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六章 此中有真意】 ...
-
我抓着竹卷盯了半天，心思根本不在儒家经典上。
听阿羽的意思，再过一阵我们就要离开清欢书院了，我们要去联合天下有志之士一起推翻暴秦。不知不觉中，我们就已经参与进了这个时代。
“不专心致志，则不得也。”我的头被戒尺轻扫了一下，“巧兮，要专注。”
我一吓，回过神来，发现师公正站在我身边。我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费劲的读起竹笺上的文字：“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一边读，我一遍偷瞟师公，见他转到别的地方去了，忙松了口气。来到清欢书院已经有两个月了，因为渐渐的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所以师公就把我们也安排进了学堂。不得不说，私塾真的挺枯燥的，天天捧着那么几卷竹卷念啊背啊，偶尔会教习骑射，但是碍着我们是女孩子还不能学。在这个时代，我深深的体会到了重男轻女的思想桎梏。
“唉……”想到这些我就沮丧。
一阵清香拂面而来，却是师公已经跪坐在我身边，温和的问：“可是有不会的？”
温润如玉，谦谦公子。我觉得眼前这个面容姣好的男子配得上所有美好的词语。见我不回答，师公又叫了我一声。我挺直了腰板，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啊……是啊，师公，这个，这个字怎么念？”我随便瞎指了一个，反正这竹卷上没几个我认得出来的字。师公将竹卷拿过去，指骨分明的手让我都嫉妒。
“这个是‘恕’，这句话是‘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懂什么意思吗？”他像是在考我。
“呃，就是自己所不想的，也不要强加给别人。”我解释道。
“对，巧兮说的基本正确。师公也希望巧兮能真正的明白这个道理。”师公将竹卷又塞回我手里，起身整了整衣袍，笑了笑，“我再去看看别人。”
“嗯好。”我呆呆的点头，目送他走向别处。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想要的……我不想要什么呢？
直到坐在池塘上的木桥上时我还在思考这个问题。师公是无心的还是有意的呢？
天已近黄昏，阳光散发这最后一点暖意。美兮和阿羽在花树下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我一个人坐在桥栏上，摇晃着两条腿，望着水中的锦鲤发呆。
“呦，这是谁啊，这不是爱管闲事的林巧兮吗。”
冷嘲热讽的声音从身边传来，我对着天白了一眼。这个熊孩子，总是没事找事。嚣张男自从上次不情愿的刷了碗——并且要天天刷碗后——就对我充满了敌意。
“你有事吗同学？”我歪头看他。
“难得你落单啊。”熊孩子和身后几个拥护者笑的欠抽。
我疑惑的转身看，发现本应该在花树底下的两个人早就不知去向，不知道又跑到哪里玩去了。
“哦，那又怎样？”我一点也不想跟他纠缠。
“怎样？倒也没想怎样。”熊孩子耸了耸肩，说完，他突然指了指池塘，很新奇的样子，“哎？那是什么？”我想也没想，就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没防备，被他用力的推了一下。
我正坐在桥栏上，被他一推自然重心不稳。我大叫一声朝水面栽去。可我也不是吃素的，一把扯住了熊孩子的衣服，将他一同拖下了水。
“扑通”一声响，水花四溅。
池塘不深，也就一米二左右。我摔在里面，连水都没呛到，也是因为水太浅的，我的手拄在了塘中的石子上，划了道口子。
“你，你干什么啊！”熊孩子从水里站起来，恼羞成怒。
我也站起来，胡乱的抹了把脸，嚷回去：“是我要问你你想干什么吧！你掉下来活该！”熊孩子一身的水，狼狈极了，指着我：“是你拉我下水的！”我拍开他的手，怒气冲冲：“是你先推我的！”熊孩子兴许是把脚扭到了，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你强词夺理！”
“我呸！”我急了。
“粗俗，太粗俗了！！！”熊孩子转身欲上岸，“我要去告诉师公！”说着被桥上的人又拉又拽的拖了上去。一群熊孩子分别冲我趾高气扬的冷哼一声，纷纷离去。
“可恶！”我不解气。
正在我琢磨着怎么上去的时候，一只手从桥上伸了过来。
指骨分明，皮肤细腻，掌心有着杂乱的纹理。
我顺着手看上去，只见师公立于桥上，向我伸出了这只手。我搭上他的手，他的手温暖有力，将我拉上了桥。我有些委屈的叫他：“师公……”他笑了一下：“清者自清。回去换衣裳吧。”
“嗯。”我闷闷的点头。
我跑出去老远，待到了回廊的转角处，还是忍不住回头，只见师公仍在原地，注视着我的方向微笑。那微笑，有种特别的力量。
人们都说良师益友难求，我想，在清欢书院，这两个人，我都已经找到。
晚上我睡不着，算算时间，也就十来点钟的样子，于是我偷偷摸摸的走出了房间。因为正是五月，夜晚很凉爽，我溜达了一圈，最后坐在了书院的门口看星星。
漫天的碎星是我从未见过的，就像某个钻石商人的口袋漏了洞，洒出来无数闪亮的钻石。我把拄着下巴的手伸出来，伸高，企盼能离那些“钻石”再近一些，更近一些。
仔细想来，我们能够顺利的进入清欢书院，师公给了我们莫大的宽容，然后我们误打误撞的和阿羽相识。虽然来到这里时间不长，可我们大大小小的幺蛾子，能闹的都闹了，师公却一直抱着理解的态度。他的这种“理解”似乎来得太容易。书籍上和影视剧中的张良都是极有才智的人，甚至有被神化的嫌疑，然而我所面对的张良，就好像一眼可以看透。可越是这样，我就越是不安。在这千年的历史中，我是何其的渺小。
不远处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我下意识的看过去。
是龙且。
他穿着寻常百姓的衣服，黑发束了起来，没有加冠，垂下了一束马尾。这与我初次见他时战马盔甲，黑发束冠的样子截然不同，反而多了几分平易近人。
龙且见我坐在门框上也很奇怪，但没有多问，站在离我几米远的地方，不再前进。我同样疑惑他为什么深夜来访。
又坐了一会，一阵风吹来，树叶唰啦唰啦的响，我觉得有些冷，便缩瑟了一下。
“夜深风凉，姑娘还是快回去吧。”
他他他他在跟我说话？我张了张嘴，半天才反应过来，急急应了一声。龙且看了看我，温和的笑了笑。我只感觉脸上一红，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窘迫，然后赶紧站起来，掸掸身上的土，准备回去睡觉。
刚一转身，就看见阿羽沿桥而来。
“咦？”我不禁发出声音来，不过下一秒我就明白了。
幽会啊！！！私情啊！！！大彻大悟啊！！！！
这时阿羽也走近了，他看到我，也没想到：“巧兮？”声调微微上扬。
“嗯。”我应声，问他，“你这是……”阿羽终于走到我面前，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我：“我和龙且有事商量，你呢？”我实话实说：“睡不着。”
阿羽瞧了瞧我，最后只说了句：“快回去吧，夜里凉。”
“好。”我点头，“晚安。”
“去吧。”他催促我。
我慢慢往回走，还没走两步，整个人被一片温暖包住。
我有些惊讶的看了看肩上的外衫，又回头看身后的阿羽。阿羽又强调：“快去睡，嗯？”我心里忍不住的感动。不过我分辨的出，阿羽对于我和美兮的关怀，更多的出自于爱护。这种爱护就像哥哥对妹妹，就像我们是相依为命的亲人。没错，就是相依为命。
又走了两步，我听到隐约的声音——“少主，她是……”
我一步步走回房间，沿途是精致的木桥，桥下的池水波光粼粼，池中的锦鲤因我的动静而往来翕忽。春末的晚风轻拂，略带寒意，檐下的银铃叮当轻响，空中繁星密布。此星，此风，此时景，似乎都在默默倾诉，说着这学堂的风月，说着这天下的戡乱，说着四面八方拢来的离愁哀怨。
我拢紧了肩上的外衫，感受着外衫上残存的体温。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六章 此中有真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