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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八章 不负相思 ...

  •   坐在她左前方的少羽用书桌遮住竹简,食指指向竹简的一列,频频朝她使眼色。

      盖毓清了清嗓子,缓缓说着:“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这句的意思是了解我的人就说我心中有忧国忧民的愁思,不了解我的人就会问我有什么想法,觉得我是在自寻烦恼。”

      “嗯,坐下吧。”随着这句说出来淡而无情,在她耳中却无比动听的话语一出口,所有看好戏的人都悻悻地转回身去,她轻舒一口气,坐了回去。

      “下课。”伏念拿起书简走出门外。

      天明望见众人离去,便从墙角窜到盖毓面前,似是发现了什么得意之事,眉梢扬起,嚷着:“毓姑姑,毓姑姑,你也跟我一样,上课睡觉?”盖毓还没来得及回答,便是少羽的一声嗤之以鼻:“谁跟你一样?毓姐姐是昨晚没休息好吗?”

      “是啊,”盖毓掩着唇,优雅地打了一个呵欠,“跟子房折腾了一晚上。”少羽闻言,微微一怔,继而愣愣地看着盖毓,心中有些恼怒,他们难道一整晚都在一起吗?

      “啊?毓姑姑,你们晚上在折腾什么?”天明的求知欲燃起,却又似有所悟,“难道是吃烤山鸡?”

      “子房?”看着那抹青色的身影朝这里缓步而来,盖毓收拾好竹简想要起身,可是膝盖却忽然疼得厉害,方才上课时还没有这么疼。

      “三师公,毓姑姑说你们昨晚折腾了一晚上,可昨晚不是……难道是之前你们在吃烤山鸡?”

      张良闻言,若有所思的目光朝女子瞥来,唇角若有若无地上扬,却又慢条斯理地说:“比烤山鸡,好吃。”末了,还不忘朝天明眯了眯眸子。

      “比烤山鸡还好吃?那是什么……啊!”话未说完,便被少羽“无情”地拖走了:“你就知道吃!”

      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盖毓有些不明所以,扬首问道:“子房,我们昨晚不是只吃了粥吗?”回答盖毓的只有意味深长的笑意。

      盖毓揉着膝盖,将方才课上发生之事叙述一番。

      面前的人笑着摇摇头,眼中有些无奈也有些心疼:“你呀,掌门师兄最讨厌别人在他课上睡觉,你竟如此明目张胆。”

      “他最讨厌别人在他课上睡觉吗?”一个念头在她脑中闪过,却又抓不住。她虽然昨夜没有休息好,但也不至于一上课就直接睡着,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正是,”顿了顿,“膝盖觉得如何?”

      “还疼着,”盖毓撑着桌子站立起来,却一个不稳,几欲摔倒,被张良一把扶住,又半弯着身子背对她:“我背你回去吧。”

      “我自己能走,而且你的伤还没好……”

      “无妨,你师父的药很有效。”温柔的声音让人不忍说出拒绝的话,女子只能伸出双臂搂住前面人的脖颈,伏上他的背,张良便背起她走出门外。

      纯净的天空里,云似乎薄了一些。

      温柔的阳光,不像夏天般火热,或是春日般暖昧,只是暖得让人爱怜,让人感受到依恋。就如同面前这人的肩膀,平日里似乎不那么宽阔,如今伏在上面却觉得恰到好处。

      寂静的路上空无一人,只有两个人的身影被阳光拉得长长的。熟悉而温暖地笼罩着女子全身,膝盖也仿佛没那么疼了,只有淡然如水的幸福之感。

      “下午是二师兄的马术课,你想去吗?”张良微微别过头,目光瞥向把下颌搁在他肩头的盖毓,“你这膝盖只怕不能骑马了。”

      “我不要学骑马……”盖毓不情愿地嘟着红唇,勾勒出一抹可爱至极的弧度,“还有还有,剑术课我也不想上的,还有那个……”

      “呵呵,”清润低沉的笑声从张良的喉中逸出,“毓儿,你想学什么?”

      “我就想学学礼乐书数,还有棋,”顿了顿,“我在道家也是学这些,还有些术数,反正要动武的都不用学。”

      “乐是二师兄教的,棋艺课与九数是我教的,剩下的,可都是掌门师兄教的了。”

      “啊?!”尾音拖曳得很长很长,“不是吧……还是算了……”

      “毓儿幼时在道家,可有道号?”

      “自然是有的,叫逸灵。”顿了顿,“大师兄道号逸清,二师姐道号逸宁,三师兄道号为逸生。”

      “这个道号与毓儿颇为相配。”话语中似乎藏有深意。

      “那是自然,我师叔取的。”

      “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顿了顿,“‘一’为道之本。”

      “不错,天地万物得一,也算是得其本了。
      说起来,儒家的‘仁’与道家的‘一’也是相通的。”顿了顿,“孔子曾向我们道家祖师老子请教学问,祖师的思想对孔子影响也是不小。”

      “不错,”张良颌首,“其实大多数的人总会在意儒道两家思想之异,却甚少注意两者之同。”

      “‘子罕言利与命,与仁’,孔子极少说到利与命,却赞美仁道。仁者,爱人,这是孔子的思想。道是祖师的思想,道产生万物,养育万物,而道涵养万物的本性就是‘德’,‘有一而未形,物得以生之谓德’。

      “道生之,德畜之;长之育之;亭之毒之;养之覆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万物当然包括我们人,所以万物之德落到人的身上就是仁爱。仁爱是让每个人都能成长,发展,生生不息,正是‘玄德’。”

      “生生之德便为仁爱,正如祖师所言:‘天何言哉!四时行焉,万物生焉,天何言哉!’”

      “之前就听说过道家的‘古灵精怪’,果然是名不虚传。”张良笑道。

      “你也知道?”

      “毓儿的名声可是比我们‘齐鲁三杰’大多了。”凤眸眯了眯,不紧不慢地调侃着。

      “你这牛皮也不怕吹破了,‘齐鲁三杰’可是文才武功领袖群伦,我这传说中资质百年难得一见的人却没法修习内力。”

      “毓儿不必过谦,”顿了顿,“你对道家术法的领悟非常人能及,连逍遥子前辈都对你夸赞有加。”

      “子房,燕丹有对你说过关于我的什么事吗?”盖毓倏然问道。

      “未曾,怎么了?”

      “他说我和我母亲长得很像,我觉得有些奇怪。”

      张良眉心微敛,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些什么,转而又道:“此事我也不甚清楚。”

      张良没走多久,便到了竹园。盖毓想要下来,他却不允,只是轻叩门扉。在小童又一次惊异的目光中,张良把她背了进去。

      “毓儿,你这是怎么了?”盖毓抬起头,便见到婉若扶着仪蓁走出了屋子。两人见到张良背着盖毓,都有丝丝讶异。

      盖毓面露难色,从张良背上下来,张良解释道:“毓儿磕到了膝盖,行动有些不便。”

      仪蓁面上几分不悦之色,语气中也是责备:“早上不还是好好的?”

      “阿母,是我的错,我不该在课上睡觉的。”盖毓低垂着头,原以为虽说不会受训斥,却也该叮嘱她以后不能再睡,结果仪蓁只是一脸的不以为然:“睡觉又如何?此事我以前也是常有,可是伏念的课?”

      盖毓抬起头,认真地重重地点着头。

      “我就知道,”仿佛是早在意料之中的事,仪蓁一脸的了然,叮嘱婉若照顾好盖毓,便走回了主屋。

      张良扶着盖毓跟在婉若身后,原来主屋后不远处竟还有一间不小的屋子。坐北朝南,有东西两个房间,婉若领着二人径直走到东边较大的房间。

      打开房门,便看到西面靠墙的地方放着一张床榻,碧色的纱幔自上垂下,顶上一袭一袭的流苏随风轻摇。墙的西北角放着一张绛紫色衣柜。

      东、南各有一扇雕花木窗。暖暖的阳光从东面的窗子透进来,零碎地洒在一把支起的古琴上。
      东北角的花梨木矮桌上放着妆奁梳具,而对面南边窗子下的矮桌上则是笔砚文房,几册竹简。

      盖毓望着屋中的陈设,似乎都是照着她的喜好来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着。

      “毓儿,”婉若看出了盖毓的心事,“这屋子的摆设都是夫人亲手布置的。”

      “阿母对我真好,我很喜欢。”

      “如此便好,夫人心里也会欢喜的。我这就去帮你拿药。”说着走出了房间。

      张良扶盖毓到床榻旁坐下,仔细嘱咐她小心膝盖不要逞强。盖毓想起他背上的伤,问道:“我住在这里,谁帮你上药?”

      “哺食之时,我过来陪你用饭。”言下之意当然是哺食之后再上药。

      盖毓点点头,张良刚刚踏出门槛,她倏然想起一件事:“子房,等一下。”

      “嗯?”

      盖毓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前,抿了抿唇说道:“把手伸出来。”

      张良犹疑着伸出手,女子便从袖袋中拿出玉珏塞到他手上,不顾他的惊讶之色快速关上房门,身子抵在门板上,抚着微烫的双颊,嘴角勾勒出一抹羞涩的笑意。

      而被关在门外的人,似是终于反应过来,薄唇轻启:“定不负,相思意。”

      过了没多久,温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毓儿。”盖毓打开门,却看见一张挂满笑意的面庞,美眸弯了弯,语气中有几分揶揄:“三当家走了?”

      盖毓点点头,抿唇不语,却是藏不住眼角的笑意,转身走回床榻边坐下。婉若轻笑出声,也走到床榻旁。盖毓缓缓挽起裤脚,便露出膝盖上的片片淤青,淤青处还肿起了一大块。

      “你呀,当真是不小心,现在遭罪了吧。”语气中几分责备几分心疼,见盖毓只是低垂着头,也没再苛责什么,“好在不是很严重,今日安稳些,明日就能好的。”

      婉若打开药瓶上的棉塞,淡淡的薄荷清香便飘散而来,指尖沾了一点药膏,均匀地抹在淤青处,丝丝清凉便消除了大半的疼痛。

      “还有,这是你要的驱赶狸狌的药囊。”

      “谢谢婉若姐姐。”盖毓眼中满是感激。

      婉若叮嘱盖毓好好休息,便关门离开了。

      盖毓拆掉发带放在一旁,仰身躺在床榻上,脑中回想着今晨发生之事。

      她忆起昨晚师父的话,也许是师父与荀夫子夫妻相识,才对她多加照拂,但是荀夫人并未提到她师父,也不知道她的身份来历。

      虽然仪蓁是个随性而为之人,但毕竟是张良的终身大事,她既不过问她的身份来历,也不过问她和张良如何相遇相知,便同意了他们的婚事,难道她就那么相信张良的眼光?实在是令人费解。

      更令人费解的是,今日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她不知自己的脾气秉性如何,只是与她说了几句话便要认她做女儿,到底是什么缘故呢?

      最令人扼腕的就是琼华之事,这般美丽善良的女子,怎会有什么仇家呢?她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只希望不要是她多心。

      临近哺食,仪蓁过来看望盖毓,她刚想起身相迎,却被一只温暖的手按下肩膀。

      盖毓踌躇一番,终于还是问出了心中所想:“阿母,你……”

      “为何答应你与子房的婚事?”仪蓁似是早已看出女子心中的疑问,“而且还是在不知你的姓名底细时?”

      盖毓点点头,仪蓁搂着女子的肩膀,脸上挂着慈爱的笑容:“因为我看出你与子房是两心相悦,他要娶你也是真心实意,你是谁家的女儿,重要吗?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未必是好事,若是不喜欢对方,却硬要成婚,最后恐怕只会是惨淡收场。像你与子房这般两心相悦,才属难得。”仪蓁似乎想到了什么,眸光黯淡,若有所思。
      两心相悦吗?

      盖毓轻勾唇角,也许是自己嫁得如意郎君,也希望女儿嫁得好。盖毓当然看出荀夫人与夫子一定是情投意合,绝非这个时代所谓门当户对的婚姻,心中对这个母亲又喜爱了三分。

      “阿母,”盖毓犹豫着开口,“我与子房的婚期可否先缓缓?”

      “难道你不想嫁给子房吗?”

      “不是,我……我想嫁,”盖毓羞涩地咬着下唇,“此事我会与他商议的。”

      “也罢。”仪蓁只是笑着摇摇头。

      盖毓在仪蓁走了之后,从行囊之中取出一个小袋子,默念道家术法,里面的粉末就幻化成银蝶飞走了。银蝶是盖毓与道家之人联系的信物,她来儒家已然第二日,也该给晓梦报个平安。

      哺食之时,张良来找盖毓。见她膝盖已经基本无恙,也就放下心来。末了,还神神秘秘地跟她说明日要带她去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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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有话要说:  看完12集,决定把晓梦的人设改成28岁,伏梦这个CP站定了
    老子的《道德经》的“德篇”三十九章。“正”是首领的意思,王弼本作"贞",贞通正,河上公、景龙等多种古本作"正"。老子将"道"看成是构成天、地、神、谷以及万物所不可或缺的要素。自然界一切都在流动着、变化着,老子认为这些变化的基础是统一而不是矛盾的斗争,
    2.“子罕言利与命,与仁”出自《论语 子罕》。对于这句话的断句和解释历来分歧很大,之所以这么断句,是因为按照《论语》中的实际情况说的。在《论语》中,据杨伯峻、赵纪彬两位先生统计,谈到仁字的109处,其中有105次作“仁德”讲。仁者爱人,3次,其它1次。伯峻先生统计,全书用“利”字仅10次。其中只有六次是指“利益”。4次作动词、形容词使用,与利益、私利无关。说“罕用”利,十分恰当。对于命字,也是如此,全书使用21次,加3次“天命”,总计24次。真正用为“天命、命运的只有13次。其余11次作寿命、生命、辞令、命令、使命等,与命运、天命无关。说罕言“命”,也名副其实。
    3.“有一而未形,物得以生之谓德。”出自《庄子 天地》,庄子用生来解释德,说明了道与德的关系,道的生长化育的本质是靠德来体现的。
    4.“道生之,德畜之;长之育之;亭之毒之;养之覆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出自《道德经》五十一章。生成万物而又畜养、载育万物是道的功能,道生成畜养万物又不主宰它,不自以为功高而占有它,是自然而然的,这是“玄德”,是最大的德。这种观点虽然是从宇宙自然来立论,但是又同样涵盖了人类社会的道德。
    5.“天何言哉!四时行焉,万物生焉,天何言哉!”语出《论语 阳货》。天并没有说什么话,但它却推动宇宙大自然的运行,它使万物生长繁育。这里的天就是天道,就是老子的生养万物之道。道有天道,有仁道,张良的意思是孔子将天道与人道结合起来,以仁爱作为人间伦理道德法则的根本。
    6.“定不负,相思意”出自北宋词人李之仪的《卜算子-我住长江头》,穿越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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