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引魂曲》莫邪墨邪

5、第四章：秘密

　　珺瑶躺在内殿的床榻上，蜷缩成了小小的一团，伤口的血已经止住，但仍昏迷不醒。数个时辰的救治后，终于脱离了危险，皓玄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去。
　　“谢谢你的药了。”皓玄回头，对着樊淩说道。说罢，又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这狐狸的运气……竟能逃过两个大劫。”
　　樊淩摇了摇头，示意不必言谢。她心中有万分不解，犹豫了片刻，终于开口：“她……她明明不会任何法术，怎么能……”
　　皓玄知晓她的意思，叹了口气：“我也不清楚。人神之战中，便只有她活了下来，如今……进了罗生门竟也活了下来……还真是命大。”
　　樊淩看着现出原形的珺瑶，后颈上有一朵似是五瓣花的印记，问道：“那是……她的胎记么？”
　　“应该是吧。”皓玄答道。说罢，又有些感慨：“四千多年以前，把她带回神域，看着就像只皮毛不佳的死狐狸。如今除了长大了一些，好像也没什么变化。”脸上又勾起了一抹笑：“四千多年，确实是长大了，从前倒从未留意过。”
　　樊淩看着他的笑容，想起神域内流传的种种传闻，心里一沉。皓玄未看到她的神情，摆了摆手，道：“她也没什么事了，我也该回去喝酒了。”说罢，便转身要走出屋子。
　　“……皓玄长老，按神域的规定，她是不该去罗生门附近的。应当……”樊淩试探着问了一句。
　　“你是大长老，赏罚严明是应该的。也确实该把她关一关，这种时候……”皓玄没有回头，话到一半，却又止住了。
　　“皓玄长老，如果要安抚九尾天狐的戾魂，只有杀死她，或者将其余的魂魄寻回么？……这两样，似乎都无法办到……”樊淩看着他的背影，似是自问自答。
　　“第一样，似乎不能。如果更加激怒她的魂魄，恐怕后果更加严重。但第二样……神域中，有人可以做到。但他……是个罪人。”皓玄话说到一半时，似乎想起了什么，努力使语气变得平静：“那个人也曾毁了妖族。”说罢，便走出了内殿。
　　“难道是……”樊淩眉头紧锁，若有所思。

　　珺瑶感觉自己仿佛身处于一片混沌之中，似乎听见周围有人在说话，却无论如何努力也听不清楚，几番挣扎之后，终于睁开了眼睛。
　　樊淩正在一旁翻阅古籍，听得床榻上有声响，便朝床榻走去。
　　“大……大长老？……”珺瑶睁大了眼睛，想要起身，却拉扯到了胸前的伤口，又呲牙咧嘴地躺了下去。樊淩连忙道：“别动，你的伤口还没有痊愈。”珺瑶低头看了一眼被包成粽子一般的自己，表情扭曲得都快哭出来了。本来只是想偷偷去摘摘花，却莫名其妙地被吸进了罗生门里，捡回了一条命，也不知道这伤疤能不能好……本来就丑，再被包成了粽子，她也真是要投江了。就算捡回了一条命，恐怕也要因为去了罗生门附近，要被惩罚……
　　樊淩看她复杂的表情，已经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按神域律法，你应该在祠堂内思过。不过你现在身上有伤，待伤差不多痊愈的时候再执行罢。”珺瑶听了樊淩的话，暗自咬了咬牙：不就是关禁闭么，就当是磨砺意志了！但还是忍不住弱弱地问了一句：“关多久啊？”
　　“一年。”樊淩没有再关注珺瑶复杂的内心世界，问道：“你在罗生门内，可看到了什么？”
　　珺瑶听得她一问，努力想了一会儿：“奇怪，为什么好像不太记得了……”但又觉得直说忘记了也太让人气愤了些，只好又努力想了一会：“嗯……有一道紫光，之后就起了大风，把我也卷了进去，在风里我昏迷了……醒了之后，就在罗生门里了。可我找不到出口，只好胡乱地走，没想到好像到了封印九尾大贤的地方，我好像看到了九尾大贤，之后就受伤了……”
　　珺瑶说的虽然不大连贯，但樊淩也听懂了大概，心里有些不解：珺瑶进入罗生门时，便看见了九尾大贤，为何她与皓玄再次进入时，那蓝色结界中便毫无声息？难不成，这其中与珺瑶还有些联系？……
　　她看着珺瑶，珺瑶已经化为了人形，满脸的茫然。想来再问她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又想起了
　　皓玄所说的话，心如乱麻。
　　“珺瑶，你先好好休息。过会儿会有人来照顾你。”樊淩说罢，便快步走了出去。
　　珺瑶看着樊淩匆匆离去的背影，感叹道：“大长老真忙啊……果然只有皓玄长老每天无所事事呢……”

　　绿竹坡上的亭内，皓玄倚着栏杆，灌着罗裳酒。酒洒在衣裳上，他也毫不在意。
　　在外人看来，他依旧是往常那副游手好闲模样，可他内心十分明白，这是第一次喝酒也喝得心不在焉。
　　他以为自己早已不理世事，未想到仍是放心不下。他人不知道九尾天狐的法力，他却再清楚不过。四千年前的自己，已经是妖族中的杰出人物，年少轻狂，颇有些自负。可当他偶然见到九尾天狐施法时，便如被泼了一头冷水：那样深厚的法力，却能运用得如此精细，连游丝般的细枝末节也能做得无懈可击。而凭他的法力，拼尽全力去感受九尾天狐的实力，不过也只能感受极其浅薄的表面，那法力如浩瀚大海，他修行再久，不过也只是条细流。
　　他知道，神域中有一人，比起九尾天狐有过之而无不及。但……
　　不知何时，樊淩已走到他身边。樊淩没有说话，只是在他身旁坐下。皓玄也恍若未见，只是默默地喝着酒。不知过了多久，皓玄开口，声音却是未听过的嘶哑：“……是时候告诉你这件事了……这个秘密，神域中只有两个人知道。一个是我，一个便是当事人了……”
　　樊淩一震，莫名地紧张起来。她隐约感觉到，这个秘密，与四千年前那场大战有关。神域中经历过那场大战的人屈指可数，对于那场大战的记载，史籍中也只是寥寥数笔。她很久前便觉得，这其中一定有意隐去了什么，这个秘密，即使是身为大长老的她，也无法触及。
　　“你听说过‘浮生引魂曲’么？”皓玄仰头，将酒一饮而尽。他的眼神不知看向何处，语气平淡而无波澜，但他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在极力压制住情绪。
　　“‘浮生引魂曲’？传说，那是月族的至宝……那是一首曲子么？”樊淩问道。
　　“那是一首曲子，也是一把钥匙。”皓玄看着樊淩震惊的神情，轻轻道：“月族，与妖族其他任何种族皆不同。月族并不算得上是‘生灵’，他们的心是一块石头。”
　　“天地初开，始生日月。月族便是因月光而生。传说，九星连珠之时，天象异变。星辰之力与皓月之力同辉，此时的光华，便凝成‘黯月之心’。妖族的修行常常要依借月亮的光华，而月族，便以月华为心，‘黯月之心’究竟有多少力量，无人能知。但九星连珠的天象，万年难遇，所以，月族只有两位族人。第一位，你应该知道。”皓玄看着樊淩。
　　“第一位？”樊淩十分惊骇：“妖族战败后，莲月大贤以身为祭，开启神域。难道，神域便是‘黯月之心’所化？！”她下意识望向地面，难以置信那黯月之心的力量，竟可以造就无垠大地。
　　“确实如此。但她……也是为了赎罪。”皓玄叹了口气，尘封千年的回忆，终于再度开启：“檀尘，他是第二位月族族人，他的师尊便是莲月大贤。月族的至宝，实际上有两样。另一样，便是‘炽月琴’。传说此琴琴弦为凤凰涅槃时尾羽淬火而化，而琴身又是月华所凝成。‘浮生引魂曲’，其实是一把开启幻界的钥匙。那幻界是由贪嗔痴所化，与人间并无任何不同，只有在炽月琴上奏出‘浮生引魂曲’，才能开启幻界。但‘浮生引魂曲’，也是杀人于无形的至毒之物，奏起此曲，便会蛊惑人的心智，使他的魂魄进入这个幻界之中，永世在此幻界中轮回，自身却又无法知晓。但那凤凰尾羽，是世间至烈之物，也只有月族族人黯月之心的清冷，才能抵御住那种炽热，如果他人弹奏，魂魄也会被凤凰尾羽所灼，顷刻间灰飞烟灭。”
　　“有这种东西……那妖族怎么还会惨败？”樊淩的震惊无法言喻。
　　“后来人族由战神墨羽所统领，他知晓月族有此至宝，于是派出细作，接近檀尘。那乐谱被细作所记下，在九尾天狐与墨羽交战之时，于炽月琴上弹奏……那细作的法力不足以开启幻界，但九尾天狐与墨羽交战，二人对于法力的运用都出神入化，‘浮生引魂曲’干扰到了九尾天狐的神智，临界点随即崩塌，所以九尾天狐才会失控屠城……凤凰尾羽也使那细作形神俱灭。”檀尘虽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但仍可听得出语气的波动。
　　“莲月大贤认为这是月族的过失，以死谢罪。用黯月之心开启神域，封锁了人间和神域的通路。同时恳求知晓这件事的人，要对这件事守口如瓶……檀尘被带回了神域，在祠堂内思过已有千年。神域此时恐怕再遭浩劫，这个秘密，也不能隐瞒了……”
　　“那么……只有他可以救神域？”樊淩直视着皓玄。
　　“是。如果与九尾天狐的戾魂交战，神域恐怕会生灵涂炭。如果要寻回九尾天狐的魂魄……莲月大贤在人间与神域之间布下结界，也只有同为月族的他可以解开。恐怕，也只有他有办法了。他虽然是神域的罪人，但救世主……也只有他了。”皓玄轻轻闭上了眼睛，似乎不愿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