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楼》绫鲨

3、檀似缥缈风中云

　　我坐在沈太君的房间里，一盏又一盏的喝茶。
　　沈太君喜欢喝六安瓜片，苦的简直像是天后养鱼池子里的水，我皱着鼻子一杯又一杯的往肚子里灌，还要时不时赞两句斟茶斟的颇有成就感的小丫鬟。喝的实在是受不住了，小心翼翼的抬眼望着坐在对面椅子上的沈忘：“不知沈夫人什么时候起身？若是来早了，我便回去等等再来也成。”
　　沈忘本在面无表情的看书，听我说罢便漫不经心的翻了一页：“就快出来了，医者父母心，柳掌柜怎的这般没有耐性。”
　　我恨得牙痒痒，要不是为了相思树，我又怎会放着大好的仙界不待，和你在这里瞪眼睛。
　　喝的太饱，我撑着桌子起身溜达溜达，眼角瞥到沈忘手里的书，却是一本记得密密麻麻的账簿，上头的数字看的眼晕，他却翻得极快，纤长的手指划过薄薄的纸页，青碧色的锦袍像极了坐在长生阁窗棂下似笑非笑的青九，我一时竟看愣了神。
　　沈忘似有所感觉，回头皱了眉唤我：“柳姑娘？”
　　“啊？”我一惊，神色顿时有些讪讪的，没话找话，“沈公子怎么不在自己房里看书，少夫人也好在旁陪着，这里毕竟不方便了些。”
　　沈忘挑了挑眉，低头接着看书：“在下尚未娶亲，有劳柳姑娘挂念了。”
　　我有些惊讶，还未来得及调侃，沈忘却又悠悠开口，语气里含了一丝戏谑：“沈忘今年二十有二，房中空无一人，品貌良好，无不良嗜好，若是柳姑娘有意，沈忘自当不胜荣幸。”
　　我愣了愣，半饷才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顿时一口气没喘匀咳了起来。
　　沈忘瞟了眼桌上苦的发涩的茶水，好心的提醒了一句：“柳姑娘若是不当心受了风寒，便多饮些去火清热的茶水罢，沈府这点茶叶还是有的。”
　　我好不容易顺平了气息，刚要反击，便听的丫鬟来行礼，说是沈太君已经起身了，叫我们进去。
　　顾不得和沈忘拌嘴，我起身瞪了他一眼便走，沈忘收了账簿，施施然的跟在后面一道进了内室。
　　沈太君身着月白色锦裙躺在软榻上，见我们进来便笑了笑：“年纪大了，动作便迟缓了许多，劳烦柳姑娘久等了。这就开始吧。”
　　我一点头，便让寄江取了平日里用惯的博山炉出来，拈了一束幽檀，对沈太君正色道：“前日里沈公子请我来时并未言明沈夫人是求香解相思，如今知道了也不算迟。有一事还需请沈太君帮忙，若您得了香解了相思，如檀诊金分文不取，只求沈太君一滴精血。若是夫人觉得不妥，如檀也不强求。”
　　沈太君愣了愣，笑道：“我本就是一形容枯槁的老太婆，若是能帮到柳姑娘，一滴精血算什么，只管取罢了。”
　　沈忘在一旁却皱了眉：“柳姑娘，在下可否问一句要我母亲的精血有何用处？”
　　我张了张口，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得轻描淡写的解释了几句：“我种了一株香料，只能用有缘人的精血浇灌才能长成。”我瞥见他沉了脸色，不由得有些着急，“我知这要求有些不合常理，但请沈公子放心，如檀虽只是一女子，但绝不会用制香之术害人性命。”
　　沈忘看了我一眼，淡淡的道：“母亲既然同意了，儿子自当遵从。”
　　我长呼了一口气，总算放下心来，笑吟吟的上前燃了幽檀香，檀香幽幽的升腾起来，带着独特檀香气几乎是瞬间萦绕在整间内室里，嗅起来只觉得心思沉静，倦然欲睡。沈忘屏退了其他人出去，我顺手递了他一枚小巧的香囊，里面装着几颗小小的避香丹，可以保持佩戴者的清醒，方便守护一旁。
　　我右手食指在手腕上一划，几滴精血便顺势滴在香炉中，像落入泥土般悄然不见。我转头对沈太君笑了笑：“不必紧张，只当是睡了一觉。过去的事情，我自会看到。”
　　沈太君点一点头，慢慢阖上双眼。我左手在身侧掐了个诀，右手在香炉上轻轻扣了扣，隐隐有钟鼎金玉之声，屋子里的檀香味道逐渐浓郁而沉稳起来，我闭上眼，只觉得天地间一团白雾，隐隐的佛铃声在四面八方响起，青九随意的挥一挥袖袍，四色的依米花便漫无边际的在脚边遥遥开到天地的另一头，我似乎又能听到从来不显喜怒的如来那一日轻轻的叹息，像是辗转了千年落在我的肩头，依然能在瞬间让我红了眼眶。

　　千年不见了，你还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