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天使》魇晴

9、CHAPTER 10 TO 12 疯爷爷

　　Chapter 10 疯爷爷（1）

　　不知道是因为还在呕气或是因为内疚，齐扬很多天都没有同我说话，齐伯母好像伤得很重。我主动去问齐扬，他避着我的眼睛，只是含糊地回答一句：“谢谢你的关心，没什么大问题。快好了。”

　　我就让JUNKI在我们上课的时候去医院看一下。他说伯母双腿骨折，大概得五月份才能出院。

　　这么厉害啊！

　　五月份所有学生所巴望的长假。

　　***

　　整个四月的相安无事，五一说到就到了。

　　我在收拾书本的时候齐扬走了过来，“那个……伊梨，我妈想让你去医院看看她。”

　　“哦，好。”我很愉快地答应了下来。

　　***

　　回家。没想到父亲竟在，坐在客厅的椅子上。见进了屋，抬头，“伊梨，你知道，你爷爷一个星期的住院费对家里不是个小数目。现在他的病情稳定了。这星期你照顾他。”

　　“哦。好。”同一句话，被我念出了不同的味道。

　　***

　　下午，爷爷回家时，好热闹JUNKI从阁楼上爬下来看。爷爷还是那样，不说不笑不哭不闹，医生说恭喜我爷爷的病情控制住了，我却觉得十分的悲哀，爷爷像是没了感情一样。他已经好久没抚我的头叫我小梨了。

　　JUNKI一下来爷爷的表情突然古怪起来，继而“嘿”地咧开嘴笑了，伸出双手JUNKI的翅膀，捏啊捏，嘴里咕哝一句“大鸡毛。”说得JUNKI翻了一个白眼，十分郁闷。父母互相对视。父亲叹气“还是没好彻底呀！不发疯就好。——伊梨，好生照顾爷爷。”说完转身要回去上班。

　　“哎——爸、妈。”我叫住他们，“下午，齐伯母让我去一趟。爷爷怎么办？”

　　父亲深吸了口气，“给他留些玩的东西。快去快回吧。”

　　***

　　我知道父亲不会拒绝我。我怕是忘记不了了，当他们与我商量不住校了的时候，说的那番话。

　　——这学期还能勉强供应你，下学期就得辍学了。

　　——可我想上！

　　——去问问齐家愿不愿意帮你。我是没那个气力了。

　　——齐家？齐扬家？帮我做什么？

　　——没看出来那小子喜欢你么？你伯母也很喜欢你。你们两个真要想谈恋爱的话，爸爸绝不拦你。对你，对家，都有好处。

　　***

　　我低叹，转过身去。爷爷还在JUNKI的羽毛，JUNKI为了甩开他到处走，把地板跺得“嗵嗵”响，爷爷便在他后面一溜儿小跑地跟着，样子滑稽极了。我不由得笑出声来。

　　***

　　“什么？为什么要让我留在家里？我必须一步不离得跟在你身边！”JUNKI冲我大吼。

　　我把视线瞥向一边。只是说了句让他留下照看爷爷而已，用得着反应这么强烈吗？

　　“爷爷需要人照顾。你不觉得你的翅膀对他而言是最好的玩具吗？”我指了指还跟在他身后玩弄羽毛的爷爷，一句话气得JUNKI鼓起了脸。

　　“你去你去，你去了就不用回来了！被恶魔杀了我也管不着你！”

　　楼下有人按了汽车喇叭，从窗口向下望，是齐扬。我挥挥手，突然听见爷爷“哇哇”地叫起来向我这边扑来。JUNKI忙拦腰截住他，闭睛，大概是动用了法术。爷爷渐渐安静下来，昏昏沉沉地睡了去。

　　“是心中最痛苦的记忆又复苏了吧？”

　　我知道JUNKI指的是奶奶的死。

　　“——让他睡下吧。睡下是感觉不到痛苦的。——伊梨，你不打算送齐扬妈妈什么礼物，就这么去啊？”

　　我耸耸肩。

　　JUNKI又灿烂地笑了，“你等一下，伊梨。”他把爷爷抱进我的卧室，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束花，“我种的哦！”

　　于是我抱着那几支康乃馨、一支百合、几枝满天星下了楼。

　　齐扬看了蹙一下眉头，“用不着这么见外，伊梨，——啊不，苏伊梨，我知道这几支花的钱对你不是个小数目。”

　　“自家养的，只是浇浇水而已。”——而且也不是我养。我低头嗅嗅那些康乃馨，有淡淡的母爱的清香，“还有，你要是愿意叫我‘伊梨’，我不介意。”

　　他没有回答，钻进了车里。我看到他的脸微红了一下，不由笑笑。

　　一路缄默。

　　Chapter 11 疯爷爷（2）

　　齐伯母已经能下地了。我们到时她正在床沿，见我们走来她微笑：“伊梨来了啊！”

　　“恩。”我走到她身边，把花递上，“送给您，祝您早日康复。”

　　“多好的女孩儿。”齐伯母还是笑得那么有气质，挪到床头柜边，那里摆着一个蓝色琉璃瓶，里面傲立的是蓝色妖姬，足以将我带来的花全都比下去。齐伯母还是很认真地把百合与康乃馨插进花瓶，一边开玩笑地说：“你看你齐伯伯，光知道我喜欢蓝色却不只道我更喜欢百合。看这百合开得多好。——伊梨，这些日子，你家里还好吗？”

　　“恩，都很好。”

　　“你爷爷的病情怎么样了？还在医院？”

　　“稳定住了。今天刚把他接回来。”

　　“呀，那你不用在家照顾他——快坐下吧，伊梨。”

　　我坐在床沿上，“有人在家照顾爷爷。”说话时我看了一眼齐扬。他正坐在病房大窗的窗台，悬一只脚，动作漫不经心，眼神却很复杂，不知道在想什么。

　　“哦，这样啊。那不麻烦的话在这里多伯母一会儿吧！”

　　“好啊。”

　　***

　　与齐伯母在一起的日子总是过得那么惬意。时间真如水一样地流逝了。我向伯母告别，那时天已擦黑，伯母便唤齐扬送我。齐扬才从窗沿上跳下来。他已在那里坐了一个下午。

　　“走吧，伊梨。”

　　***

　　他领的是一条人不多的路。他问我很多问题。

　　——那天真对不起。

　　——没关系。不是你的错。

　　——那个……他叫什么名字？那只天使是从小就在你身边的吗？

　　——他叫JUNKI，我们也才认识几个月。

　　——这样啊。好羡慕他能跟在你身边。

　　——呃？

　　——我喜欢你，连妈妈都看明白了。你不明白吗？

　　——对不起，我明白。但我更明白，我们不可能。

　　——为什么？

　　***

　　我没回答齐扬。我们才只有17岁，他有很长的一段人生，可以用来忘记我这个青春的插曲。

　　***

　　下学期我辍学。

　　***

　　站在车水马龙的大街。我只是和他说再见。

　　“我送你到家吧。——或者叫司机来？现在正是下班高峰，公交车太挤了。”他也不追问。

　　我向他笑笑：“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我送你。”这次他说得坚决，口气不容人回转。

　　208路到，我上车，没有等他。他挤了上来。

　　***

　　车到终点站，只剩下稀稀疏疏几个人。齐扬跟我下车。我习惯性地站定，要目送他坐回班车离去。他却站定了，很惊讶地问我：“怎么了，伊梨，不是要回家吗？”

　　“是啊！”

　　“那走吧。”他拽住我的胳膊，向我家走去。

　　“喂，齐扬！你不回家啊？”

　　“去看看你的爷爷。”

　　***

　　在楼下，我们被人拦住。

　　“李奶奶好。”我微微倾身。一楼的李奶奶。亦是性情温和的人。今天的李奶奶神情却不正常，右手握着水果刀，左手原来拿着削了一半的苹果滚落在地上，目光悲哀。“伊梨，李奶奶对不起你。神说了，你要是不死他就不会让我死。可我儿子儿媳都在巴望我死了，好给新添的孙子让间房子。”

　　“小心！”齐扬把我拽到他身后。

　　我却怎么也琢磨不透李奶奶的话。难道又是恶魔？

　　李奶奶握刀的右手在颤抖。举起，却不肯落下。齐扬见状，拉起我马上就跑。李奶奶的动作不再迟疑，箭步如飞，很快就追上了我们。银刀即将落下，齐扬果断地按下我，俯在我身上。

　　“不！”我高声尖叫，却没有引来任何一人。

　　***

　　JUNKI做床边，静静地看着老人干净的睡颜。蜷起的姿式，如同蜷在妈妈肚子里的胎儿。不时还会咂咂嘴，几声呓语，婴孩般的娇痴。老人的手里还抓着自己的羽毛。他怎么那么喜欢那些羽毛呀。JUNKI记得，他把花递给伊梨那么短的一瞬，回来后却发现老人无助地坐在床头。JUNKI坐下，老人一把就抓回他的羽毛有沉沉地睡去。想着想着，JINKI就笑了。一睡就这么长时间啊！是因为有了足够的安全感了吗？

　　“不！”一声尖叫，划破天穹。

　　JUNKI的心揪痛。天，是伊梨的声音，他要去窗边，起身，翅膀被撺紧。他回头，干净的眉因不满微微拧起。他不想在等了。念咒，移到伊梨身边。

　　天！

　　他看到了什么？一个发白如雪的老妇，举起尖刀，攉向齐扬。下面还有害怕的伊梨。伸出右手，想施法。正在这时，一道七彩的光，团射出伊梨的胸口，将二人包围。老奶奶马上倒地，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去扶。齐扬站了起来，第一眼见到JUNKI，他正收起施法的手势，去扶倒地的老奶奶。

　　他说得话伊梨听见了。JUNKI也听见了。

　　***

　　你在这里啊。

　　你刚刚施了法？

　　不会。是你操纵的老奶奶吧？

　　你到底是天使还是恶魔？

　　Chapter 12 疯爷爷 （3）

　　他突然觉得手里空无一物，空荡荡的如同自己什么都没有的心。当然他不会这样说，他只是觉得十分地不好受，起来坐着，仍是不好受。他开始翻找东西，能让他好受的。翻着翻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几乎本能地爬上了阁楼。在东南角他找到了一只毛绒玩具熊。他突然觉得好受了。他嗅了嗅小熊，有股他熟悉的气味。于是他开心的蜷起来，枕着小熊又睡了。

　　***

　　不知是谁将李奶奶的记忆植入伊梨的脑海，那个声音充满蛊惑，一遍一遍在伊梨耳边说：“来，看看都发生了什么？”而后她看到小时侯的李叔叔和李奶奶怎样地吃苦，李奶奶怎样撑到了现在，看到在外面表现得孝顺的李叔叔、李阿姨怎样的骂李奶奶，看到那天李阿姨抱者孩子回家后怎样刻薄的怪李奶奶老不死，害得小孩没有自己的屋子，看到李奶奶万念俱灰，跪在小小的十字架前祈求上帝为她指一条死路。而后她JUNKI的脸，那么秀气阳光的脸，说出来的没一个字却都如到刃割她的心：“上帝安排苏伊梨死在你的前面。她现在还活着，你不能死。”李奶奶的眼神浮上了一片血红。再次响起那个声音：“你看到了吗？他不是天使，是设下一个恶毒圈套的恶魔。”

　　伊梨不敢相信，真的不感相信！她想起一幕JUNKI的好。他忧伤地坐在屋顶唱歌，他把毛毛递给她，他静静地聆听她讲奶奶的故事，他指给她毛毛的心，他带她飞越云海，他为了他收拾秦姗姗，他为她掖好被脚……为什么？她的父母从她还很小就知道工作、工作，慈爱的奶奶痴了又死了，爽朗的爷爷忙于照顾奶奶沉默了又疯了。那是她好不容易拥有的天使呀，她需要好多好多的爱，终于拥有了，为什么又是假象？伊梨没了再JUNKI一眼的勇气，她怕，怕一切都是事实。于是她选择离开，疯一样地跑回家。

　　JUNKI要去追，被齐扬拦下。齐扬轻蔑地瞟了他一眼，随伊梨去了。

　　JUNKI颓倒在地，有晶莹的液体顺眼角流下，冰冷的，被斜阳照上，反射着星光的明亮。

　　***

　　爷爷呢？

　　回到家，我找不到了爷爷。我只发现自己的屋子被翻乱了，可我没有心思收拾。很久之后，我才想起了阁楼，心隐隐作痛。我忘不了，JUNKI的身影。

　　“苏爷爷在阁楼上吧？”齐扬站在那架陈旧的梯子前，仰头看那个黑的洞。

　　我不说话，不想说。攀梯向上爬。

　　果然爷爷在。枕着毛毛，在一屋零乱中睡得香甜。我使自己的手脚尽量地轻。想将阁楼收拾整洁。齐扬上来，惊了一跳：“伊梨，怎么变得这么乱了？”

　　我没有理他。脸上的泪痕还没干，我现在只想有大堆的事做，不要再去想JUNKI。爷爷大概是被吵到了，翻了一个身，不满的咕哝了几句。我回头去看，没有留神，推倒了手边的一堆旧书。

　　哗啦。

　　书落地。

　　***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吵？

　　先是开门，然后到处走动，又爬上了阁楼，这儿动动，那儿动动，一个半大小子还说话，最后“哗啦”一声有什么东西被推倒了。老人单纯的思想只是一直地烦，烦。一下子坐了起来，哇哇地叫，手里还抱者那只毛茸茸的熊。愕然他不叫了。他看到面前跪着一个女孩在收拾被他弄乱的杂物。听见他的声音女孩转过了脸，叫了什么他没听懂。他只是看着那张脸，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想起来。他又觉得难受了，不只是心里面，还有嗓子。他想说话，他记起那个陪了他一下午的小子，轻哼过的一首歌，那么像他想唱的，就念了出来：

　　吹过你的风，没有吹过我
　　照射到我的阳光，没有照射到你
　　对你深深的想念，比唱歌的那小子还痛
　　你我处于不同的世界
　　我多么希望处于同一世界中
　　没有你，我怎么不可怜
　　……

　　我手忙脚乱的去捡书，突然听见爷爷的叫声，像是十分生气。回头唤他，他却不应，只是不喊了，痴痴地看我，突然念起了诗。

　　是，JUNKI唱的那首歌。那时，他也坐在屋顶，笑靥如花。

　　再也禁不住眼泪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