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宫西隶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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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被送到神庙中的依寅，被送到了宫西隶林。
依寅很聪明，刚到不久他就明白了隶林的含义。所谓隶林，不过是北戎皇帝蓄养供他取悦的乐奴的地方。不，还不止。准确地说，是宫妓。然而那时的依寅并不知道这后者的含义。献祭于月神，至少还能有个葬身之所。到了这儿，什么时候死，能不能求个好死，还是未知呵。
其实在被掳到船上的那一刻，他就预料到明天的不幸遭遇。
只是不知道自己如此不幸，已经落入万丈深渊。
还能回得去吧？
依寅第一次有了悲观的感觉。
然而事情还是有了转机，听那些个看林人说，经四年未得圣意又未取消奴籍者，皆送至印馆，言下之意，消了奴籍未得圣意者可出宫，自取其路。
要消奴籍还不简单？有足够的金币就够了。
那么怎样才可以凑够呢？那可是一笔让所有新人咂舌的数额。
不过很快他们都知道了，最快的方式便是以他们的姿色和乐技，博得皇帝的宠幸与眷顾。倘若有幸，还可趁未失宠前销了奴籍。等到四年后，得到一个自由之身。而北戎皇帝喜欢频频换新的胃口，但凡有几分美貌的都可以到他的偏殿去上一回。
这似乎太美好了。当新人们憧憬在希望中时，讲述着隶林诸多杂规的老林隶半讥半讽带着冷笑说到：“不过这十年来还没一个完好无损的离开了隶林出了典出城半步的。想要出宫？”朝东边殿宇望了望：“看诸神的保佑吧。”
一句话让依寅心凉了半截。
东边是什么地方？
看着隶林中的人们，除了那些个阉奴，其余都是美貌的少年——
莫非，那是，帝后的宫殿？
依寅同诸人一道，开始了隶林的新日子。他们跟着乐师学琴术，学曲艺，甚至是舞技。教授乐伎是这群骄傲的乐师们的职责，于是隶林奉行“无学而不成，唯师之惰误”这一奇怪原则。然而他们也遇到了奇人依寅。他不会跳舞，每跳错一步便挨一顿打骂，结果腿都快折了，仍不会跳。舞师无奈，只好让他学曲。然而依寅仍不会唱，唱得如同鸭叫，气得师傅们想掐死他。最后遍体鳞伤的依寅拖着身子学琴，刚学不久，琴弦断了十回，琴身坏了五把。恼羞成怒的师傅们请出了隶林里的老宫管。老宫管只是惩罚依寅每日弹琴必断弦五十。宫中乐器多的是，然而依寅只有十个指头。过意不去让林中诸人都跟他一样被罚净饿五日，依寅也只能舍了他十个指头。最后他十个指头都慷慨赴义，血染的琴身通红通红。
所谓严师出高徒。在这样的威逼利诱下，依寅竟学会了一手好琴。不但如听天籁，还余音绕梁。然而学成的依寅，并未像看林人殷期的期望一样，毕恭毕敬送上礼物，乞求在宫宴上献上一曲。他的不理不睬，让殷期当面啐了他一口，冷笑了一声咱走着瞧，便扬长而去。
此后依寅一直独居偏隅，每日缺衣少食，却不懊恼。
他见过那些早早进了隶林的人。老宫隶说得不完全对。到如今并不是没人出过宫，而是没有人再愿意出去。出去了又能干点什么呢？他们都得到过皇帝的承诺，却大都被他送到了印馆，王陵，还有乱葬岗。笑靥如花都如过眼云烟，帝王的许诺不过是一撮黄沙。依寅打算浑浑噩噩，哪怕成天低眉给诸人端水，也能熬到那天吧，总得把命保住啊。
对依寅，多是轻视的眼神。
如此日日，约已有一年。短短的时间，熟悉的面孔就少了一半。有的是他亲眼见被送出隶林，据说是皇帝之令，迁入别院。也有的被扔进了弄叶湖，再不见尸首。
而他依旧。
依寅开始有些着急，着急将来被送进印馆。真的只有以技艺媚术去奉承取悦帝王？然而现在也不可能这样了。长着一张驴脸的殷期，无论如何不会放过他。终日忧愁苦恼的他只能空闲的时候到水边游荡。
隶林实际是弄叶湖心中的小岛。四面环水，只有一座桥与湖岸衔接。桥上有卫兵把守，没有通行凭证是不可能出入隶林的。依寅的水性也不好。何况听闻水中养有食人之鱼。再者岸边是什么依寅并不知道。通常傍晚他独自一人来到近水林间，倚着一株老木。默默不语，或对天发呆，有时甚至倚到天明。他知道这儿时没有人将别人的生死看重的，除了他们自己的。也明白不能太过消极，怨天尤人，却仍不免一时伤怀，久而久之，只能自己安慰自己，于是哼起曲儿来。
岸边草木葳蕤含翠，湖水演漾生凉，四下悄然。依寅不由心神轻荡，忽想起年前江上奇遇，微微一笑，倚在苍木下唱开来：
水月云天共，流光兮千里；
何方美人至，飘乎立江沚；
欣然悦长风，脉脉慕白水；
月同人相醉，人醉雁难寐；
欲落惊两月，遗息止无声；
且失且徘徊，愿复无醒时。
唱至此时，依寅心始终有一念，倘若能复见那人一面，虽死亦无憾。但这也只是整日胡思乱想，又如何可偿愿呢？
依寅亦不知，湖上早有一叶舟，日日黄昏泊在远间，听其歌唱。依寅痴时，舟中人也早已痴了。
世上果真有如此绝色么？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宫西隶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