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六》苏宛白

4、四、曲终尽

　　“为什么你七夕那日没来？”

　　一树树琅玕花纷纷凋零，落了一地花瓣，长离站在长廊之上，淡淡看着廊下的扫花人。

　　“事务繁忙，脱不开身。”六六这样回答，低头专心扫着。

　　“那就下回再去。”长离的语气似有失落，“我昨日本来是想告诉你……”

　　他伸出手欲轻抚六六的长发，不料六六侧身避过，她屈膝道：“长离神君自重。”

　　长离的手僵在半空中。

　　“你……”他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六六平静道：“六六不过区区一个小仙娥，当不得神君怜爱。”

　　长离彻底僵住。

　　那些隐藏在心底未出口的话，也再也出不了口。

　　半晌，他道：“我下次再来看你。”说罢转身离去。

　　唯余六六依旧安静扫着地上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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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事总是变化的太快，过了几日，天君那边派人传来消息，向来名声很好的长离神君暗地里勾结了魔界，一夜之间堕了魔，举兵攻打魔界。

　　天界边境毫无防范，一时节节败退，无人可挡。

　　琅玕花树下，云隐如往常一样闲适的喝着茶，对着身前的人道：“倾蓝，你希望我领兵出战？”

　　倾蓝帝姬的姿容素来天界第一，此时蹙着眉头，看起来也格外惹人怜爱：“不，我不想你出事，但是父皇那里……怕是不好拒绝。”

　　他深深看着她：“如果这是你希望的，那我就去。”

　　沉默。

　　良久之后，倾蓝紧紧拽着云隐的衣袖不肯松手：“一定要回来。”

　　“好。”云隐一笑，笑意却没达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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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底，云隐神君战死梧桐山。

　　那晚，六六听到这个消息，在窗前静立良久，一句话都没有说，直至清晨的露水湿了衣襟。

　　翌日，她折了一只纸鹤，在琅玕殿外放飞。纸鹤上写了六个字：长离，我想见你。

　　可是纸鹤放飞出去好几天，她都没收到半点回音。

　　直至一天，她从噩梦中惊醒，惊魂未定的时候，就感觉一只手替她捻了捻被角，声音中满是关心的道：“六六，是做噩梦了？”

　　六六身子一僵。

　　是他。六六转头，正对上他的目光，依旧是凤目含笑，满满的温柔。

　　半晌，她才硬生生的移开了目光，看着床顶，平静的问：“是你杀了君上？”

　　他捻着被角的手顿住，显然没料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问这个。

　　他的语气顿时冷淡了下来：“是又如何。”

　　“你杀不了他。”她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又挪开目光，“我只想知道他怎么会死。”

　　长离笑意嘲讽：“大概是没人希望他活着，连他最爱的人都希望他死去。”

　　六六明亮的眸子渐渐黯淡下来，眼中似是有繁星一颗颗陨落。

　　长离看她的反应，终是不忍道：“他没死。”

　　六六猛然抬起头：“真的？”

　　“真的，你信不信？”

　　六六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久，她分辨的出他没撒谎：“我信。”

　　他松了一口气，向着六六伸出一只手，目光温柔宠溺：“六六，跟我回家吧，天界可能不安全了，我担心会连累到你。”

　　她在他期待的目光中一步步走近，然后一下子扑入他的怀中。

　　六六仰视着他：“长离，千年前，我是不是见过你。”

　　长离诧异：“你想起来了？”

　　“在西昆仑，对不对？”

　　长离回忆了下当年的场景，忍不住笑看她：“对，当时你还是树灵，那么小一只，躲在若木神树上的赤红色花苞里，还以为我没看到。”

　　果然是他。

　　六六不知该高兴还是失落：“那后来你为什么没有再来了？”

　　长离手顿住，半晌才道：“那时父皇母妃刚刚涅槃，天君打压的厉害，我需要处理好羽族的事务，就没时间过去了。其实我后来去过一次，可惜你已经不在了。”

　　说着，他又忍不住笑：“没想到我会在琅玕殿又见到你，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蠢。”

　　“所以，你当初故意接近我，就是因为认出了我？”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六六低着头，神色一片死寂：“其实，早就回不到过去了。”

　　长离看不到六六的神色，依旧是凤目含笑：“你随我回去，我们还有很长的一段时……”

　　话音未落，他身子猛然一颤，脸上笑意瞬间消失。

　　她退出他的怀抱，手中拿着一把带血的匕首。

　　“抱歉，长离。”

　　她是若木神族唯一的后裔，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定了一切，就如同他生而为凤一样。

　　他们都有各自的职责，各自的立场。

　　凤族决心带领万千羽族叛下天界，木族失去了君主，只能一日复一日的韬光隐晦，等待着时机到来的一天。

　　所以，抱歉。

　　八月初秋，长离死，她立下大功，被天君封为百花之主。

　　后来有一日，她遇到了被天界追杀的阿岚，阿岚问她：“六六，你后不后悔当初的选择？”

　　“没什么后悔的。”她笑容极淡。

　　她望着人间的一草一木：“有得，必有舍，现在就很好了。”

　　阿岚从她的笑容中，再也看不出当初那个琅玕殿小仙娥一丝一毫的影子。

　　那时候她初来琅玕殿的时候是春日，她一身赤红色的罗裙，有些害羞的跟在君上的身后，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脸上一派天真无忧，似乎世上没有任何事情值得她难过。

　　而如今她成为了九重天高高在上的百花之主，眼里却只剩下了清冷，居高临下，看着跪于地的芸芸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