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七杂八短篇集》王悦安

3、朝月之巫女

　　遇见之初
　　婉转的鸟鸣通过窗扉落了进来，清晨的阳光肆无忌惮地在空气中欢腾跳跃。若是以前，我一定会立刻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因为我讨厌阳光！它总是让我有一种不安定感。我害怕我爱的那人，哦，不对，应该是那个灵魂被这过于灿烂的阳光蒸发掉。所以，就算他离开五年了，我也改不掉对阳光的厌恶了。然而，从昨天开始，我再也不用担心他会消散于灿烂的阳光中了，因为，他真的随风飘散了！在我生日的这一天，在我18岁的成年仪式以及接任家主的这一天，他离开了这个世界，我再也找不到他了！
　　我叫神无朝月，是延续了千年巫术的神无家第三十二代家主，这是我一出生就被决定的命运，无法抗拒，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他一样，爱上，是无法抗拒的命中注定。那如樱花般温柔绝美的笑容，决定了我从此万劫不复的宿命。
　　我九岁那一年，明明没有用一丝的灵力就从一个老旧的棋盘里召唤出了一个千年魂魄。纵然这个根本不能帮助我斩妖除魔的魂魄每天只知道下棋，但是，不顾家里反对，我坚持要把他留在身边。因为，在他说：“我叫藤原佐为”的时候，我就决定，此生，唯他而已！
　　然而，不管我做出了怎样的牺牲和努力，他还是消失了。昨晚封印的有关围棋的所有过往如潮水般涌进我的脑海里，我就知道他不见了。撕心裂肺的痛，泪水，压抑的，静静的，潮湿了整个夜空。
　　现在，我呆呆地坐在屋子中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外面的阳光，直到门外的家仆轻轻地唤了一声：“家主大人”我才回过神来。
　　“是晨雾吗？”我仍然盯着窗外。
　　“是的！大人！”门外的人恭恭敬敬。
　　“准备一下，我要下山！”我平静地丢下一颗炸弹。
　　“啊？？？”然后，门外杂乱的脚步声响起。
　　我坚持要下山，而且不带一个仆人，连从小一起长大的绯心也没带，没有人敢拦我。只是，在我走的前一刻，绯心若有其指的说道：“大人，若是做下了孽，会堕入魔道的。”我笑了笑，不置可否。魔道？哼，现在就算要被地狱的业火焚烧殆尽我也不在乎了。进藤光，纵然我堕入魔道，被地狱之火焚烧永远翻不了身，也要把你拉下地狱。否则，我的泪水，该怎么平息？
　　朝月与进藤光
　　“请问，你是进藤光吗？”
　　在棋院门口，有一位穿着巫女装的小姐拦下我问道。天啊！她是妖精吗？一件平常的巫女装穿在她身上就像华服一样。于是我脑抽筋地问了一句：“你是妖精吗？”，然后招来旁边和谷的嘲笑，我甚至能听见伊角在一边忍笑的呜呜声。郁闷！刚刚他们俩在一旁还不是看呆了，有什么资格笑我？
　　“无礼！”妖精小姐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依旧是一副平静无波的表情，要不是看见她的嘴动了一下，我都要怀疑刚才的声音是凭空出现的了。喂！塔矢快来看啊！有一座比你还冷的冰山出现了啊！我正准备转身寻找塔矢的时候，就发现这家伙目光阴沉的盯着我！这家伙怎么回事啊？我今天没得罪他吧？难道？？？？？他在嫉妒？？？嫉妒我能与妖精小姐说话？难道塔矢，喜欢妖精小姐？不要吧？两座冰山在一起会冷死人的啊！不知道为什么，想到塔矢可能喜欢妖精小姐就觉得胸口闷！真不舒服！不过，我没妖精小姐那么美，我要是有妖精小姐一半的美就让塔矢……等等！我在乱想什么呀！我和塔矢都是男的能让他怎么样呢？想多了想多了……
　　“我叫神无朝月，想与你下一局棋。”
　　“啊？哦！好！”
　　好吧！我刚刚在乱想些有的没的，所以根本就没有听见妖精小姐说什么，直到被她带到了棋盘边才知道她是想和我下一局棋。啊啊~~~回去塔矢肯定会骂我随便和陌生人走的，自从和这家伙住在一起后，我就像他的儿子一样被他管教着，不过，为什么不讨厌呢？真奇怪！话说，要是这位妖精小姐也会下棋的话，那，那，那我就没有任何优势争塔矢了啊！我仿佛看见塔矢搂着妖精小姐对我说再见~~~~不要啊！！！我心里一沉，不能输！！！绝对不能输！！！我捏紧了拳头告诉自己。
　　我承认，我的确没有佐为那么厉害可以执黑不败，但是，也不会像今天这样惨败！佐为！妖精小姐让我想起了佐为！
　　她说：“进藤光，你知道佐为的吧？”她？妖精小姐也知道佐为？难道，佐为在她那里？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不是疑问句.“佐为还存在”这让我有些激动！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佐为是不是在你这里？你让我和他说说话好不好？对啊！你是巫女！我怎么没想到呢？你是巫女！你有办法的！”我有些失态！我知道！但是我顾不了这么多，我太想见到佐为了，我太想知道，他离开的时候，有着怎样的心情……
　　妖精小姐淡淡地一笑，清雅绝美，却让我不寒而栗。感觉有些东西，好像要失控了。我甩开这些莫名其妙的念头，现在，佐为比一切都重要！
　　“现在有一个方法可以让佐为回来，只是世间的一切都要遵循“等价交换”原则。你想要得到某样东西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妖精小姐清冷的目光看向我。
　　“什么，意思？”我几不可察的咽了咽口水。
　　“就是，你的付出一些代价佐为才会回来！”我觉得妖精小姐的笑容美虽美，但诡异非常。但是，连什么方法都不知道，怎么能就在此处打住呢？
　　“什么代价？”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一些紧张。
　　“你的棋艺。”妖精小姐又恢复了刚刚那种冰山表情，看着她绝美的冰冷容颜我觉得刚刚诡异的感觉是错觉吧？原来，只是棋艺啊！本来就是佐为给我的，还给佐为也没什么。以后从头再来就行了。
　　“哦！好的！棋艺的话没问题的！”我点点头表示答应。
　　“那么，就在这张契约上签名吧！”
　　我的血滴在了一张画着繁复图形的纸上，突然有一种生命被吸走的感觉，但一瞬间又没有了。是错觉吧？我挥去这不好的感觉。
　　“这里是朝月神社，从今天开始你每天下午都要来我这里。”妖精小姐开始收拾棋局，我想帮忙，她却一手推开。什么嘛？不帮就不帮！我瘪瘪嘴。
　　“那我每天来干嘛呢？”我问。
　　“陪我下棋。”妖精小姐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进藤光与塔矢亮
　　光这家伙又不知道跑哪去了！我一边收拾他乱丢在客厅的杂志，衣服，裤子，啊！甚至还有他的臭袜子！！！一边抱怨着。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啊！每天下午都会消失一段时间，问他，他就说去朝月神社下棋了。我去过他说的那个地方，根本没有神社！光为什么要说谎呢？为什么要对我说谎呢？难道，他和别人约会去了？和那天在棋院门口等着他的女生约会去了？所以，所以，对我撒谎了？
　　收拾完，我无比挫败地蜷缩在沙发上。为什么？是我本身不够好还是我对你不够好？光，为什么？我那么努力，却仍然，进不了你的心里！那么，我该怎么做？才能走进去？才能在你的心里占一席之地？哪怕，只是一个角落……我把头深深埋进了膝盖中，眼眶里流出的东西是什么啊？该死的！弄得我好疼！！！
　　“塔矢，我回来了！好累啊！”
　　我赶紧抹了抹脸，端坐在沙发上，“你回来了啊！”
　　看着光进门，放下背包，就马上瘫坐在地毯上，突然有一股火气冲入脑门。每天下午回来都是这样一副快累死的表情！而且一天比一天累！该死的，约会到底干什么去了啊？？？
　　“我说，进藤，你每天下午都去约会吗？这么累干什么去了啊？”等一下，塔矢亮，这是进藤的自由这不是你管得了的。
　　“我不是和你说了吗？是和妖精小姐，哦是神无小姐下棋了啊！”光在地毯上翻了个身，看上去有些不耐烦了！这么，不耐烦？
　　“啊啊~~妖精小姐？叫得可真亲热啊！”塔矢亮，你不要再说了！他现在还愿意骗你代表他还不想和你分开，不要戳穿他，不要！戳穿了光就真的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塔矢，你最近究竟怎么了？好奇怪啊！我很累了！明天再说不好吗？”光现在连眼睛都不睁开了，是不想看见我吗？
　　“不好！你为什么要骗我？明明是去约会了！你说的那个神社根本不存在！！！明明就是在骗我，明明就是！”塔矢亮，你完了，你真的完蛋了！
　　“真是够了！我没有说谎！我明明就是在朝月神社下棋！那么大的建筑摆在清微山上，有那么高的阶梯摆在你面前，为什么你要说看不见？你才是在说谎吧？”光突然起身向门外走去，“我回家了！”然后，开门，出去，在我的视线里消失。我颓然坐下。过了一会，我平静下来了，就觉得不对！
　　我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无关刚才的吵架。
　　冷静！塔矢亮，现在，你最需要冷静！光看上去没有说谎，但是，我的确没有看见朝月神社。记得前不久，光兴奋地拉着我说遇见了一位高手，然后我陪他去了，再然后，我们在山脚都看得见那长长的阶梯，不过在上面我只看得见一团浓雾，而光却说：“看！塔矢！在那里！”然后跑了进去，我跟去，却只是在浓雾里打转……
　　那个女人，那个在棋院门口遇见的女人，果然很有问题！！！
　　朝月与绯心
　　我在大堂中央布好了转生阵，把倒在棋盘边的进藤光丢进了阵法里。没错，每次进藤光来下棋的时候，我和他用的这个棋盘会一点一点吸收他的生命力。哼！小傻瓜！我要的不是你的棋艺，是你的命！准备施咒发动阵法，却没想到进藤光居然在这个时候醒过来了！真是顽强啊！不过也没关系！反正他这条命是佐为的了！他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你？怎么会这样？”
　　傻瓜！我笑着解释道：“等价交换啊！要相等的代价才行啊！”没想到他只是“哦”了一声就乖乖地躺下了！看着他那么安静地等待死亡，突然有一丝慌乱。我是半神，却做着魔的事情，这样，好吗？好像又听见绯心的声音，是啊！这是我的孽啊！看着已经在发光的棋盘，我重重吐出一口气，我不是已经做好下地狱的觉悟才这样做的吗？事到如今，还犹豫什么呢？一早就结下的孽，不是吗？
　　闭上眼睛，不看，就不觉得自己残忍，发动阵法，进藤压抑的痛呼声隐隐约约传入耳朵，关上听力，就不觉得自己的心在颤抖。
　　突然，我感应到有人通过了我的结界，必须加快了啊！对不起，进藤光，原谅我！
　　然而，就在我注入更多灵力的时候，塔矢亮突然闯入，障碍侵入，巫术就会被迫停止，灵力反扑回施术者身上。
　　我倒在地上，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忍不住就呕出血了！真好笑！这是我最狼狈的时候了吧？但我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不能就这么放弃！”我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打断了相拥而泣的两人，进藤光在临死前有着对塔矢强烈的思念吧？否则，塔矢是过不了结界的。看着相爱的两人，突然觉得自己好悲哀。障碍者，清除就好！我要让佐为回来！
　　塔矢亮挡在我面前，质问我：“你想对光做什么？”
　　“要他死！”我微笑道。
　　“你疯了！”塔矢亮依然护在进藤光的前面。
　　“疯不疯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进藤不死，我对佐为的思念，要怎么办呢？”我蹲下来开始修补阵法。塔矢亮看出我的企图，一脚把我踢出好远！拉着进藤准备走，可是，他们在我的结界里，没有允许，不能离开！所以，塔矢又气急败坏冲回来，吼道：“让我们走！”进藤光在他身后哭哭啼啼地叫着“塔矢塔矢”，我冷笑，不想说话！准备再去修补阵法。没想到进藤光突然在我背后大叫：“对不起！朝月小姐！是我的错才让佐为消失！我曾经也觉得为了佐为无论要我牺牲什么都值得！可是！我现在不想死！我不能让小亮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不能，让佐为在我的棋里消失！”
　　孤零零的吗？真可笑！进藤光，你是最没有资格说这种话的人。可是，我却再也没有力气站立，刚才的反扑，过于厉害了。颓然倒地，却在下一秒，被绯心拥入怀里。
　　他说：“殿下，你以为用这样的方式让佐为重生他会开心吗？你用杀害他朋友的方式让他重生了，换来的，一定是他永无止境的恨！你用自灭的方式换来他的恨，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为什么？为什么？绯心说的话，总是能戳中要害！我在绯心的怀里突然哭得不能自己。
　　过了好久，绯心问：“殿下，这两人可以放走了吗？”我点了点头，挥手解除了结界。不想去看此时这两人的表情，因为不知道要怎么面对。
　　朝月与佐为
　　其实，佐为真正的使命不是进藤光，是我！九岁那年，他出现在我面前，我的人生便有了一种名为喜悦的温柔。只是，命如朝颜，好景不长。我被称为神无家一千年来最伟大的天才，这不是白叫的，很快我便看出，佐为的灵魂浓度渐渐转淡，尤其是在我的棋艺更上一个台阶后，这种现象更明显。我就知道，佐为会在我棋艺成熟那一天离开我。这样的事情，我们叫做“存在转移”。上苍，给佐为开了一个恶意的玩笑！然而，我不服！不服这样的所谓的天命！于是，我重新把佐为封印进了棋盘里，但为了知道他的情况，我在他的身上又做了“心念”，代价是，我封印了我关于围棋的一切认知，当佐为消失的时候，封印会解除。只是，我没想到，不管我怎么努力，破不了命运，逃不开宿命。
　　劫，一直到在那里，只是，我选择了逃避。就像你要被我封印的时候说的一样：“小月真是一个温柔的人呢！要是再勇敢一些就好了。”然后，我泣不成声。
　　终究，君似樱花，辗转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