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卷烟烟

13、第十三章

　　天气大好，浮鸢一早起来就卖力工作，为的是能在下午抽出空来探望浮竹十四郎。

　　“自从海燕的事之后，您的身体状况总不见好。”

　　“都小姐一走，我这药也就跟着停了。”

　　“是，都小姐她，同样让人感到尊敬。”

　　“浮鸢啊，你最近似乎有养成下午茶的习惯。”

　　“因为最后一次见面，”将目光移向那杯在日辉晕染下显得孤单的麦茶，浮鸢笑容徒劳，”是在一起喝着茶呢。”

　　“他啊，总是很热血的样子，所以也点燃着身边的队友们。”

　　“那么，那位朽木小姐怎么样了？”

　　“朽木大小姐在现世犯了错，快被人带回来了哟～”

　　廊外草地上，带着满身阳光的市丸银笑得分外邪惑，与肩头的金色温暖格格不入。

　　“银？”

　　浮鸢显然对他的突然出现感到意外。

　　“呐呐，小鸢～陪我去个地方～”

　　“可是……”浮鸢转而看向身边的浮竹队长，那方温柔点头浅笑，浮鸢便没了推辞的理由，”好吧。”

　　是一潭碧净澄澈的湖。四周绿树环绕，湖边开着鸢尾。

　　黄花鸢尾。

　　“刚才说的朽木小姐，是犯了什么事吗？”

　　浮鸢在市丸身旁，看他笑而不答。

　　三番队长只是静静站着，见近水而生的鸢尾花随风轻摆，笑了笑，原地坐下。

　　虽然知道市丸银平时也都笑容满面，但刚才的那一笑，浮鸢几乎是第一次见到——明明微扬着的嘴角，溢出的却是无奈，还有，心疼。能让他心疼的，只有一个人。

　　“原来小鸢内热的时候，会喝竹叶泡的茶呢。”三番队长说话平淡，却带着一股萧涩。

　　“你是想到乱菊了吧，银。”

　　“说什么呢，我只想着小鸢哟。”

　　“其实你自己心里很清楚，说想到我，是为了忘记她。”

　　“哪有，我可是很喜欢小鸢你的呢。”

　　“银，”浮鸢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很陌生，陌生到让人觉得脆弱，”公休那次，你一直都不知道我哭的原因吧。”

　　市丸银只是沉默，挂着笑，像是在听。

　　“因为不在意，才不会想要去了解。”浮鸢轻轻叹气，”就像长廊上的那件事，因为不在意，所以才不顾及我的感受想做就做了，不是吗。”

　　“我一直不明白，既然爱着她，为什么不去靠近。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能够给她幸福的人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不给她留下希望，对她而言才是最受伤的吧。”

　　话那头，浮鸢看到了那开启的红宝石下黯然的光。

　　“我做不到，给她幸福呢。”

　　市丸银漫不经心地回答，只是那笑容，渗着苦味。

　　所以，乱菊，对不起。

　　浮鸢见到那样的市丸，有些心疼，比起平时坏坏的有些霸道的猜不透的样子，他眼里外露的肃杀之气此刻荡然无存，只让人觉得泛苦。其实浮鸢心里是有些奇怪的，怎么突然说变就变，还让自己陪着？

　　[“原来小鸢内热的时候，会喝竹叶泡的茶呢。”]

　　“原来被你看到了，竹叶茶的事。”

　　“小鸢和蓝染队长，到底是什么关系？”那人笑笑，的确是为了弄清她和蓝染的关系才表现成这样，只是不想浮鸢的话却让他静下来的心又泛起涟漪，正因为她说得没错，自己才会又想起，要放下乱菊，是多么困难的事。

　　不过算了，真实些也好，都让你看到这样的我了，就不会对我有所隐瞒了吧。

　　“我问你，银，你还记得自己生前的事吗。”

　　“不记得了呢～”

　　“那么大概，是因为我的执念过深，才忘不了吧。”

　　“哦？”

　　“以前，”浮鸢目光停留在面前那丛鸢尾上，”我是一个名为池夕之国的神官。而身为神官，辅佐并追随的君王，”她话语平静，不疾不缓：

　　“是蓝染惣右介。”

　　“蓝染队长？”

　　市丸银对两人的关系有着种种猜测，唯一没想到的，就是从属关系。

　　“不，不是他。”浮鸢摇头。

　　“嗯？”

　　“不是现在的蓝染。”

　　“像现在这样忘记从前的蓝染，早已不是那时谦逊温和的池夕王。”浮鸢补充道。

　　“忘记从前？”

　　“是，因为从前我都会以竹叶泡茶给他。”

　　“所以才用茶试了试呀～”市丸银嘴上应和，暗自思忖，忘记从前？怎么可能，人这种生物，最不可能忘的就是过去。再说如果当真忘记，那么蓝染又何必执意要拉拢她而非杀了她以绝后患呢。

　　要知道，唯一能够不受镜花水月影响的，只有玄夜。

　　这样不担心计划被破坏地护着、瞒着自己以前的神官，他们两人，只是从属关系这么简单么。

　　“小鸢，蓝染队长，是怎么死的？”

　　“臣下叛变，兄弟相残。”

　　什么？？纵然浮鸢语气平直，市丸银仍吃惊不小：蓝染会因叛变而亡？这位野心勃勃的队长大人以前究竟是怎样的啊……

　　市丸银还想开口询问，却见林中有地狱蝶飞入，落在自己肩头。

　　朽木露琪亚，被带回来了。

　　“呐呐～小鸢，我现在赶着去开队长会议，先走一步咯～”话语轻佻，说完摆摆手，瞬步离开。

　　浮鸢轻轻颔首，望着市丸背影消失的尽头，突然想起某个飘着雨的清晨。

　　当时他递来的伞上，确实绘着青绿色的竹。

　　竹。

　　是池夕的珍宝，在这片难以种成寒性植物的土地上，只有宫内才精心养着几丛。

　　而且。

　　这是以前他对她的评价。

　　清冷修长，从容坚强，如池夕至宝。

　　目光回转，思绪翩飞。

　　也是在清晨，任凭宫娥下人如何找寻，先来到她身边的，总是那位池夕上下人人敬仰的君王。

　　原来那天的雨，下得并不偶然呐。

　　浮鸢在心底轻叹。

　　你这样语不道破，究竟是在计划着什么呢，蓝染。

　　静水湖边，鸢尾花盛开，带着妖娆的明黄，在风中轻轻舞动。

　　黄花鸢尾。

　　花语，信者之幸。

　　相信，就会幸福么。

　　浮鸢笑笑，遂起身离开。

　　出了林子，行在廊内，浮鸢这才想起某个遗漏的细节。

　　[“原来小鸢内热的时候，会喝竹叶泡的茶呢。”]

　　他大半夜的跑来五番队做什么？

　　浮鸢浅笑，不做多想，比起市丸银莫名其妙的偷窥行为，另一件事更让她上心。

　　朽木露琪亚。

　　在这瀞灵廷里，曾让自己动容的只有那六番队的朽木队长。

　　虽然再见到他，俨然又恢复成一派刚正不阿，威严贵气的样子。两人偶遇也是尊卑分明，礼数周到，但每每想起他望着亡妻之墓而流露出的款款柔意，浮鸢总会悄悄叹息，然后心生敬服。

　　自家养女犯了事，他会怎么办呢？

　　于是浮鸢决定去五番队的队室等着蓝染回来，一方面探些情况，另一方面，她想要从他身上确定自己对于遗忘这件事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