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三千》沈千

2、三年断前尘难忘

　　月凉如水，夜静无声。

　　若要问，这个京城除却那里三层外三层金砖铺地，玉作雕栏的皇宫以外，何处最得这一“贵”字精髓，那定要属城西上官相府。上官一家，世代为相甚得圣崇，又兼上代上官家夫人乃当今圣上的亲姑姑，当年嫁入上官家时便御赐了这座豪华大宅。

　　而现在，晏易正端坐在上官相府的依水亭中。三日前，他在上官连的邀请下来到这宅子前确实是吓了一跳。他当然知道自己结拜的二哥该是个不愁吃喝的公子哥，但却未想到竟然是当今相爷的独生子。

　　“三弟。”晏易正在沉思，身后忽然有人在唤他，转过身去，原来是封繁。清冷的月光之下，封繁一身黑衣，手里仍拿着那把长剑，就这样站在依水亭外，身后是一潭波光粼粼的清水。

　　“大哥，怎么是你？”

　　那日，他们三人结拜，然后是半日的畅谈，上官连极力邀请晏易来自己府上作客，而封繁以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要事办完自会来寻。却未想到，不过三日，封繁果然寻来。

　　“我从不食言。”封繁一笑，竟自坐了下来。晏易一直觉得，二哥与大哥都是爱笑之人，只是二哥的笑是随时挂在脸上，太淡，太浅，让人琢磨不透，而大哥的笑即使在这样的夜里依旧如斯灿烂、温暖。

　　“大哥三日不见，清减了些。”确实，只不过三日，晏易却真实的感受到眼前的人比起初见时瘦了些，眼里满是疲乏。

　　“我是奔波疲累，那三弟你呢？难道是相思使人憔？”封繁当然记得自己当时见到晏易时他嘴里口口声声喊着一个女子的名字，平日那样淡然温厚的人会为了什么样的事，什么样的人如此的不顾一切呢？

　　“让大哥笑话了。”

　　“这些大哥不懂，也帮不上忙，不过那种地方的女子，大哥劝你还是少惹为妙。”

　　“不是……”

　　“我要走了 ，只是来看看你。”封繁也未多言，提剑起身。

　　“大哥不去看看二哥么？”

　　“他忙着看戏听曲哪有时间见我。”封繁摇了摇头，脚尖轻点，已掠过水面，消失在黑夜之中。

　　“什么时候封大人也学会背后嚼舌根，说人坏话了。”黑暗中金光闪闪，那人一袭白袍，闲庭信步般走了过来。

　　“你都听得见还叫什么背后说了。”封繁停下脚步。

　　“更何况，那叫实话，不是坏话。”他微微转过身来。

　　“三年未见，封大人嘴上倒是厉害不少啊。”上官连言笑彦彦。

　　“你能不能不要那么不阴不阳的说话，上官大少爷。”

　　“那我就直说，看上那小子呢？不是准备乖乖回去当将军女婿么？”

　　“把人拖回家的好像是你上官大少爷，至于云儿，我只当她是妹妹。”

　　“我才懒得管你们什么哥哥妹妹的，本少爷没那个闲心，只是不要在我家后门拉拉扯扯，看着腻味。”上官连衣袖一拂。

　　“连，你知道我性子，我不喜欢与你一般拐弯抹角，也没那么多心思与你言语相讥。三年前说过的，如今我再说一次，此生，我封繁遇上你，认了，以后是天打雷劈，还是世所不容，我都认了。”封繁执剑的手紧了紧，漆黑的眼眸未有半点闪烁的神情，他自小在军营长大，直来直去惯了，偏偏碰上上官连这样笑三分，傲三分。心机算计就生生占了四分的人。

　　“封大人好深的情，只是我上官连消受不起。”他折扇一合，转头离去，只留下金光点点。

　　封繁叹了一口气，何时，他们之间只能如此不冷不热的谈话，隔了什么，少了什么，丢了什么。他不再是当年初入京城的莽撞小子，上官连也不再是那个醉眼看世的轻狂少年。三年而已，原来可以改变一人的不是一生，而只三年。那日在江南楼外，见上官连一袭白衣飘然落于眼前，那是他所熟悉的香，他熟悉的背影，他熟悉的金边纸扇，他熟悉的声音，却因为三年前的那次争吵而只装做不识。这一次重入京城便想过许多个可能见面的机会，却想不到是在那样的场合，他用他送的剑，而他以他教他的轻功将自己送到他眼前……

　　这样的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除却湛蓝，也只剩下湛蓝而已。

　　“如凤之衣易了今世缘。”

　　他的字端秀，除却缘字的最后一笔中倾注了过多的伤感之外，其他四字都端端正正，看不出丝毫的情感。他轻吟着，终化为一声叹息。

　　晏易不过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没有上官连这样显赫的家世，也没有封繁那样超高的武艺，只有十几载的挑灯夜读，为的不过是光耀门楣，为的不过是为国效力，为的，不过是给她一个普通女子要的安定幸福。

　　“三弟好兴致,原来躲在这里赏花,让我好找.”晏易感觉肩上被什么东西轻轻打了一下,回头已见上官连那笑上了眉梢却总进不了眼的脸.

　　“二哥.”他恭敬的微微一拱手.

　　“让我瞧瞧你写什么.”上官连折扇轻摇,伸手将石桌案上的纸拿了过来.

　　“想不到三弟丹青如此精妙,这女子还真是顾盼生姿,连我这满院繁花也给比了下去,”上官连饶有兴致的看着画,那白衣翩然的女子在丛花间轻摇裙摆,眼眸清澈,笑意袭面,并非绝色,却当真有种脱俗清新之美.他望了一眼画侧的题字,不禁狡黠的一笑.

　　“二哥谬赞了.”晏易一笑,脸泛红晕.

　　“走.”上官连一手抓住晏易的手,一手将那幅画塞进了衣内,提步就往前门走去.

　　“二哥这是要去哪?”

　　“有人不是说我成天看戏听曲么?那当然是带你去看戏听曲啊!”上官连回眸一笑,手中折扇一挥.

　　上官连拉着晏易出门,却是往东街而去,并未往城北走.晏易记得,这京城里的戏馆勾栏应该都集中在城北才对,而东街都是一些官员王爷的宅子.上官连要听曲,但去东街能听什么曲呢?

　　“二哥,你这是往哪去啊?”晏易忍不住问.

　　“拉大忙人与我们一起听曲啊!”他指了指一座大宅.

　　“司马将军府?”晏易抬头看了遗言那金漆的门楣,一头雾水.

　　“放肆,这将军府也是你能闯地么?”刚一晃神,晏易再四处找上官连时却见那人已经大摇大摆的走到将军府前,被几个守卫挡了下来.

　　“本少爷不闯,本少爷只是让你把里面那个叫封繁的家伙给喊出来.”

　　“大胆.去去去,这不是你能来的地.”守卫不耐烦的哄赶着.

　　“二哥.”晏易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三弟,来,照着二哥的话喊’封繁,还不快给小爷滚出来’.”他微笑看着晏易.

　　“封繁?大哥?”

　　“快喊,难道还要我用扇子打你不成?”话未说完,扇脊又上了晏易的额头.

　　“你们两个小子,再胡闹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守卫手一抓,本欲抓住上官连的胳膊,却不想他身形一闪,守卫扑了个空.

　　“封……”晏易这个”繁”字还未出口,府门已是打开,从里走出来的不是封繁是谁.

　　“大人.”守卫恭敬的行礼.

　　“大哥…….”晏易这一惊不小,没想到封繁还成这司马将军府出来,看守卫恭敬的态度还应该是个不小的官.

　　“”你们怎么来了?”

　　“当然是拉你去听曲,赏脸否?”昨日还拂袖而去的人今日却对自己露出了笑脸.封繁心中起疑,碍于晏易在旁又不好戳破.

　　“我出去了,小姐回来时告诉她一声.”他低声向守卫吩咐了一句.

　　“还看什么看,走啦!”上官连敲了一下还在惊讶之中的晏易,已转过头去.

　　“三弟,看来你认了这么个二哥,以后脑袋很有危险.”封繁开着玩笑,摇了摇头,跟上上官连.

　　“还不跟上我,江南楼可不会招待你哦.”上官连故意提高了声调,晏易听到江南楼三字,眼神一变,立马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