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卷烟烟

42、第三十八章

　　“蓝染惣右介！！”

　　当浮鸢气势汹汹又咄咄逼人地闯进正殿会议室，无视两旁诸位十刃，冲长桌彼端的王者厉声喝问时，那个被她毫不避讳直呼其名的男人反倒逸出了一抹早已恭候多时的笑容。

　　“浮鸢小姐好像没留意到，我们正在开会。”蓝染惣右介不愠不火，那略微上扬的唇角昭示着他的兴致盎然。

　　她遥遥站定在长桌这头，直直盯着蓝染，强忍怒意，终于从齿缝中生硬地挤出一句：“……你太过分了。”

　　“哦？浮鸢小姐何出此言呢？”王者似乎笑意更浓，干脆将身子往前浅坐了些，好让右手手肘支在桌上，单手支着下颚，又是一副闲情逸致。

　　“你的副官呢。”浮鸢明知故问，口气冷淡。

　　“不过是去执行命令罢了。小姐知道的，现在这种时候，也该除掉些没用而又碍眼的死神了，不是么？”

　　“不是一些，是一个。你只让他去杀了乱菊而已。”

　　“怎么，他竟然告诉了你？”

　　“是你那些管不住口舌的侍从。……你到底想怎样。”

　　“浮鸢小姐，我偶尔想测试看看属下的忠诚度，作为死神的你，怎么能这样慌慌张张地……替敌人担心呢？”

　　“你这步棋，下得毫无章法。”

　　“只是小姐还没看出其中深意罢了。”蓝染迎上她的目光，下一句话便不偏不倚地击中要害，“若是他连乱菊都杀不了，怎么来处置你呢。”

　　“……”

　　浮鸢缄口，注视着蓝染，良久，“唰”地转身拉门离开。

　　“那么，各位，”蓝染惣右介收回目光，再次深坐椅中，无一遗漏的一眼缓缓扫过在场众人，状似表情惬意，“我们继续吧。”

　　………………

　　现世。

　　漫天落雪。

　　时值，春待二十四。

　　浮鸢行着瞬步，心急火燎。

　　市丸银是宁愿牺牲了自己，也不会动乱菊分毫的。

　　而性格明朗的松本乱菊，却说不定真会对市丸下手。

　　蓝染惣右介对此心中有数，可还是下了这道命令。

　　浮鸢脑中一片混乱理不出头绪，她唯一知道的，是无论如何，无论如何一定得赶到！

　　这一强烈、近乎本能的思绪侵占着她的所有行动，然而，却在真正找到两人时嘎然而止。

　　松本乱菊手中的灰猫正架在市丸银脖子上。

　　他依旧笑眼迷离，双臂交叉在袖中，空中如天鹅绒般轻柔纯白的雪慢慢向下飘舞着，落在他的肩头，不融不化。

　　神枪被弃在他脚边的雪地里，伶仃无依。

　　雪下得很美。

　　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它却宛如春季随风飞舞在天空的蒲公英，静如处子，素雅得不着边际，但又教人觉得亲切异常，甚至，连浮鸢眼前那两人呼出的细微的热气，都像是一幅不可碰触的画，安宁于这皑皑浩瀚之中。

　　僵持着的两人，忽然察觉到有旁人正往自己身边疾步走来，分神扭头一看——

　　“伊鹤？！”　“啪！”

　　松本对赶来的吉良伊鹤略显惊讶，而事实上，比起这份惊讶，她倒是被浮鸢反手一个耳光扇在市丸脸上的举动吓了一跳。

　　落掌的地方很快便泛红了。市丸银看着浮鸢，没有作声。

　　“吉良副队长，请带乱菊离开吧。”她背对两人，轻声说道。

　　吉良伊鹤本还想说什么，却被松本及时阻止，最后两人一同离去。

　　降雪的冬天，但浮鸢额头沁出的细汗被市丸银看在眼里，如同其背后她的着急与担心一样，一览无遗。

　　“因为你不爱惜自己，所以打了你的事，我不会道歉。”

　　她低着头，沉默许久，长睫稍有颤动。

　　“但是，对不起。”

　　“因为现在才体会到我伤害自己时，你的心情。”

　　她别过头，说得很轻很轻，像是自语。

　　“……怎么能这样说呢，”市丸银架起少有的欢乐笑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浮鸢，“虽然如果是因为吃醋而来的话我会更高兴……但你刚刚才救了我啊，小鸢。”

　　“啊～说起来，你有留意到么？”市丸银轻松地笑着，故意岔开话题。

　　“留意什么？”

　　“就是刚才刚才嘛，松本直接喊了吉良的名字诶～～～”

　　“……你是什么意思？”

　　“小鸢觉得那是什么意思我就是什么意思啊～”他顺势牵起浮鸢的手，带着她迈开脚步，貌似疑惑，“啊嘞？不过好奇怪啊……”

　　“奇怪什么。”

　　“嗯……好不容易看见小鸢从虚圈回来，他们竟然什么都不问的说～～比如过得好不好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呀、跟不跟我们一起回……哎呀！不对不对，好像刚才吉良想问什么来着……那为什么松本要阻止他呢？”

　　市丸银和浮鸢并肩而行，自问自答。

　　“哦……原来小鸢并不是不想让我死，只是不想让松本成为脍子手呢～”

　　“呐呐，小鸢什么时候和松本的感情这么深了？唔……真羡慕的说……”

　　市丸银一个转头，只见浮鸢自顾自随他走着，像是根本没听。

　　“呐呐？喂？哈罗？”他佯装不满，皱了眉，凑近她耳朵大声拖长音，“浮——小——鸢——”

　　“怎么？”浮鸢回过神来。

　　“咳咳，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

　　“是平。安。夜～”

　　“这个日子是什么日子？再说，现在还是白天啊。”

　　“……小鸢……”市丸银真是哭笑不得，“你以前去现世驻守时就没好好地按照人类的方法生活过么……”

　　“我……”

　　“好吧好吧～”　浮鸢刚想解释就被市丸眉开眼笑着打断，“我们边走边说，难得来一次现世，我有礼物给你～”

　　“礼……物？等、等等，你都不用问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啊～我们的井上小妹妹一直喜欢助人为乐～”市丸银将她冰凉的手紧紧握着，那鬼魅的声线里满是温暖，“反倒是你，头一次让人觉得这么……嗯……生动～”

　　浮鸢诧异地别过头，打量着面前这只调皮霸道的银狐，不禁笑了。

　　“今天，你才是最奇怪的那个。”

　　两人走着走着，不知何时，雪停了。一路上，市丸倾囊相授各种他认为浮鸢应该知晓的有关现世的知识，关于圣诞，还做了许多构想。

　　每每说到各式各样的节日，浮鸢总会露出温和的笑。

　　“小鸢笑什么？”

　　“大家都为传达某种特定的心意而定了节日。可是，”她眨了眨眼，略作思考，“如果能够传递心意，即便不是节日，也一定会感受到如同过节般的快乐……那还要这么多节日做什么？”

　　“为了我能有一个将礼物送给你的理由啊。”他想都没想，理所当然道。

　　“那，礼物呢？”

　　“我去拿，小鸢在这儿等着不要走开哦～”

　　市丸银就这样风一般消失在浮鸢眼前。

　　她闲来无事，便打发时间环顾起四周来。

　　这是一条小街的十字路口，身边围墙大概有两米左右高的样子，顶上堆了厚厚的雪，站着仰头看上去，像极了夏日果品店里的椰果刨冰。

　　地上的积雪也是，冰凉冰凉的，寒意从浮鸢苍青色的和服底下钻上来，但她只觉得漂亮。

　　怎么会呢。

　　明明也是在这样一个落雪的季节，浮鸢亲自见证了自己生命的终结。脑海里对一铲一铲的积雪不断泼到身上的感觉还记忆犹新。彻骨的冷，彻骨的痛，彻骨的麻木，那在烂漫少女眼里无比圣洁的雪，冻紫了她的身，冻死了她的脉络，冻碎了她落下的最后一滴泪。

　　所以，理该是不愿再见到下雪的。

　　怎么会呢。

　　她回过头，看见身后一路踏雪的足迹，延绵的四排，从尽头直到脚下。

　　她笑了，从心底，浅浅铺陈开来。

　　“扑咚！”

　　大概是哪个行人走得太急，滑倒在雪上了吧。

　　“嘶——痛痛痛痛……”

　　暗自喊痛的是个年轻男生，听声音总觉得有些耳熟。

　　“你还好吧，海燕？”

　　什么？？！！

　　浮鸢整个人一踉跄，是赶忙伸手扶住了墙才没摔下。她心怀试探地望向声源，脸上除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外，别无他物。

　　那个满身都带着阳光的黑发男子定格在她的视线里，深烟青色的瞳孔，标志性的长长下睫毛，大咧咧地冲人笑着从地上爬起，挠了挠后脑勺。

　　“我不小心而已，没事儿没事儿。”

　　“和果子铺不会因为下雪就关门的，不用着急。”

　　这个女声也似曾相识。

　　她放眼看去，几乎是被自己的惊愕抑住了呼吸。

　　那曾是浮鸢在十三番队里多么熟悉的两个身影，身佩燕子草队徽的爽朗大男孩，和温婉坚韧的三席。

　　志波海燕。志波都。

　　她眼睁睁看着他们继续并肩前行，下意识地追了上去。

　　海燕上身穿着羽绒服，下身牛仔裤，蹬着双运动鞋。他侧着头和都说笑，两手插在衣服的口袋里，有好几次抽出来又缩回去。

　　浮鸢尾随在后，单手扶墙而行，明知人类见不到自己，仍旧习惯性地小心翼翼。

　　都走在里侧，似乎在为什么事询问着海燕的意见。他看上却有些心不在焉，左手在口袋里摩挲着，心有踌躇。

　　他们走过长长的街道，海燕最终是下定决心般从口袋里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抓起都的手就往自己口袋里塞。大男孩躲开都的视线，别过头去环顾四周，脸上却早已面红耳赤，憋着口气。

　　很久，他终于忍不住瞅瞅对方，嘟哝道：“谈、谈恋爱本来就应该这样嘛……”

　　都看着他，大方地笑了，温和说：“嗯，我还在想海燕什么时候能注意到我没戴手套呢。”

　　面更红，耳更赤。他反驳说：“这种事，我早就注意到了……”

　　“嗯，那走吧。”

　　“走、走啦。”

　　浮鸢看着两人的背影，渐渐觉得温馨而满足，好像胸口一下开朗起来，然后又陷入沉思。

　　……那两个人，真的是成为了人类的他们么。

　　就在她闪着神，随他们走到又一个街口时，原本扶墙的手却突然被人搀住。

　　细目邪笑，带着孩童般的顽劣与鬼魅般的神秘，市丸银姗姗驾到。

　　“不是让小鸢等着别动的么～”

　　他的声音随意散漫总是轻佻，而浮鸢在见到了他眼里惊艳瑰奇的红宝石和他嘴角包含深意的微笑时，猛然明白了什么，不可置信道：“……可你甚至都不能确定那是不是海燕？！”

　　“他是。”

　　“怎么肯定？”

　　“因为只有他是，小鸢才会开心嘛。”

　　“这礼物，实在太重了。”

　　“我知道～所以才能送给小鸢～”

　　他说着，伸手环住了她的腰际，俯身在她脸颊上轻轻落了一吻，“圣诞快乐，小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