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漾漾》眉若远黛

59、第59章 独木苦支（3）

　　在砖厂没有打听到，也遍寻不到，果明晖正无计可施时要返回的时候，果明晖看到了自己的“镜子”。哦，不对，是看到了叔叔。果明晖的叔叔果大成他正拿筷子串着馒头，端着一碗米汤，从砖厂食堂往外走。听到果明晖喊叔叔，小叔叔竟有些恍惚，定了定神后才确定是他。
　　此时的镜子是果明晖的救兵，是他在这个城市的唯一靠山。
　　果明晖向叔叔说明来意：“我没钱吃饭了，表哥实习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果明晖的父母是唯一对叔叔和善的兄嫂，所以果明晖才能到叔叔这里来求助。
　　小叔叔他们的工资每月发一半，另一半存在老板那里，年底结算。需要钱急用时，可以找老板借出自己的钱来。老板又瘦又小，小叔叔带着果明晖去找老板预支一部分工资。
　　“借多少？”老板问。
　　小叔叔推了推近视眼镜，低声下气地：“五百吧。”落榜的工人似乎比打从娘胎里就打工的人更没有自尊。
　　老板冷漠强硬得没有任何回旋余地：“不行，三百。”
　　果明晖揣上叔叔送给他的钱走出老板的办公室，看看阴凉的地方横七竖八地躺着呼呼午睡的工友，叔侄二人出了砖厂。叔叔送果明晖坐上回城的公交车。此时车上空荡荡的，果明晖想到一会进城车上人多怕有小偷。打开叔叔给的信封，抽出两百块钱贴身放好，明晖发现还有一张信纸，展开来上面写着：
　　“长河水流东去，太匆匆，想少年心事，一空再空；……”
　　车窗外的青山绿树小矮屋，熟悉又陌生，如果没有终点，就这样一直开下去该多好。
　　回到住地的时候学校正是晚餐的饭点。果明晖慷慨地用了2元钱。
　　端着饭果明晖一边吃一边往租房走去，等果明晖走到租房的时候，饭也已经吃完了。把碗放一边，果明晖计算了一下，如果每天吃饭花三块钱，两百块钱可以维持到表哥实习回来。
　　一日三餐要严格控制在三元以内的艰难，用一句红牛维生素功能饮料的广告词来形容就是“超乎你想象”。半饱状态对正在长身体的男孩子而言是一种无法想象的折磨。
　　早餐，果明晖会到食堂花九毛钱买三个大包子，匀出一毛钱给晚餐。包子体积够大，能吃个半饱。三毛钱一碗的稀饭是便宜，但是不顶饿。买了稀饭，就少买一个包子。果明晖也从不坐下来吃，他总是边走边吃，因为他不能让自己看见油条或者是茶蛋，那种诱惑简直致命。
　　中午果明晖不买菜，花六毛钱买四两米饭。果明晖吃得快，像是饿鬼投胎，直接把饭倒进像无底洞一样贪得无厌的胃里。同去的伙伴还在排队买菜果明晖就往回走了，走到小炒餐厅油烟机风口处站住，果明晖会贪婪地吸一会油烟。
　　晚上要多吃一点，因为晚上长啊。果明晖买一份菜半斤米饭，会超出一元。
　　到晚上，果明晖饿得厉害就撕开一包方便面，掰一块再把包装合上。实在按捺不住，又会再掰下一小块。越是饥饿越是觉得胃是个无底洞。果明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病，有一次竟用手蘸了一点尿液，尝了一下，还好不是甜的！
　　几场秋雨过后，冬天一步步近了。冷大哥有时到阁楼找果明晖玩，带些水果，一边吃一边看家里的来信，信中常夹着照片。 “我在县城给人画瓷板像，我学素描不是为了高考而是为了提高技艺。”
　　冷大哥给明晖看孩子的照片。说：“想念孩子了，我得回家了。”果明晖去火车站送行。下着小雨，因为鞋底和鞋帮之间张开口子，湿泥钻到明晖的鞋里，冰冷至极。
　　临别时，冷大哥说：“实在坚持不下去就早点回家吧”。
　　在听到“家”这个词时，果明晖强忍着不让眼泪出来。他当初倔得像头驴，还说要给父亲立字据，哪好意思无功而返。
　　明晖说：“大哥，给我看个相吧。”
　　“我哪会看相，都是胡说的。”
　　回到阁楼已经是晚饭过后，果明晖写了一封信给家里，告诉父母他会在元旦前后回家。
　　表哥实习的学校是明晖家乡的乡村中学，实习回来时表哥给明晖捎来一千块钱。当天晚上，在校门口的一家小店明晖吃完一份炒粉，显得意犹未尽，低头舔盘子里的汤汁。表哥把盘子夺下来，喊道：“老板，再来一份炒粉”。两份炒粉宣告将近仨月的艰苦日子结束。当时还不知道这段生活只是一场苦难大戏刚刚拉开的序幕，命运之锤还将继续敲打明晖这块顽铁。
　　实习归来的罗浪又会在晚上和明晖一起画画，一边讲实习的趣事。他说：“明晖，我不喜欢讲台，来年你考到哪所学校，我就跟到哪里学美术。将来我要在家乡河边盖一座五层的大楼，就叫“阿浪广告城”。
　　元旦过后，班上的同学陆续回家乡的中学补习几天文化课，准备一些报考所需的材料。应届历届都可以由学校开具“在校证明”，社会青年可以到当地派出所开具“年龄证明”。那时国家规定25周岁以上不能参加高考。当然这个规定并没有阻挡住超龄学生对大学的渴望。换个学籍，就可以完成“今年25明年18”的逆生长。例如“大师”在与果明晖初识时叫“张元顺”，果明晖上大三时他成了果明晖的学弟，改名“张安生”。他结婚的时候，村里人叫他“阿利”。他的新娘是和他同班，算是果明晖的学妹。她问果明晖：“老果，你说安生到底多大岁数？”果明晖说：“18吧。”其实果明晖也不知道大师确切的年龄，据传“大师”从1989年参加他人生中的第一次高考，一直战斗到1998年。那个年代像“大师”那样的“大神”还有很多，他们历经十八层炼狱，大多都是无果而终，最后修成正果的也只是少数（如果考上大学算是修成正果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