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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章 第三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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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没大亮,常峰从附近寻来一块凸棱的石头,拼劲全力从硬土中挖出个勉强埋下头颅的空洞,先放进草鞋,伴着生满苍蝇的头颅埋进土里,又堆起一个草帽儿大小的土坡,常峰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人生像是被野狗撕下一大块般空白模糊起来。
似乎眨眼的功夫便歇了日头,常峰收敛好沮丧,托着那块不大,略带棱角的石头,觉得若再遇到堪比无常的野狗时,这就是活下去的希望,于是起了身朝一个莫名的方向行去。
月夜莹莹,前方里几个男人追赶着怀抱襁褓的妇人,常峰立马俯下身子躲藏起来,远远看着小脚妇人没跑几步便被男人们围住,妇人连忙跪下,哀求不已,襁褓里的婴儿像是察觉到了危机,啼哭起来,常峰看得模糊,只见两个男人与那妇人争夺襁褓里的婴儿,一个闷响,其中一个男子一拳打在妇人额头,妇人昏厥过去,几个男人迎上,拖拉着妇人便走,一个略显驼背的男人伸手捡起跌落在地上啼哭不已的婴儿,突的婴儿像是被男人扼断喉咙,打了个响嗝便再没了呜鸣。
自此,常峰白天躲藏起来,只敢在晚上赶路。偷偷食些黏着甘露的草皮果腹,也再不敢对爷爷的死过度伤悲,几天里眼睁睁看着如草莽般的生命被人收割,常峰暗叹,兴许哪一夜便要轮到自己。
“活不长了.”常峰原本胃里的阵阵疼痛,气胀感已然淡化,虽不再饥饿难耐,视野却愈发模糊,走路也轻浮起来,自知大限已然将至。
百姓说:“车道山前必有路。”圣人云:“否极泰来。”这天常峰遇到了直至今日仍偶然会划过脑际的黑瘦,俏俊脸庞。
这一晚,借着月夜的微明,偷摸赶路的常峰愕然发现前方一只作势欲扑的兽影,竟只是与自己十几步距离!
兽影窜身而起,常峰站在原地,心知再也逃不过了,哪知兽影一个侧身,竟凶神恶煞般朝着不远的巨石扑去,快要扑到近前,巨石后忽地闪出个纤瘦影子,恶狗已然扑上,影子抬手一挡,野狗便迎势朝手臂上咬去,常峰此时才看精准,那是个比自己稍稍高挑些的少年。
孰不知这少年哪来的力气,竟一下将紧咬自身手臂的恶狗掀翻在地,疯狗呜咽着咬紧少年手臂撕扯,少年用膝盖死死摁住掀翻在地的黑狗脖子,另一只手不知从哪儿变出把明晃晃的匕首,利索的插入黑狗脖颈,匕首拔出又插入,带出一个个绚丽的血花。
几息的功夫,野狗四腿打颤,可死透了的獠牙却仍旧紧锁着黑瘦少年臂膀。
常峰想起吃了爷爷的疯狗,猛走几步看看四蹄打颤的野狗,想是从方才少年的勇武身形里借来勇气,举起手中利石朝狗头重重砸去,好不酣畅淋漓,直至砸了个脑开花。
仍旧镶嵌着半个狗头在臂膀上的少年气愤道:“快帮我撬开。”常峰与少年费尽力气终于撬开狗嘴,只见少年的手臂筋肉已被狗牙上下贯穿,牙洞里鲜血直冒,好不血腥。
常峰抿了抿嘴,饥饿难耐下果真想俯下身在少年胳膊上吮吸两口,可少年右手紧握的蓝芒匕首提醒常峰,这分明是自寻死路。
“愣着干嘛,快脱衣服给我包上。”常峰脱掉那件破破烂烂的白布褂,囫囵给少年扎紧,却再也忍不住,禁不住指指那条死透了的恶狗。
想少年应是以为常峰要将狗与自己转移到别处,于是默默点头,哪知常峰趴在满地血水的狗尸上拼命吮吸起鲜血来,那鲜血让常峰至今回味无穷,很久后,常峰杀了只黑狗也是趴脖子上吮吸,可刚吸一口便受不了那股腻人的腥味儿,呕吐的二龙戏珠般畅快。方才情知那美味儿再也找不回了。
“喂!”少年悻悻推开常峰,突的洒然一笑“给我留两口血。”一时间音容好生甜美。
常峰畏惧少年英勇,不敢言语,少年手臂添了新伤,只顾叹息,二人默然守了许久的狗尸,少年忽地抬眼望了望东方升起的鱼肚儿白,看看常峰,便起身在附近寻来两支枯木,指使常峰抱起狗尸跟随,在一座低洼的坑底变戏法儿般燃起一小团篝火,吃饱了满是油水的狗肉,,少年眉头又一撇,盘问起常峰:“姓甚名谁?”
常峰照实答了,也不知怎么与少年续话,便同样反问了回去。
少年倒也友善,忍下伤口疼痛,方才俏声答道:“咱家姓夏,叫我雨荷便好。”
常峰偷眼望望雨荷,怎也想不到如此黑瘦英武的少年竟是个女孩儿,知雨荷勇武,便生了追随寄靠之心,心说只要雨荷不拿匕首逼自己走,便大树底下好乘凉,能熬一天便能多活一天。
两人白天里仍旧躲藏起来,只在夜晚黑透时才出来赶路,常峰有求于人,怎敢丝毫得罪,稍稍安顿便阿依奉承,百般讨好,生怕雨荷驱赶自己。软磨硬泡许久,终究相熟起来.似常峰般肚子里稍稍有些墨水的人都爱相轻于人,只觉格老子才算第一,你家再强,也比我稍稍差一些,这是自古的文人共性。
只十几日的功夫,饥民们像是死绝了般绝迹,二人渐渐大起胆子,白日里行进起来,常峰分析二人如今的熟态,知再也不能沦为单崩,于是某一日,雨荷再一次嘲弄常峰弱不禁风之时,常峰终究忍不住吹起了牛皮。
造化弄人,老天爷最喜漏屋夜雨,荒芜的石岗尽头浮现出高个男人,约莫三十许岁,如众多难民般瘦弱,手持一根削尖了的白桦棍朝常峰二人走来,棍尖上沾染着干透的血迹。
常峰仍在专心鼓吹编造好了的丰功伟绩,没注意雨荷为何直愣着眼朝前方紧望!
离得近了,那高个男子一声喝骂便朝二人冲来,雨荷掉头便跑,常峰愣了愣,紧随同伴跑去。只是雨荷手上旧伤未愈,疾行中手臂旧伤渗出大滴的血水,却惊慌的丝毫不敢顾及,常峰猛随其后,望着脚步愈发虚浮的雨荷一跤栽倒在地。常峰斜地里绕过雨荷,惊慌中回头瞄了一眼刚抬起脸的雨荷,怎奈正见那双眸子里满满的幽怨。
罢了罢了,常峰猛地一咬牙,转身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块朝那男子抛去,男子虚身一躲,虽脚步有些踉跄,却终是躲过了去,又一块迎风而至,那男子扬起白桦棍作势打落,可白桦棍只碰到些许石块棱角,石块轨迹稍偏,仍朝男子飞去,男子险险侧头,那石块擦着头皮划过,紧接着额头上鲜血便如断线珠子般滚落。
男子瞪大眼睛,毫不停顿的朝二人奔来,常峰玩了命的仍石块,心底却打起拨浪鼓,若是男子能冲到近前,便掉头逃窜,也算是报了荷儿的那顿狗肉恩情,毕竟杀那黑狗,自己也是下过力气的。
常峰如有神助,接连抛出奇准石块,阻了高个男子的步伐,雨荷也趁着此时朝常峰爬来。雨荷草鞋已被鲜血浸透,原来方才飞奔中竟踩上了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块,才险些招致败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