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铁时代》利夏尔

13、第十一节

　　第十一节
　　卡莲想了一会儿，慢慢地说：
　　“卡莲的朋友们告诉卡莲的……那个黑比白多的魔法师……很担心，一个白法师……很担心，然后一个黑黑白白的少年……也很担心。”
　　“这……这是什么意思？”
　　尽管卡莲总是说一些让人难以理解的话，帕特里夏还是实打实地打了个寒战：有人在不被人看到的地方关注她。从卡莲的话来分析，那些人显然是担心多于庆幸，应该不是故意和她作对的人。
　　也许那些人可以为她解开她自己身上的谜团：比如自己的身体，自己的生活方式为什么和一般人不一样，反而更贴近吉普这个魔族管家？为什么自己受伤之后，血液会冻结成冰？为什么她从来不像是普通女孩一样流血？取而代之的是每个满月时分的不安和忧伤？为什么在森林的深处，在普通孩子避之唯恐不及的黑街里，在夜晚的星空下，都传来一种愁绪在感染着她？是的，这些问题都有答案，只是，这些答案现在像是一块块的糖被包在色彩浑浊的糖纸里面。
　　偏偏很多人阻拦她剥开那些糖纸。
　　而现在，卡莲又将目光放在帕特里夏身上：“我已经回答你的问题了……你也要回答我的问题。”
　　“唉唉？”
　　“就是我刚才的那个问题，你为什么要用圣光术烧自己。”
　　帕特里夏叹了口气：“唔……还是瞒不过你的眼睛啊。卡莲……不过我觉得，既然你的朋友们能够告诉你这样的事，也肯定能告诉你那样的事吧？”
　　言下之意是你应该知道是为什么了。
　　“我知道，但……不只是这样的。”卡莲说：“一定还有原因。”
　　帕特里夏便摊开被裹着，因此不太方便的双手：“没有别的原因了，卡莲。”
　　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卡莲才说：
　　“那你不要继续攻击自己……”
　　“并没有这样。”
　　“我不喜欢……”
　　“额，好吧，卡莲。”
　　面对卡莲，帕特里夏简直是无计可施，终于将真话说了出来：“我一直觉得，我与这个城市，这个国家……有着一定的隔膜，我不可能完全融入他们……尽管，老师表扬我，老板给我加薪，朋友们也喜欢我，爸爸和吉普也一直在关心我……可是……我总觉得生活在这里，就像生活在一个水晶球之中。”
　　“水晶球？”
　　“是水晶球，我身边有各种各样，美轮美奂的景色。但是我没有完全地融入人群，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感受，却被周围人纷纷说：你不应该是这样的，你应该是相反的样子，你应该和我们一样，你不能这样。所有的人觉得我不应该痛苦，我应该快乐地生活在这里，并且为现在的幸福感恩。可是我却有另外一种感触。”
　　“什么？”
　　“就是像诗歌里所写的那样：我的乡愁不在这里，而在彼方。”帕特里夏皱着眉，看向远方的升腾绿意的森林，说：“它从来不在这里。但是……我觉得那些圣水，教堂，以及神的力量，会将这种愁绪连根割断，取而代之的，是彻底的，钻心剜骨的疼痛。”
　　“所以你为了不喝圣水，用圣光术烧伤自己？”卡莲用传音魔法偷偷地问。
　　“是的，我想获得真相，我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而神圣的力量会掩盖一切的异常。”帕特里夏说。
　　她很谨慎，她告诉卡莲的不多。
　　良久，卡莲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呐，我会很快地找你去玩的。”帕特里夏闭上眼睛，说：“所以将这件事忘了吧，卡莲。”
　　“我会的。”
　　从此海斯再也没敢让帕特里夏喝圣水。
　　一到热天，宁静的夜晚，黑街上总是人声鼎沸。每个店铺里灯火通明，即便是最诡异的黑魔法器具店，也点着一个孤独的紫色小亮。
　　帕特里夏就站在一家店外，这家店门口摆着成堆的，用来熬制魔药的坩埚，她敢说就是王宫魔法师们的法师塔里也没有这样的，成色上好的黄铜坩埚。而另外一家店铺的招牌上写着：“德鲁伊道具：短刀、拳套、法杖、长柄锤、橡树种子、橡胶、槲寄生种子、光荣之果……”
　　自从升任魔法助教之后，她便很热心地承担起了为凯伊的法师塔担任买办的工作，因为魔法师们所需要的魔法物品，一半都来自黑街。
　　在第一次到黑街之后的不安过去之后，她现在已经习惯，甚至有点喜欢这个地方了。毕竟这个地方的通行语言是金钱、魅力和暴力，以及一点点江湖义气，而这几点，帕特里夏都不算缺乏。
　　“如果爸爸知道我在这里兼职混混，一定会气得半死。”她心想。
　　她买了一袋蝙蝠内脏，并且补齐了课程上所用的药剂，跟在黑街上认识的几个混混伙伴打了一下招呼。就匆匆往回走了：今天凯伊也跟着来了，所以不能耽搁，必须回到街口跟凯伊老师汇合才行。
　　但是，前方左侧，一栋小楼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栋小楼也就是黑街上常见的房屋样式：平顶，红砖墙壁，不刷墙。人去楼空，黑洞洞的窗口显得有点残破灰暗。
　　一般来说，黑街是很少有空楼的，就算是死过人的房子，人们也照住不误。所以这栋空下来的楼，很快引起了帕特里夏的注意：
　　“这栋楼是谁住过的？倒是有点可疑呢。”
　　不过，就算这栋房子再可疑，也没有时间去探查了，帕特里夏很快就走出了街口和凯伊汇合，不过在此之前，她在房门上用小刀划了一个记号。
　　星期三，一个圆月从云层之中放光的傍晚，她又来到了黑街，这次守门人没有收费，并且热情地表示她已经是黑街中的一员了，她便耸了耸肩走进黑街。
　　还是在弥漫着刺鼻的药草和金属味道的小街上，帕特里夏找到了那栋空荡荡的楼。
　　她敲了几下门，没人回应。
　　用魔法侦查一遍，还是没人回应。
　　“唔……真的没人啊。”
　　她的心脏紧张地跳动起来，有几秒钟，连气都喘不上来了。有很长一段时间，她的心理斗争很激烈，但最终还是被一种难以形容的力量所支配，向四周环顾一下，轻轻地扭开门锁。
　　“可能是没有主人的房子呢。”她如此心想着安慰自己。
　　一边想着，她的指尖娴熟地腾起照明魔法的光亮。
　　一开门就是门厅，门厅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只有灰尘，灰白石板铺设的地面上也没有脚印来往的痕迹，光秃秃的大理石地板和墙壁上什么都没有。显然，这间房子的主人已经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