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居夫妻》石远

3、初到项目部 二

　　第二天，林嘉安在昏昏沉沉中醒了过来，掏出手机看时间，却看到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向思惠打过来的，昨晚睡地太沉，也没听到。林嘉安怕向思惠担心，赶快给她回了过去。
　　听到林嘉安昨晚喝醉了，向思惠立马就激动了起来，“你又不会喝酒，干嘛喝那么多？工地上跟火星一样的，万一你喝出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不碍事，有同事照应着。”
　　“同事比较不是家里人，你还是自己照顾好自己。在那边环境还适应吧？”向思惠关切的问。
　　“得在这里做好长期奋战的准备，不适应也得适应！”林嘉安怕这句话引起向思惠的多虑，赶紧补充了一句“条件虽然没家里好，可是生活设施都还齐全，我坐办公室的也不用上工地，一切都挺好的。”
　　“你呀，别不好也说好，实在不行我再去找找你们王经理，把你调回来！”
　　“你可别吓我，还嫌上次丢的人不够大呢！”
　　把向思惠安抚好后，林嘉安刚准备钻被窝再睡会儿，老赵突然开门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一盘包子。
　　林嘉安从被窝探出头来一看是老赵，有点生气，“你进来怎么不敲门啊？”
　　老赵嘿嘿一笑，“这工地上没有那么多规矩，我刚听到你在里面讲话，知道你醒了，给你送点早饭过来，酒醒的差不多了吧？”
　　见老赵是过来给自己送早饭，林嘉安不那么生气了，揉了揉额头，“醒的差不多了，谢谢赵师傅关心。”
　　“行，那您就先吃，我去干活了。”老赵把包子放在了床旁边的小桌子上便出去了。
　　上午林嘉安去张总那边正式报了个到，张总戴上安全帽，也递给了他一个，带着他去工地转了转，给他介绍了下这边的工程。这里正在建造的是一座特大型跨河大桥，目前刚刚开工，还处在筑坝的阶段，按照合同，最少也需要两年才能全部完工，中间要是碰上什么拆迁矛盾、征地矛盾的事，那工期就要无限期拖延了，虽然关于征地事业主的事，但也直接影响到工期。张总一边介绍，一边和林嘉安简单讲了下他以后具体负责事，除了项目部正常的后勤管理，包括厨房、车队、部分物品采购以外，还要和业主、监理、村委还有供电部门、供水部门等大大小小的相关方面沟通协调，总之说来就是要做好项目部的对内管理和对外协调，确保给工程开展创造稳定的环境。林嘉安对张总的话听的还是很认真的，不管内心对这里多排斥，可是干一行爱一行，在这里要是干不好留下什么口舌，对以后回到总部的发展也不利。
　　中午林嘉安带着饭缸和筷子和大家一起去食堂打饭，饭缸和筷子是上午老赵出门的时候给他稍回来的，当时林嘉安问他多少钱时他连连摆手，说没多少钱，怎么也不肯收，最后林嘉安坚持朝他口袋里塞了十块钱。
　　饭堂里面已经簇拥上了一群人，林嘉安没有凑上去，而是干脆站在离他们稍远的地方等着他们先打完，看上去礼貌谦让，其实是这群伙计大多刚从工地上回来，虽然都是年轻技术员，可还是一个个灰头土脸的，林嘉安怕身上粘上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等到了林嘉安把饭缸递过去的时候，老赵没理会他手里的饭缸，朝他挤了个眼神，“林主任你别急，你到我那去吃。”
　　林嘉安不明所以，跟着老赵去了食堂隔壁他的宿舍里。这老赵毕竟是五十多岁的人，不同于那些生活上懒洋洋的年轻人，他宿舍里明显收拾地干净整洁多了。
　　老赵掀起桌子上的防蝇罩，亮出了两个凉菜一个蒜苗溜肉片，明显要比刚才外面打给他们的菜精致多了。
　　老赵嘿嘿一笑，“林主任坐，您哪，要是吃不惯工地上的菜，过来跟我吃就行。”
　　“这可是似开小灶啊。”林嘉安一边半开玩笑地说一边坐了下来。
　　“哪里的话啊，这都是我去买菜的时候自己掏钱买的。”老赵一本正经起来。
　　林嘉安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让老赵也坐下一起吃。这菜确实比外面的好吃些，林嘉安也看的有些馋了。
　　老赵从不锈钢橱柜上拿出两个杯子和一瓶烧酒，林嘉安赶忙摇着手说：“我不喝酒，你自己喝好了！”
　　“来一点，没关系的！”
　　“我真不会喝！”
　　看林嘉安坚持不肯喝，老赵放下了一个杯子，自己给自己添了半杯，坐下来和林嘉安一起吃。
　　“对了，今天怎么没看到张总过来吃饭啊？”林嘉安一边嚼着牛肉一边问。
　　“早就给他端到他办公室了。”老赵顿了顿，呷了一口酒，“张总有血压偏高，一般不吃太荤腥的，每天只要给他单独炒个素菜就行了。”
　　林嘉安浮现起张总胖乎乎的体型，心想这高血压不是还是那些年大鱼大肉吃出来的，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林嘉安想起了问问老赵关于买菜的事，提了一句，问他现在项目部的菜都是怎么买。老张告诉他现在天还不是太热，基本是半个星期买一次，买了存冰柜里，吃完再买。老张又不忘加了一句，“不过林主任你放心，我老赵买菜一向是实报实销，买多少报多少，这你放心好了。”林嘉安点了点头，“不仅账目上要清楚，这菜的质量也得把好关，让项目部弟兄们吃好啊。”
　　吃完后林嘉安就从老赵房里出来了，他受不了里面的酒味儿，昨晚刚喝多了，这会儿胃里还隐隐不适。刚出门就撞上了来食堂送吃剩的盘子的张总，张总看到林嘉安从老赵房间出来，手里还拿着吃过的饭缸和筷子，好奇地问他：“林主任中午老赵一起吃的啊？”林嘉安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张总倒不以为然，“跟老赵了解下食堂情况也行啊，民以食为天，食堂抓好是办公室工作重点啊。”张总忽然压低了些声音凑到他面前说：“对了，林主任，这以后买菜啊，你不能让老赵一个人去，你带着钱跟他去，他挑选，你结账，知道吗？”真是提什么就来什么，刚才还和老赵说着有关买菜的事，这会儿领导就提到了。林嘉安明白张总的意思，也明白刚才老赵为什么跟他强调想自己去买菜，这张总真是对上上下下那点小九九都十分清楚。他心领神会地答应了张总。
　　到了晚上，林嘉安躺在床上，一天下来的疲惫不用多说，从建立台账到工作接手。在林嘉安来之前，办公室的工作基本都分散到了其他各个科室代理，譬如文明工地创建这一块，材料和资料都是归安全科代管；项目部后勤和办公用品采购这一块，都是物资设备科代管；水费电费网费这些乱七八糟的费用缴纳，全由工程科代缴。现在林嘉安过来了，各个代管的科室都迫不及待地把工作全部托给他，他也只能照单全收，都接手了过来。下午光是送到他这边的档案盒摞起来就有半人高了，还得每个里面盘点清查一遍，有没有缺的漏的，里面杂七杂八的发票复印件、资料各类单子都得分类放好，这过程中顺带着了解下办公室的日常业务。
　　林嘉安给向思惠打了个电话，跟她汇报了下一天的活动又问了下萌萌的情况，说着说着竟然感觉没话说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互相嘱咐了下早点休息便挂了。挂上电话后林嘉安还是想不出为什么竟然说着说着就没话了，但又似乎琢磨出点原因，这样的电话确实好久没打过了。这么多年和向思惠一直没有像现在这样分开过，每天都是两个人一起早出，一起晚归，平时都是突然有事打个电话，现在微信□□用的频繁的，有时候直接敲敲字都行，电话都不怎么打了。记得他们经人介绍刚认识那会儿，林嘉安每天难舍难分地送别向思惠回家之后，自己往往还没等到家就迫不及待给她打通电话然后一聊就是很久，似乎刚才的相会还意犹未尽，各种话题，能想到的玩笑，能引出的话题都会聊个没完。后来结婚住到一块儿后，这样单纯为了聊会儿的电话就几乎没有了，现在再打过去，竟觉得这种行为和感觉的陌生。
　　林嘉安思绪还停留在电话上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叫闹声，林嘉安还没听清楚在吵闹什么，林嘉安的宿舍门就被工程科的测量员小曹拧开了，“林主任，你快出去看看，附近村子里有人来闹了！”小曹站门口急切地说。
　　林嘉安顾不上问什么事了，套上衣服裤子就趿拉着鞋出去了。
　　吵闹的人群就在项目部院子里，天已经黑了，一些科室里亮着的灯透过窗户把场院上照的有些微弱的亮堂。吵闹的人二三十号人左右，不仅有项目部的人，还有不认识人，那些不认识的就应该是小曹说的附近村里的人。林嘉安朝着人群疾步走了过去，项目部的人看到林嘉安过来了，都停止了争吵，给他让出了一条道，嘴里说着“林主任来了，让林主任协调”，“问问林主任这事怎么弄”。
　　村民看到刚刚还和他们吵成一堆的人见到林嘉安都停下来了，还给他让出道，以为是项目部能做主的大领导来了，声音也都降了下来。
　　林嘉安走到村民面前问他们怎么回事，一个年长的村民上前一步对林嘉安打着比划告诉他，项目部的渣土车从他们门前走的时候，把水泥路压出了一条断断续续十来米长的裂缝，他们要求项目部赔偿，老者刚说完旁边跟他一起的村民就开始你一言我一语，“今年刚做的路，你们就给压坏了”，“你们不肯赔，还对我们凶”，“我们要报警，让公安局来处理”。林嘉安一下子六神无主，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主，也不知道该怎么做这个主，用眼神在自己这边的人群中找了找，看到了一旁的项目总工禹工，便凑过去和他商议怎么办。禹工想了想，说这事涉及到赔偿了，最好问下张总怎么办。林嘉安一想，对啊，问张总，张总上午还对他说，又不明白的尽管问他。林嘉安掏出手机拨通了张总的号码，张总刚问什么事，林嘉安就慌忙地告诉他工地上出事了，有地方老百姓为了道路赔偿的事过来闹事。林嘉安话还没说完，那头张总说马上过来，便挂了。
　　林嘉安一边原地安抚情绪激动的村民，一边焦急地盼着张总快些过来，他也想看看张总会怎么处理这事。
　　十来分钟后，黑色的本田越野车伴随着油门的轰鸣声冲进了院子，在一旁停了下来。看到张总过来，林嘉安像见到救星一般，赶快迎了上去。
　　张总下了车，没理会林嘉安，走到了老百姓面前，和颜悦色地问，“怎么回事？”
　　还是那位老者，还是像刚才那般把事情的原委倒了出来，只是他看出面前这人好像比刚才那位小伙子能做到主，描述的时候也添油加醋了一把，譬如把裂开的程度说成是路崩成了两半，把十来米长的裂缝说成了一二十米。
　　张总听完呵呵一笑，带着歉意说：“实在不好意思啊各位乡亲，因为我们渣土车驾驶员不了解路况，不知情的情况下把你们水泥路压坏了，实在抱歉，不过大家放心，明天我就让工人带着水泥去给你们把路修好，好不好？”
　　老者没急着表态，身后一位中年女子突然尖酸的叫了起来，“不行，你们填上水泥这路起码两天不能走，再有后来浇的路哪有我们当时一次性浇的路坚实。你们得给个说法！”
　　“对，要给个说法！”“对，好几天都不能出门！”“对，不给说法明天起全村封路！”其他村民跟着和了起来，声音一个比一个大，一切看起来都像是一场编排好的表演。
　　“好好好，我知道。”张总两只手掌在空中做了个向下轻拍的动作，示意大家先别吵，“这样，凡事这条道路涉及到的人家，每家赔偿50元！”
　　“不行，50元太少”，“当初做路每家出了1000”，“50元你打发我们呢”，又是一阵一浪高过一浪的反对声。
　　张总叹了口气，“我们在这边做工程，也是为了筑桥铺路，造福一方，本来就想为大家做点好事，既然你们说这压坏的路修好了不牢固，我除了一家赔偿50元以外，我答应，只要我们工程在这边，你们路什么时候坏了，不管是不是我们弄的，我们都给你们无偿修补，这总行了吧？”
　　村民对这结果似乎还是不太满意，面面相觑之后纷纷摇头，这时村民队伍中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到张总身边充当起了和事老的角色，告诉他要不每家赔偿100元，这事就算了结了。张总犹豫了下，问共多少户，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告诉他一共9户，张总又想了想，说：“好，100就100！”
　　事情总算处理完毕。
　　村民都散去了，林嘉安正想对张总说点什么，说点什么他也没想好，但是应该是表达一下佩服之情吧，可还没等他开口，张总就皱着眉头对他说：“这种事你一个办公室主任还处理不好，还要我这个项目经理来处理，我要你还有什么用！”说完便上了车。林嘉安这才知道刚才张总脸上挂的和颜悦色都是在村民面前装出来的，其实内心是憋着一肚子的火，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电话打搅了他什么好事，可自己本没叫他过来只想问下他怎么办呀。但不管怎么说，以后遇上这种事就不应该再去烦他。张总刚才那近似呵斥的话还在林嘉安耳边回荡着，搅地他心里感到丝丝委屈。
　　目送走了张总的车驶出项目部，林嘉安刚转身准备回宿舍，就看到了食堂老赵，原来老赵也一直在人群中看热闹。老赵看到了林嘉安被呵斥的一幕，走到林嘉安旁边安慰他说，“林主任，你也别往心里去，张总就这人，脾气阴晴不定的。”林嘉安没说话，也不知道怎么回他这句话。要是回他“好的”，说明他心里确实受了委屈，他可不想让自己下面的人看出自己受了委屈；要是回他“我没往心里去”，听上去倒有点像气话。干脆不回他，反正老赵也算不上什么人物。
　　走到宿舍门口，林嘉安打开门刚要进去，身后老赵喊了他一下，“林主任！”林嘉安转过头问他什么事，老赵告诉林嘉安冰柜里菜没了，明天早上要去买菜。
　　林嘉安想起了上午张总对自己说的话，“明天我跟你一起去买！”
　　“我四点钟就要去菜场了，天太冷，您就多睡会儿吧！”
　　“干嘛起那么早？”林嘉安记得自己家买菜都是八九点去，有时十点过后都还能买到。
　　“咱们买的量大，得去早一点，才能买到新鲜的。你就多睡会儿，我买完回来找你报账就行了！”
　　林嘉安也没去想是不是这么回事，只记得张总上午在老张办公室门口交代自己的话，张总的脾气他刚才也初步领教过了，不想再得罪他，“我明天陪你一起去！”林嘉安斩钉截铁地说完便进屋了。
　　赵大厨很不高兴了回了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