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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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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咣啷”打开。苏一伟和夏墨都一惊,目光齐刷刷聚焦门口。温媛,一身靛青色针织衫裙装,肩挑橘红色小包,挽着高高的发髻,从天而降,惊扰了人间。此刻,她正张着嘴巴,眼睛瞪得溜圆,伸出手摇摆,望着他俩发呆。
“对不起,对不起——夏墨姐,有客人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没敲门……” 她一连串地挥手,满脸歉意和笑意。那笑在瞬间被夏墨读懂——这小妮子正邪念丛生呢!
夏墨脸微红。苏一伟后来说她那一红简直就是“不胜凉风的娇羞”,这一句如晨露滴在夏墨心尖,咀嚼了数个夜晚。是啊,肖枫多少年没对她说过类似的话了。女人,没有这晨露的滋养,就容易荒芜。
夏墨定了下神,对苏一伟说:“这是我朋友温媛,在售楼处工作。” 又对温媛说:“这是苏一伟,我——表哥。”夏墨叫苏一伟表哥,按家里辈分是没错的。可,认识这些年来,她啥时喊过他表哥?
夏墨说完肠子都悔青了。她真想掐自己大腿。温媛一见帅哥眼睛发亮,咋呼着伸过手来:“哟、哟——苏表哥好!” 苏一伟微微一笑,伸过手轻轻一握:“我来这里出差,顺便来看看夏墨。”
“奥,奥,这样啊,我路过,看灯还亮着,寻思着夏墨姐又在孤灯伴倩影呢!进来打个招呼,要不——你们聊,我回家。”
夏墨无语。苏一伟看了她一眼,冲温媛摆摆手:“不,你们聊。我就住在楼上,明天如果有空,我请你们吃饭,让夏墨联系你。”苏一伟起身要走。夏墨听说他就住在楼上,心里“咯噔”了下,内心一喜,但警告自己要面无表情,便慢腾腾地起身相送,走至门口,触到了他的手,便往外挪开来。
苏一伟回首让她去陪朋友,深情望了她一眼说:“改天联系!”便扭转身顺着红漆楼梯“蹬蹬”上楼而去。
此刻,夏墨还没来得及回头,温媛就从后面一下子抱住她,色眯眯地看她:“快说,从实招来。什么表哥,和我玩花花肠子,是不是旧情人。”夏墨脸颊绯红,掰开她的手腕:“你快勒死我了——哪有你想得那么邪乎”
温媛不肯罢休:“看吧,看吧,你看这脸娇羞的,蒙谁啊!刚才我进来你们那气氛——哎呀呀,就差红酒配音乐了——”
夏墨抿住嘴唇笑。电话响了,是儿子肖扬撒娇请她允许跟奶奶爷爷住。夏墨痛快地答应。回过头来,推拥温媛:“走吧,走吧,美女,这么晚了还不回家,不怕你爹娘发落你——我要关门了。”
夏墨三下五除二打发走了温媛,并没有急着离开。她望了望天花板,想着上面住着她少女时代迷恋的人,内心如水柔软又如水沸腾。刚才他们静默,那种花开半夏的氤氲气氛似乎又缭绕来。如果温媛不来,他会对她说什么呢?可她又渴望对他说什么呢?多年未联系,莫名其妙的黄昏雨后,他推门进来,说了一串暧昧不清的话——为什么?
幸好温媛来。她得以喘息思考。她又想。可思考什么呢?她关门,望楼上的灯光,也望了眼门旁楼梯处的红漆栏杆。夜光下,热烈又诱惑。
她去开车。紫红色两厢福特小轿车是夏墨的坐骑,去年年底花去她全部积蓄买的,肖枫说她常加班开车比她骑电动车要安全。她家住在县城北首月亮湾小区,距离门店五六公里路,她有时为顾客赶活,回去晚的时候还真不少。幸好,婆婆公公身体好,孩子从没让她操过心。肖枫呢?前两年还经常来店里接她,自从有车后,几乎在店里就没看过他的影子。他每天忙着鞍前马后阿谀奉承,每天忙着灯红酒绿觥筹交错,最需要她的时候,也就是一周那么一两次的鱼水之欢。肖枫说夫妻都是这样。你做你自己喜欢的事,我不干涉你;孩子吧,爹娘疼着不用你费心。所以言外之意,你该知足了——我的小女人。
肖枫爱她,这毫无疑问。当年,她毕业后在省开发区一传统服饰公司做设计,肖枫是公司的业务员,在一次共同接待客户的酒席上,老板摸了夏墨的手,夏墨抽出手低了头没有言语,肖枫“霍”地站起,一杯啤酒泼到了老板脸上。当时肖枫是业务员里的红人,凭着一张三寸不烂之舌订单月月第一,但肖枫还是亲自炒了老板。
回想那一幕,夏墨觉得他帅极了。
肖枫比她小两岁,夏墨之前从没看过他,肖枫对夏墨却觊觎已久,蠢蠢欲动了半年不敢表白。可女人心薄如蝉翼,就因为那一霎那的心动,肖枫机会来了。那年夏墨二十六岁,母亲小学老师退休和父亲在镇上经营着一家水果店,她就一个哥哥已娶妻生子,父母早就张罗着她的婚事,可她不急。她一直认为那个对的人一直在某个地方等她,已成定数,急和不急都是俗人自取烦恼的事儿。那次泼酒事件后,失业的肖枫开始了对夏墨的突围进攻,母亲对这个找上门来的女婿已基本默认,喜欢小伙子的嘴甜和机灵,父亲觉得小伙子太性情不够稳重,多少有点顾虑。夏墨呢?不作声。
两三个月的时光,肖枫骑着她那辆木兰摩托车载她上下班,剩下的时光帮他父母打理水果店。竟然有一天,父亲允许他住进了店里,说自己人干嘛还花钱租房住。夏墨明白肖枫已把父亲拿下。
夏墨还真是喜欢他这股劲。那天,当夏墨答应做她女朋友时,肖枫泪水汪汪抱着她说:“如果我值得你爱,请跟我回老家”。浓情蜜意中、心旌荡漾里,那还顾得上纠结去哪里?夏墨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用脸颊拭去热乎乎的男儿泪,心柔软如缎。她哪舍得他流泪呢?
可谁曾想,回肖枫老家,夏墨父母不同意。听说儿子要娶外地媳妇,肖枫父母更不同意。两城相聚三百余里,女儿嫁远了不放心。而肖枫父母呢,两口子都是工人退休,有房有积蓄,儿子长得也机灵,县城机关上班的女孩就一大把未婚的,瞪着眼谋郎君呢,干嘛说个外地媳妇。肖枫愿意在外面闯,混两年也罢,在外定居门也没有。
可肖枫,是怎样的人啊!三代单传的他已被滋养的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事他也能做得出来。后来干脆就住丈人家,一住三月不回家。丈人丈母娘心软了,说小子你赶快把你媳妇带走吧,我们不拦你。爹娘那里呢?眼看儿子成人家的上门女婿了,慌了神:“小子,带你媳妇回来吧!下个月就给你们结婚。”
想起这些,夏墨就笑。无论怎样,肖枫是把夏墨当宝贝娶回来的。夏墨回家,雨后的夜晚干净明朗,穿过北二环路,橘黄色的路灯洒在车体上,光泽柔媚,再经过喧哗的饮食街,她的家就在前方了。楼下,夏墨给肖枫打了电话,肖枫已经舌头发直,思维短路,好半天才啰啰明白,是他几个干兄弟聚会呢。夏墨知道这几个人凑一块儿,不玩个天昏地暗是不会散伙的。
回到屋里,洗簌完毕,爬进被窝,调整好姿势,夏墨开始想苏一伟。改天联系——什么意思,互相都没留个电话,怎么联系?对了,他又是怎么知道她的店在那里呢?他又是什么时候住进那家宾馆呢?他莫名其妙地对她说自己离婚是什么意思呢?
夏墨明白什么都不会发生,但抑制不住想入纷纷,冥冥中有种期待让人胆怯又欣喜。终于睡着了,起初梦到了一片花海,有化不开的芬芳像旗袍的锦缎般晕染在头顶,她醉了,沉迷。半醒间,发现一条蟒蛇在不远处朝她望,心一下子收紧了,疯了般拼命吼叫,恐惧扼住了她的咽喉,腿脚亦不能动弹,她想死定了,心一横,等待被吞噬——她醒了,一身冷汗,肖枫一条腿压在她身上,满身的烟酒气,衣服都没脱。
夏墨已毫无睡意,睁开眼等候晨光。早起梳妆,她穿了那件最喜欢的白底青花布衣中袖旗袍,搭了件卡其色纯正披肩,香水,她从不用的,今天她轻轻地点落在手腕处一滴。那是温媛从香港带回了的,似有若无的气息,懂的人就会被轻轻牵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