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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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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夫人的第二个儿子,生下来就是个死胎。
陈志安从外面抱了个孩子来,说是陈夫人生的。那时候,陈随云尚小,陈随雅却已经懂事了。
这个孩子极为安静,若不是偶尔会哭几声,简直要以为他也是个死胎了。
那几个月,陈氏夫妻感情极不好,陈随雅只当都是因着这个“弟弟”的缘故,心里极为厌恶他。
陈随云却不懂这些,整日哄着弟弟玩。后来,陈夫人带着幼子幼女回江苏养病,陈随雅跟着父亲,在京里读书。
彭松进了国子监后,陈志安就授意陈随雅去接触彭松。陈随雅觉得受了侮辱,父亲高大的形象也在他眼里崩塌,死命不肯。陈志安也没有再提,只是父子俩之间,越发的疏离起来。
再后来,陈夫人带着女儿进京,陈随意以年龄太小为由,留在外祖家养着。陈随云舍不得弟弟,几乎一个月要写好几封信回去,也不管陈随意能不能看懂。陈随雅却很开心,巴不得他永不来京。
后来,陈随雅想,预兆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了。母亲无缘无故的流泪,父亲唉声叹气,刘家伯父眉头紧缩。
后来,他奉父母之命,去江苏给外祖庆生,再次见到了陈随意。
陈随意是跟着外祖长大的,外祖是个威严的老人,陈随意也被养得不爱说话,面无表情。那时候,他和陈随意接触不多,只是觉得这孩子让人心里发寒。
父亲被判入狱,外祖家也被带累。外祖不堪受辱,和外祖母一起自缢了。舅舅舅妈、表兄弟姐妹们,也竟都一起服毒死了。
陈随雅一早醒来,整个宅子,竟然只剩了自己和陈随意两个活人。甚至,看到尸体边的陈随意,他都不敢确定,那还是不是个活人。
陈随意默默地拿着油桶,将那些尸体都给浇透了。直到陈随意点燃了火折子,陈随雅才明白,他要做什么。
陈随意一把火烧了整个宅子,然后和陈随雅一同,被押送进京。
一路上,陈随雅也想过死,但是陈随意总是盯着他,一发现不对就大喊起来,竟没给他半点机会。
难道,这人就是为了折磨自己而存在的?
进了京,听说父母小妹都已经惨死,陈随雅大哭,恨为何死的不是陈随意呢!
教坊司,教坊司,说得好听是去当琴师,实际上不过是供人玩乐的贱民。
陈随雅这样容貌气质的人,教坊司自然是当摇钱树对的。他们派人日日夜夜盯着,不许陈随雅寻死。陈随雅第一次登台的时候,就被彭松花了天价翻了牌子。
陈随雅只当彭松这个纨绔子弟是来嘲笑自己,因为他知道,彭松从来不沾南风。
只是到底是皇后的亲侄子,花了这么多钱,不过是为了来看自己的笑话,自己又那样得罪过他吗?
陈随雅木木然站在屋中间,彭松围着他转了几圈,笑道:“求人,便要有个求人的姿态,以为自己还是陈大少爷呢?”
陈随雅冷冷道:“我死也不会求你。”
彭松仿佛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乐不可支道:“难道我跟前站的,已经是个死人了吗?信里写得那么可怜,说什么愿意结草衔环报答我,只求我把你和你弟弟给赎出去,如今全忘了”
陈随雅一愣,终于抬头看了眼彭松:“什么信?”
彭松见他表情不似作伪,也愣了,从怀里拿出一封信给他:“这明明就是你的字迹,你还否认?”
陈随雅看那信封,身子就是一震。再打开信去瞧,那字迹,的确是像极了自己。
但自己绝对没写过这信!
那会是,会是谁!
父亲曾经授意自己接近彭松的情景,突然浮现在眼前。
这世上,能够仿他的字,写得如此相像的人,除了陈志安,不作他想。
陈随雅跌坐在地上,看着那封信,只觉得家破人亡时已经塌过的天,再次被翻搅起来,变得支离破碎。
彭松看着陈随雅哭得极伤心,仿佛做错事的孩子般,蹲在他身边,笨拙地安慰道:“不是你写的,就不是呗。不知道谁下套算计的我,回头我去好好查查。”
陈随雅哭着哭着,听他这话,又笑了起来:“不用查了,我知道,是我爹!哈哈,是我爹!”
彭松愣了下,道:“你爹,不是两个月前已经死了吗?”
陈随雅喃喃道:“他死前,还惦记着要保住陈随意。他要我豁出自己,去保住陈随意。”
彭松听不明白,陈随雅却似疯魔了般,翻来覆去念叨着这几句。
陈随雅在那一晚真正的死去了。
之前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情,听到的只言片语,外祖和父母奇怪的态度,如今都已经有了答案。
陈随意,这个不知道是什么身份的人,让父亲,刘伯父,以及外祖,豁出了命去护着。如今,又轮到他陈随雅了。
彭松最后还是把他和陈随意接了出去,因为他刚刚被迫当了一回王八。
他也有些怵陈随意,他宅子里的人也都怵。陈随意就自己住一个屋子,房间经常乱得不像话,也没人敢进去收拾。
令彭松吃惊的是,陈随雅竟然还真的当了他的人。只是有时候,彭松自己都不知道,怀里抱着的,还是不是个活人。
那晚之后,他唯一一次看到情绪激烈的陈随雅,就是他们发现陈随意站在屋里看他们的时候。
陈随雅的脸上,满是憎恶、愤恨,那一刻,彭松知道他是想要杀了陈随意的。
他开始调查陈随意的来历,最后越查越心惊,直到太子出面,不允许他再继续追查下去。
彭松主动帮助刘家女儿,搭上了皇后的线。他不想陈随雅一辈子,都是罪臣的儿子。
虽然陈随雅,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彭松似乎无论做什么,陈随雅都是满不在乎的样子。
后来,彭松累了,觉得再这样下去,他和陈随雅,真的要死一个人了。他给陈随雅、陈随意脱了乐籍,给了他们一笔钱,看着他们搬了出去。
宅子仿佛一下子就空了,彭松在院子里漫无目的的走着,突然觉得,自己也变成了和陈随雅一样的一具行尸走肉。
某个喝醉酒的晚上,彭松猛的醒了过来。
陈随意附在他耳边道:“你不是说,我阿姐死了吗?”
彭松僵在床上不敢动,好半天才道:“她,不是被陈夫人勒死了吗?”
“那若水,又是谁呢?”
陈随意悄无声息的走了,彭松等了半天,才敢出声喊人来。
他离开派人去打听,才知道陈随云竟没有死,只是一直被人关在屋里小心看管着。陈随云挂牌接客的时候,陈家兄弟早搬离了教坊司,彭松也从来不关心那里的事,所以阴差阳错的,这些年,他们竟然一直不知道。
江泽洋又来求他帮陈随云脱去乐籍,若不是深知江泽洋怕陈随意怕得厉害,彭松简直要以为他们俩是不是串通好了的。
彭松加强了私宅的警戒,战战兢兢过了几晚,终于不见陈随意来找他。
后来,他终究没忍住,去看了陈随雅。
再后来,他在宫里中了毒,那些人想送他回彭家。一直昏昏沉沉的彭松突然清醒了,道:“去善才胡同!”
就是死,他也要死在自己的家里。
善才胡同的那间宅子,才是他彭松的家。
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彭松出了一身汗,恍惚间觉得有人在看自己。
他睁开眼,看到陈随雅靠在床边,因着逆光,他看不清陈随雅的脸。
“谁告诉的你。”彭松轻声道。
“你那个老管家,硬把我绑来了。”
彭松这才想到,自己刚好像,一直喊陈随雅的名字来着。
他低声笑了下,又闭上了眼睛。
如果这是梦,那么就不要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