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二十四章 ...
-
红药抿了抿嘴，瞧着玉真子回忆往事的模样，于是把想说的话藏进了肚子里。
他们沿着山路南行，官道上车来辕往，只有少数的游侠同他们一样或急或缓地走在路途上。
玉真子真是一点儿也不像个清修的道士，与前世严肃寡言的纯阳比起来，除了道袍，没哪点儿相似。他有一肚子的话，一脑子的话，满嘴的话，红药甚至觉得他全身上下都是要说的话。
他从自己武功高强谈到每天揽镜自赏，顺带又把红药决定与他一起同路的决定好好夸奖了一番。
红药一时嘴快提到了铁剑门，于是更没完没了了。
“我们门派以铁剑为尊，一柄铁剑就是掌门信物。”玉真子谈及自己门派时来了兴致，“铁剑门在江湖可是威名远盛。”
红药思索了下之前的见闻，若有所思：“我倒是觉得道长你威名远盛。”
咬到“威名”二字时，红药语气里的戏谑玉真子一听就知道她意有所指。
玉真子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师傅要将铁剑传给师兄，我气不过就跑了出来，一路放肆，就是让他也后悔一下。”
“不过……”玉真子顿了顿，语气里有些感伤，“师傅仙逝前也不愿改变主意。”
红药想起夏雪宜之前同她说的，铁剑门玉真子，掌门去世后两年性情大变，想来也是对得上了。
红药眨了眨眼，道：“你师傅也许是对的，你如今是不适合做一个掌门。”
玉真子听后，见了鬼样地瞪着她，愤愤道：“我天资过人，武功不知比我师兄高多少，他人又木讷老实，总是被人欺负。明眼人都知道谁更合适。”
红药抓住了重点：“那么你们这辈只有你和你师兄？”
玉真子没想到她根本不听重点，顿时有些心虚，又随即反驳：“本门派千里挑一，我师傅一代宗师，江湖谁人不敬。若我为下一代掌门，必将其发扬光大，江湖上数一数二！”
红药笑：“你所求不过如此。”
他们走在山野之中，秋日的光亮温暖明媚，步履间土地泥草芳香，木叶间日光流转之际，映上她容光笑靥，夺目生光。玉真子呆呆站住，都忘了开口。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心越跳越快，快要跳出胸口。刚刚那一瞬的画卷般笑颜，细细回想起时甚至都忘了呼吸。
红药走过了他，没留心到他的反常。玉真子望着她越走越远的背影，猛的回神，略施轻功才追了上去。
见对方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玉真子没由来的又气又恼，又庆幸，心里转过千百种想法。又不高兴何红药一点都没在意到他，憋着一股气不肯再说话。
过了许路程，少有的安静让红药有些不适应，略惊讶地瞧见玉真子不知何时换上一副气鼓鼓的架势，红药心里不禁忐忑揣摩着是不是之前自己哪句话将他伤着了。
红药迟疑了一会儿，道：“可能是从小境遇不同，我才不太理解你的想法。我们谷中师兄姐妹，说是同门，更是手足。同门大多家中居庙堂高位，名门之后，甚至皇室宗族，再不济也是富甲一方的商贾家眷。大概只有我是个例外……”
红药见玉真子被自己吸引过来，本来气闷的表情如今是满脸好奇，不由好笑。但怕他被自己气得又闹脾气，只作不知，继续道：“我从小是孤儿，后来是乞儿。三生有幸遇见了我后来的师姐阿宁，才入了万花谷。”
“我刚开始特别自卑，也特别害怕，生怕自己与旁人格格不入被逐出谷。什么都拼了命学，晚上偷偷爬起来背琴谱，每一根草药我都抱着反反复复琢磨，谷里的木头鸟被我拆得七零八落……”红药说到这，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可我从没有被想的那样瞧不起过，师傅最护着我，师姐处处指点我，我真是没有受到过半点委屈。”
玉真子更是疑惑：“琴谱？草药？木头鸟？”
这么奇特的门派怎么他这么多年闻所未闻，有名门皇室的江湖门派，怎么也不该是这般默默无闻。可玉真子见她言之凿凿，又不似作伪，心内疑团越来越大。
红药神色颇为骄傲，娓娓道来：“当年万花谷主东方宇轩游历四方，恍惚间误入青岩，叹西部山间竟有如此仙处，于是招纳贤士在此居隐，并命之为万花谷。谷内笼络天下奇人异士，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谷主琴棋书画无一不晓无所不精，我们万花谷弟子自然也不能浪得虚名。入谷弟子，琴棋书画茶医工七试，都有涉猎。我门派又分离经花间两种抉择……”
提到此处，看玉真子半知半解，又是一笑：“我虽是双修，但更重花间游。”
“花间游，万花谷点穴截脉之根本，一可封经截脉，二可助人疏通筋脉。”说着，只见她手腕一转，一支通身碧绿的判官笔灵活在指间，“花间碧落，长一尺一寸，重三两。此笔无论何时都呈翠绿色，宛如碧玉凝成，轻若鸿毛，落水不沉。班娟以为此非人间所有，应为碧落中来，名之为碧落。得此笔，大概是我巧合的运气。”
玉真子一路南北，自是有眼力看出此笔绝非凡物。再想那晚也是差点被一抹翠绿流光险些打中，想来也是这笔中气力。
红药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笑非笑地看他，手指间莹莹绿光：“想试试吗？”
“……”玉真子缓缓把手背在身后，探上了剑柄。
“开玩笑的。”红药耸了耸肩，将碧落收回了袖口。
玉真子松了口气，甩了甩手，随口问出了心中的疑问：“既然你万花谷这么厉害，怎么会只有你一人？”
“……”
气氛瞬间的凝重，让玉真子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
‘妈的瞧我这嘴。’玉真子心里暗骂自己，眼睛一直盯着红药，生怕她情绪又一次崩溃。
红药果然停住了脚步，玉真子心下一紧没有再走，申时末的太阳在她身后，玉真子莫名发怵，她背着光，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她会不会又哭了，玉真子胡乱想着，如果她又哭了，我定要再抱住她，柔声劝她，轻轻安慰她。那她以后一哭就会记得我，就算以后身边又是那个冷脸的郎君，她也一定会想起我。因为没有人再会像自己一样的死皮赖脸地劝慰她了。这样想着，玉真子心底里竟然有些欣喜。
正当玉真子犹豫着几次抬起手。
对面的人在阴影里，平静道：“当然不可能只剩我一人。”
“啊？”玉真子没料到是这反应，措手不及。
她扬起头，目色潋滟，对上他诧异的眼。
红药微微笑着，音色泠泠：“哪有什么万花谷，我怎么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她不再看他，反过头去，继续道：“你见多识广，也该知道，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万花谷，江湖上更没有东方宇轩这号人。这些都是我平日里自己编的，梦里梦的，没有一个是真的。”
再回头看玉真子满脸震惊，红药眉眼带笑：“也从来没有什么将离，没有什么碧落。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我死心塌地赖着我自以为是的心上人，后来他让我离开，我就离开了，我还相信会再见的，我也认为他是为了我好的。”
“我连自己都骗，你算个什么。”红药嗤笑。
玉真子从一开始的诧异，震惊，到后来的心思复杂意味不明，再到现在的若无其事微笑看她说完，不过在这几句话里。
他望向她身后若隐若现的灯火，道：“不论怎样，我们终于走到一个镇子了。”
他快步走上前，融入远方那片灯火里。
“说不定道爷我就喜欢听小美人骗我呢。”玉真子自言自语道。
红药脑海里一片空白，她好像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之前她说的每句话都像刀子一样在割着自己每一寸肌肤，连她都觉得那可能就是真的。
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才有些清明。
再睁开眼，红药看着玉真子越走越远，心下踟蹰，不知要不要再跟上。
前方的人好像有所感应，他转过身看了过来，笑意微微：“都说了道爷我先喝的茶，你就得跟着我走了。想反悔不成？”
红药一愣，再回神，自己已经跟上前去。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二十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