。”
宋珏摇一摇头，“燕燕，这些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我洗耳恭听：“哦？怎么说？”
他神色僵了一僵，握拳凑到唇边咳嗽了一声，尴尬道：“这个…不能说，不能说。”又立刻正色道：“家父当年也是有不得已的原因，不得不称作我是个女孩。”
我自知无趣，索性作罢。宋珏又喝了一蛊酒，斟酌着开口道：“你那个小丫头说得不错，你…明明…又是为了什么？”
我明白他意有所指，但告诉他了又能怎样，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于是装作淡然道：“没有什么开心不开心的，能活下来就好。”
他啧啧感叹：“后宫哪个有地位的女人不是呼风唤雨的，你这个太后倒做的窝囊。”
我想了想，然后纠正他：“在今日之前，后宫有地位的女人就只有我一个。”
宋珏惊讶道：“陛下竟不曾纳妃？”又似想起了什么，低叹道：“难怪。”
我奇道：“这事朝中臣子都晓得，你怎的不晓得？”
宋珏道：“去年中了探花后养母忽然暴毙，我回家守孝三年。前不久受邀才进了京，过两日又得回去的。”
我失望地哦了一声。
他又道：“话说回来，你怎的做上太后了？我记得……”
我心中一颤，忙打断他：“那是以前。”
“我自然晓得是以前，可这和你当上太后又有什么干系…”
我努力认真又严肃地看着他道：“既是以前，就不必提了。”
他叹了一叹：“燕燕，你总是这样。”
我心里乱得紧，忙剥了颗葡萄塞进嘴里稳一稳心神，然后含糊地问他：“什么？”
他笑笑：“没什么。”顺手将那盘葡萄端过来，净手后着小二拿了个盘子，剥了皮一颗颗放好，却不吃。我怕他又问起那件事，只当他喜欢最后一起吃，然后自顾自地剥葡萄吃。
各自剥了一会，天色已不早。我心里平静了些，于是拿了块帕子擦了擦手，向他道：“我们回宫吧。”
宋珏“唔”了一声，将整整齐齐摆着剥好葡萄的盘子放在我面前，我愣了一会惊喜道：“给我的？”
他点头微笑：“嗯，给你的。”
我笑起来，莹绿的果肉摆在瓷盘里诱人得很，刚想伸手拿一个，被他一筷子打缩了手。
我捂着手嚷嚷：“宋珏你个骗子！”
宋珏严肃地说：“吃多了胀食，你且带回去着人冰起来，明早吃也是一样。”
我闷声道：“还是不要了。”
“为什么不要了？你不喜欢？”
我小声道：“喜欢又有什么用，横竖带不进去，不如给你吃。”
他仔细看了我一会，然后轻笑道：“我当是怎么了。放心，我一会想办法给你送进去。”
我立即欢喜地道了声谢。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07.落叶无根（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