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引魂曲》莫邪墨邪

3、第二章：罗生门

　　珺瑶见皓玄长老匆匆地去了，气呼呼地坐在树下，自言自语道：“大长老叫皓玄长老过去，不知道今天还能不能回来。”抬头望着天，白云低得如同坠在屋檐上，湛蓝的天空，阳光明媚。
　　“倒是个出门的好天气。”珺瑶托着下巴，来了兴致。
　　神域的地界并不算十分大，碧河环绕着灵月城，城外便是人迹罕至的地方。神域并无什么十分令人赞叹的盛景，唯有灵月城外的花海，仲夏时分是最美的景色。只是去那里免不得遇见别人，珺瑶实在不愿意被别人关注。
　　“当异类的感觉真不好受。”珺瑶叹了口气。她觉得皓玄长老说的不无道理，可是皓玄长老法术十分厉害，是他自己选择退隐，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便成了带着可怜味道的安慰。许多人安慰过她，可她最终明白，那不过是一种怜悯。
　　她思考了许久，终于想到了个好地方。神域的最南端，罗生门前，有一片平原。那里生长着许多花树，听闻是极其妖魅的紫色。那样令人窒息的美，却很少有人欣赏。因为，罗生门是神域的禁地。
　　四千多年前的那场人神之战，九尾天狐以身为祭，催动天地之力，最终走火入魔，被天雷所击，魂飞魄散。在大势已去之时，妖族长老使用妖界至宝“引魂幡”，将几缕魂魄收入引魂幡内，带回神域，安置在罗生门。
　　一开始，每年都会举行祭礼，但九尾天狐魂魄已被戾气蚕食，失去神智，屡屡伤人。最终经各位长老商议，罗生门永久封闭，日夜有护卫看守。
　　虽说法规说得严重，但这事提出来也是一千多年前了，这一千年来也没人冒着生命危险去罗生门，护卫也渐渐放松了看管。更何况，珺瑶也只是去看看平原上的花树。
　　珺瑶觉得心动不如行动，再磨蹭一会儿天都要黑了，于是便化成了一只雪白的狐狸，朝着最南端奔去。

　　“皓玄长老。”议事殿前的守卫对皓玄行了一礼，便要为他引路。皓玄冷冷道：“本长老年事已高，但也不至于忘了议事殿的路。”
　　守卫听言，十分尴尬，便走回了原地：“是，皓玄长老，是我失礼了，请恕罪。”
　　皓玄抬头望着议事殿，一如当年。
　　那年，妖族惨败，各族长老难掩恨意，欲重返人间复仇。他只是惨笑，明白妖族气数已尽。从此，他便再没参加过长老议事，许多小辈渐渐忘了他当年的战绩，只在暗地嗤笑他被那一战吓破了胆。
　　他有时很是羡慕珺瑶。若生来便无学法术的能力，便也无狂妄自大的野心，没有那野心，便能看明白许多事。她生来便可以明白，可是他自己却要数千年后才能明白。
　　他缓缓走进议事殿内阁，各族长老均已落座。大长老樊淩坐在最内，正对着走来的他。樊淩见他来，立刻恭敬起身，轻轻道：“皓玄长老。”
　　余下的长老皆不把他放在眼里，见大长老起身，才极其不愿地站了起来，满面皆是轻蔑神色。
　　他一言不发，只朝那唯一的空位走去，这属于他的位子，已空了几千年了。
　　“既然各位长老都已到齐，那便开始罢。”樊淩并没有对他的无视感到不快，反而勾起了淡淡的一抹笑，她立刻觉察了自己的失态，便又恢复了严肃的神色。
　　她只有五千岁，在这群长老里，实在太小。她是上代大长老的遗孤，父母皆牺牲在人间。她从小便立下誓言，将自己一生投身于妖族的复兴，战败后重选大长老时，是皓玄长老力排众议，将那时只有一千岁的她选为大长老。
　　她的付出有目共睹。当选后的四千多年以来，从未倦怠，为了妖族，甘愿奉献出自己的一切。神域中无不尊敬她，那些曾经质疑她的人也心服口服。
　　神域的事务充斥了她整个生活，只有在睡梦中她可以偷闲。
　　梦里，常常是皓玄长老的身影。
　　那是幼时偷看皓玄长老修习法术的情景。一袭白袍的皓玄长老，墨发用白玉簪束起，剑气凝成白光，可夺命于一瞬。那双桃花眼里映着的，是无比的认真。
　　以皓玄长老的实力，不会不知道她在偷看。只是他从未转身与她说话，只是在夕阳西下时分悠然离去，这时她便从老树后闪出来，望着他在夕阳余晖下渐行渐远的背影。
　　“咳咳。”一位长老清了清嗓，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出了神，十分尴尬。偷偷瞄了眼坐在身旁的皓玄长老，他的目光不知停留在哪里，并未在意她的失态。
　　她回神，瞥见了自己腕上的紫色绸带，悄悄地用袖掩上。
　　那是她当选为大长老时，皓玄长老送她的贺礼。平心而论，她这大长老当选得并非凭靠实力。只不过看在她是上任大长老的遗孤，皓玄长老又极力推举她，不能不给这个面子。
　　她实在应该给皓玄长老谢礼，还未想到送他什么，却在祭礼前日，收到了这个礼物。
　　当时月色很美，皓玄长老静静地站在寝殿的回廊上，手里拿着个雕花盒子，想来是在等她回来。
　　她十分意外，也十分惊惶。此时她一身男装，将头发也束成了男子式样。妖族从未有女子当选大长老，她破了这个先例，将自己扮成男装，便想告知所有人，她再无女子的柔弱模样。
　　皓玄扫了她一眼，淡淡道：“我推举你做大长老，便是相信你有这个能力。既然你有这能力，何必在外貌上这般费心思？”
　　说罢，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便将那盒子随手放在回廊的栏杆上，道：“恐怕我这贺礼送得多余了。”说完，便径自离去。
　　她望着他在月色下离去的背影，呆立了许久。回到房内，打开那雕花盒子，里面是一条紫色绸带。
　　她望向窗外，他的身影早已不知去了哪里。

　　珺瑶狂奔一气，终于到了神域最南端。
　　站在高坡上，坡下花树遍野，那妖魅的紫色，实在是无法言喻的美景。
　　珺瑶很想高歌几句，但她忘了自己现在是狐狸的原形，张大了嘴也不过是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狐狸叫。这种叫声让她有点沮丧，不过一只蝴蝶蹁跹着落在了她的爪子上，她瞪着眼睛看着那花蝴蝶，一下子心情又畅快了起来。
　　她在花树间翻滚了一会儿，远处的罗生门静静地矗立着，仿佛在俯瞰着世间的一切。她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儿，躲在花树后朝罗生门望去，平日里几十名侍卫，如今都没了踪影。要知道罗生门可是神域禁地，擅闯这里便是重罪，难道这群侍卫都开了小差？还是有人进到了罗生门中？
　　突然，罗生门处生成一道巨大紫色光柱，直插云霄。一时间生成了巨大漩涡，一股强大的吸引力使天地万物都被紫色光柱所吸引，珺瑶还不知发生了什么，极为惊恐，只能将爪子陷到地里，紧紧抓着地面，爪子都渗出了血滴，不知过了多久，她再无力抵抗那巨大吸力，昏了过去，自己也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被卷进了那紫色光柱之中。
　　再醒来的时候，四周一片幽暗。空气极为潮湿，地上生了苔藓，能听见滴答滴答的滴水声音。珺瑶害怕极了，瞪大了眼睛，缩到了角落里，可自己现在是狐狸的原形，视野有限，只好再度化为人形。
　　她打量着四周：“这不会……就是罗生门里面吧？……”从前举行祭礼的时候，她也曾来过，可千年的封闭之后，罗生门已大变了样子，这里生出的潮湿苔藓，早就将以前的石阶全部遮掩住，恐怕难以寻觅出口。
　　她也顾不得衣服，拿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泥巴，眼前似乎有一束光，“或许那就是出口吧……”她一边自我安慰，一边扶着墙，朝那束光走去。
　　越往前走，那束光便越来越亮，她走过一条石廊，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大厅——大厅的正中央上空中，一个紫色的灵幡在不停盘旋，仿佛一只受惊的飞鸟，四周淡蓝色的结界忽明忽暗，映衬得整个地方更加诡异……
　　她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自己误打误撞，进了罗生门的最中心！
　　她刚想逃跑，却踩到了地上的苔藓，失去重心，趴在了地上。那结界中，闪现出一个人影来，那人影身着紫衣，绝美的脸庞在蓝光映照下更添妖艳，最瞩目的是，她身后的九条银尾……“你……你是九尾大贤？”她恐惧到了极点，连说话都带了颤音。
　　那人影并没有回答，只是将手抬起，似乎勾住了什么，做出了一个拉弓的姿势，她还未反应过来，便听见“噗——”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直插进了自己的血肉之中。她眼前发黑，勉强看向自己的胸前，却又什么都没有，只有血从身体中迸射出来……
　　珺瑶再也没有力气支撑，向后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