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赋离曲》九叶叶

60、【四】黑莲白首

　　月亮洒下淡淡的颜色，照在大街小巷上。

　　皇宫里出了一队又一队军队，似在找人，而在距离香木院不远的一条道上，祁连_城背着墨轻羽，一边喘气一边跑着，到了香木院后门，连忙翻墙而入。

　　他一进院子里，立即被人发现，是一名服侍姑娘们的下人，那下人见人进来没被吓到，反而欺身上来，厉声问：“什么人？”

　　祁连_城连忙避过，沉声道：“祁连_城。”

　　那下人一听名字，当即收了拳脚，瞧了瞧祁连_城的相貌，躬身道：“刚刚得罪，祁公子里面请。”

　　祁连_城背着昏迷的墨轻羽，刚走了几步，回过头来，沉声道：“我们从牢中逃出，皇上那边应有了行动，还望小心。”

　　下人凝重点头，“公子放心，这里留有些一流高手，都是叶楼主生前安排下来的。”

　　说到叶离风，祁连_城便想到了牢中的变故，低头叹了一声，就往里头走了。

　　墨轻染和舒圣正在商量着怎么劫狱，因为等到行刑那日，守卫必定严密，不过行刑前的日子，想来劫狱也是艰难。他们看着摊开放在桌上的地图，墨轻染用手指着一条去东陵的路。

　　那条路是山路，适合逃跑，还能隐匿行踪，不过要去东陵，得过边境，而边境大多有人守着，不管怎么走，都得打上一场。墨轻染支颔皱眉，等将人救出来后，怕是要面临整个国家的追杀，双拳难敌四手，也不无道理。

　　墨轻染手指慢慢围着地图上的顾国领域划着，沉思开口：“若是此时有人起兵造反，于我们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舒圣挠头，“可是现在小国归附顾惜朝，大国比如东陵啊，南土啊都只能在外出兵，而西漠啥都不理，谁会起兵造反？”

　　墨轻染正要点头应是，突的一顿，像是想起什么，抬起头看向舒圣，却道：“这不一定。”

　　舒圣疑惑不解，喝了口酒，问了声：“为啥？”

　　墨轻染神色有些悲伤，“当年离风先是放过拓宇行烈，再是放过衾寒，我本不知为何，而今的形式，却是有些明了。只怕不久，就会有两人在国内起兵的消息，连同南土，里应外合，怕是小朝免不了要耗些心神去对付了。”

　　舒圣虽然不聪明，却还是能听的懂的，当即哦了一声，突的闻到外头有血腥味。他当即拔刀，躲到门后，门外人走得近了，墨轻染顿了半响，连忙开门。

　　祁连_城背着墨轻羽一步踏进，墨轻染立即关门，舒圣已是收刀，将墨轻羽从他背上接下，放到榻上，又立马跑去柜子里拿伤药。

　　墨轻染想帮忙处理伤口，却被舒圣一人拍着胸口揽了。他沉默了半响，才转头问祁连_城他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祁连_城喝了口凉茶，将牢中的事一一说出，说完犹豫了半响，加了一句：“那声音，听着像离风。”

　　墨轻染凝神片刻，点点头，没说什么。

　　默然了许久，墨轻羽突然醒了，墨轻染当即上前，见他眼珠子转了两下，焦急问道：“般若呢？”

　　墨轻染温声道：“夜郎中带着般若先走了，大哥你放心，不会出事的。”

　　墨轻羽皱眉，显然不放心。

　　墨轻染道：“那位夜郎中，来历神秘，般若同他一道，必不会比我们先死。”

　　墨轻羽仍然皱眉，突的一张口就咳出一口黑血。墨轻染大惊，“大哥！？”墨轻羽仍然咳血，眼见奄奄一息，墨轻染极其迅速的点住他身子穴_道，接着运起内力，试图逼出他体内的毒。

　　舒圣也是大吃一惊，问道：“将军咋了？”

　　墨轻染运功，没有说话，祁连_城却是沉声道：“应当是小朝给将军灌了毒。”

　　舒圣愁眉苦脸，祁连_城微微皱眉，又道：“这毒应当是慢性，他可能是算准了我们今日会逃，所以才在不久前下了毒……”他沉思半响，“但小朝怎么知道我们今天会逃？此事有点怪。”

　　墨轻染本替墨轻羽逼毒，突地脸色骤红，双手一收，嘴角溢出鲜血。舒圣急了，“染！”

　　墨轻染抹掉嘴角的血，目光微微有些锐利，“我没事。”

　　祁连_城见状不对，问道：“不是毒？”

　　墨轻染点头，“是一种极寒的内力，应该是被人刻意留在体内的。且这内力有些奇怪，好似受内力主人控制，我一想将它驱掉，它总会躲。”

　　祁连_城一顿。他是知晓顾惜朝的意思了，在牢中他喝了毒，出来后自然听到了一些消息，四五天就要将人问斩，而他喝下的毒四五天后发作，想来是顾惜朝想看着墨轻染将人救了之后，看到他和墨轻羽双双死去的样子。

　　他一顿之后，和声说道：“我来驱驱试试。”

　　墨轻染正在调理自身体内乱成一团的内力，闻言一怔，皱了皱眉，想不出个所以然，便道：“小心一些，那些内力不仅怪，还能反震其身。”

　　祁连_城笑道：“嗯。”话罢已是试图将墨轻羽体内多出的内力逼出。

　　墨轻染调理好后，起身一顿，“可需我帮忙？”

　　祁连_城不说话，额上有微微的冷汗。

　　墨轻染犹豫了会，却是没动。舒圣在旁看着，虽然焦急，也是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几人修炼的内功心法皆是不同，若是胡乱上去帮忙，怕会除了岔子。

　　外面的天渐渐亮了，墨轻染拿着茶杯喝了杯凉了的茶，思索着江湖上什么时候有了极寒且能打入人身后还能控制着的内力，却不得半点头绪。

　　桌上的蜡烛随着天亮被墨轻染吹灭，房间有些暗，但练武之人眼里还是好的，墨轻染想不出头绪，转头看去时，祁连_城正好收掌，墨轻羽明显的好了许多。

　　墨轻染还是皱了皱眉，目中深邃，有些神秘莫测，曼声道：“还是连_城有办法。”

　　祁连_城道：“只是取了些巧。”

　　墨轻染沉默不语，蹙眉的样子在舒圣看来有些发愁，他便搬了张椅子，说来讲笑话。

　　舒圣讲的笑话大多不好笑，两人听了一会，不知觉的睡了。

　　等到墨轻染醒来的时候，舒圣抱着酒壶，睡倒在地上，祁连_城缩在椅子上还未醒。他打理了一番，出去让人弄些吃的，而自己吃了个包子，便易容出门了。

　　舒圣醒来的时候，好像已经是正午了，奇怪的是祁连_城还没醒，但他从来都是个缺心眼的，便找了条毯子给祁连_城披上。随即感觉饿，看了一眼桌子，上面放着冷了的包子，他也不介意，直接拿了吃。

　　才吃了两个，墨轻染就回来了。

　　墨轻染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疲惫，半响说道：“衾寒和拓宇行烈在玉玄宿城起兵了，身边还跟了几个退隐许久的江湖前辈。”

　　舒圣愣了，“江湖不是从不掺和这些么？”

　　墨轻染顿了一下，“听说那些前辈和玉玄子有过交情。”

　　舒圣挠头，呆了半响，又问：“他俩起兵的缘由是啥？”

　　墨轻染又顿了一下，“一纸契约。”

　　舒圣好奇想问，但看墨轻染的样子好像不想多说，便住了嘴，不一会就把这事抛脑后了。

　　几人在这里住了三天，墨轻羽的伤势好得出奇的快，不过由于脚筋被挑，以后怕是不能走路了。墨轻染和祁连_城面对一张地图谈了两天两夜，终于背起墨轻羽，准备逃了。

　　他们跑的时候，青娘便派人送来几位武功不弱的手下，说是遇到事有个帮手。这段时间外面许进不许出，要逃也是得费力打上一场，所以墨轻染也是允了。

　　他本来想找一下夜舒朗，想他既然能带着般若出京城，必是留有密道，只是这几天走街逛巷的，也没发现夜舒朗的踪影，好似凭空消失的一样。

　　墨轻染也不抱怨，带着人，半夜悄悄的，潜出了香木院。

　　他们潜出香木院，到了京城城门口，便是一路杀着出去的，从深夜杀到天亮，一路杀着出去，也一路被追杀着出去。有时候偶尔躲起来休息休息，包扎包扎伤口，等到一两天被人追上，便又开始逃了。

　　逃着逃着，便逃得远了。那边起兵的两人越发猖獗，直到顾惜朝从这边抽掉了一些人手，他们逃得更远，那边起兵的两人也停歇了一段时间。

　　草木簌簌响着，墨轻染他们躲在一个隐蔽的洞里，因为逃亡的关系，身上的衣裳早就沾了一层灰尘。他将墨轻羽身上的伤包好，看了看随身带着的药，已经不多了。

　　几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伤，墨轻羽行动不便，一路上都由着墨轻染背着。只是上次遇到追杀的人，墨轻染背着墨轻羽和人打时，有些失误，右手被划开一道口子，墨轻羽见情况危急，便替墨轻染挡了一刀，伤得有点重。

　　舒圣整个人瘦了一圈，跑出去弄了些水，破碎的瓷瓦片盛着一点点清澈的溪水，被他慢吞吞的喂了墨轻羽。

　　墨轻染皱眉，“我们得赶紧出去，青娘准备的伤药快没了。”

　　其中一个跟着他们一路杀来的叫小赵的点头，他们一共跟来了十几个人，而今就剩下他一人了。也不知这一路还有多长才能到东陵？他探头出去，看着这不知名的山，深深的皱眉，“墨轻公子，现在就剩我们五人，只怕要过边境，有些困难。”

　　墨轻染沉吟道：“边境有关卡，我们若是乔装打扮混出去的话，几率不大。”

　　小赵点头，用袖子擦着刀，“公子说的是，但杀出去的话，我们五人，又是受伤又是疲惫，怕是打不了多久，也会力竭被逮的。”

　　“声东击西，调虎离山，如何？”

　　墨轻染一顿，回过头，是墨轻羽说的。

　　小赵闻言一笑，“那就让小赵我去！”

　　墨轻染摇头，“此时情况，我们不宜分散。”说着他一顿，皱眉道：“小心，外面有人来了。”

　　小赵立马守住洞口，只要有人攻来，立马拔刀砍人。

　　几人等了许久，外面有人道：“出来。”

　　舒圣当即骂道：“滚你_娘的孙子，你说出来我们就出来，这不是找死嘛。”

　　外面响起了另一个声音：“在下卫梭，同离风是朋友，虚长他几岁，他便称我一声卫大哥。”

　　墨轻染道：“原来是离风的朋友。”说着却还是没人出来。

　　卫梭在外，说：“墨轻公子，外面官兵众多，离风亦知一个国家之力难以抗衡，所以他曾拜托过我们，若你们出事，我们就倾力相助。”

　　洞内久久没有声音传出。

　　卫梭强忍着将里面的人拖出来揍一顿的冲动，又要劝说，墨轻染却是先走了出来，看了卫梭一眼道：“方才言辞多有得罪，我先行赔罪。”

　　“不用客气。”卫梭硬_邦_邦的说。

　　墨轻染看了他身边的人一眼，又是皱眉，“夏大侠好，多谢两位能来援手。”

　　夏凌云嗯了一声，冷淡得很。

　　里面的人也一一走了出来，墨轻羽被祁连_城背着出来。

　　卫梭说道：“我刚刚去前方看了，官兵还挺多的，不过闯出去后，只要逃得快，就平安无事了。”

　　墨轻染皱眉点头。

　　卫梭又说：“顾惜朝想必知道那里是最后的关卡，所以可能会有江湖人，我们得提防着些。”

　　墨轻染点头。

　　卫梭见他点头，转过头就走到祁连_城那里，说：“墨轻羽交给凌云吧。凌云的毒防不胜防，比你们背着施展不出武功的好。”

　　祁连_城点头，犹豫了一会，问：“你怎么会和夏凌云一起？还有你的剑呢？”

　　“我的剑被人抢了。”卫梭气得咬牙，“要不是凌云，我也得死。”

　　夏凌云的目光隐晦的飘了过来。

　　祁连_城一脸了然，墨轻羽也是一副祝你幸福的模样，卫梭却没看懂，仍然狠声道：“而且六年了，我还不知道他是谁！”

　　夏凌云走过来背起墨轻羽，头也不回的走了。

　　卫梭连忙跟上。

　　墨轻染眉头微微一挑，祁连_城暗暗一笑，只有舒圣挠头表示不明白。

　　几人很快就出了山林，然后又开始杀了。

　　夏凌云和卫梭先一步杀了出去，墨轻染翻手杀了两名兵卒，突的感到危险，连忙往后一退。

　　他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站在那里犹如利剑。

　　墨轻染一顿，那人是梅涧。

　　梅涧什么都不说，动手就是杀招。墨轻染虽然武功不弱，但是比起梅涧这种专心习武练剑的，自然是要差上一些，不到几十招便见了血。

　　墨轻染皱眉，梅涧刚刚明明有能力杀了自己，正在他疑惑间，梅涧一招刺出，墨轻染下意识的侧身一避，接着梅涧一掌打出，力道不大，但也将墨轻染一掌拍飞，随即他稳稳的飞落在包围圈外面。

　　他一顿，梅涧转身追来，墨轻染退了几步，见到祁连_城和舒圣还没逃出，不由得喊道：“大圣，连_城，快杀出来。”

　　舒圣大吼一声，在被人打了好几掌，吐了好几口血后，终于跑了出来。

　　墨轻染一边退一边挡着梅涧的招数，看了一眼场中，顿感不妙。

　　祁连_城明明已经杀了出来，但却挡在出口，不让那些士兵追出来。

　　墨轻染本想喊祁连_城不用如此，却见他突然咳了一口血，然后祁连_城喊他们快走。

　　舒圣沉默了，梅涧道：“你们走吧。”

　　墨轻染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祁连_城一眼，点了点头。他拉着不肯走的舒圣，走了。

　　祁连_城松了一口气，又挡下了几人，突地远处有两匹马飞奔而来，遥遥见尘烟滚滚，头一匹黑马上那人道：“退下。”

　　那些士兵立即退下了。

　　祁连_城喘着气，抬头看了顾惜朝一眼，随后目光移到第二匹黑马上的那人脸上。

　　那张脸看着很熟悉，祁连_城皱起了眉。

　　顾惜朝低头去看祁连_城，叹道：“看来朕还是来晚了。”

　　祁连_城不答，而是问：“子书的脑疾好了？”

　　顾惜朝点头。他身后黑马上的顾子书翻身下马，拔_出了剑，光线落在剑身上，反射_出雪一样的光。

　　祁连_城看到那把剑，顿了顿，用袖子擦了擦黑莲剑身上的血。

　　他问对面的人，“子书，你恨我爹么？”

　　顾子书答：“恨。”

　　他微微一叹，“子书，那你也恨我么？”

　　顾子书答：“恨。”

　　祁连_城一笑，“是了，毕竟父债子偿。”

　　他横剑在前。

　　江湖有传，黑莲白首不相见，一见则分主生死。

　　黑莲在，白首碎。

　　白首存，黑莲残。

　　两剑只存一！

　　上次白首在卫梭手上，两人只打了个平手，也不知这次，会是谁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