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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伤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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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棋祝的妈妈接了个电话,表示自己老公刚到车站,需要人接。
虞棋祝自告奋勇地提出自己去接他。最后他表兄去开车,把表弟扔在副驾驶座上。虞棋祝的妈妈此时才恍然想起儿子和他的同学,拉住吴震连连为怠慢道歉,塞给他了一堆很甜的茶食后开始和他聊天,虽然话题只有专业和儿子。吴震对专业心虚,于是拼命和她聊她的儿子。
表兄的车很整洁,他给虞棋祝一瓶水,问:“你抽不抽烟?”
虞棋祝老实道:“不抽。”
表兄点头:“不抽好。外公外婆就是抽烟太多死的,以后我也要慢慢戒。”
虞棋祝外婆在他出生之前就死了,同样是肺的毛病。
表兄问:“你们今天开的是你同学的车?”
虞棋祝说:“哦,他哥哥的。”
表兄“唔”了声。虞棋祝莫名地怵他表兄,不敢随意玩笑。
但表兄很随意地闲话:“你们关系很好吧?”
虞棋祝笑笑:“一个宿舍嘛,不是生死之交,就是生死仇敌了。”
于是表兄也笑了,转换话题:“我好久没见过姑父了。”
虞棋祝跟着苦笑:“我上次见到我爸好像是一个多月前,他刚好路过我学校。结果我正在没日没夜地赶论文,好不容易吃顿饭,还被他训了一顿。”
他们到了约定地点,但没有看见人。虞棋祝下车去找。他们约在车站附近的一家超市。虞棋祝进超市看看,他随意地走到超市的后门,拐进去两步,终于发现了他爸。
超市的后门不是那么干净的。有成打成堆的纸箱子,有一些烂菜叶,虞棋祝慢慢绕着走。
如果他当时真的嫌脏走了就好了。有些事情不戳穿,不知道,那大家还能和和美美地唱一出漂亮的戏。
他爸正和另一个人神态亲密地告别。
最后两人接吻了一下。
他和另一个男人。
他躲到一个货架后,货架上摆满了绿茶,包装上的女孩子笑得十分甜美。裙子扬起,好像正沐浴春风,天真无邪。
虞棋祝只看了那两人一眼,就能认出来他们是谁。比如靠自己近一些的是爸。离自己远一点的……
真的,他也认识。那是吴震他爸。他曾经管他叫叔。
他茫然愣怔,后脑像有一群蚂蚁爬过,麻酥而痛得一塌糊涂,他几乎要摔倒。
有人扶住了他,他张惶地转头。
是他的表兄架住了他。
虞棋祝镇定下来,或者说表面上镇定下来。他的表兄犹豫一下,带着他折回车内。
没有人说话。他的表兄一直严肃沉稳,但现在像个小孩儿似的,大气不敢喘一声。
虞棋祝慢慢动起脑子,他说:“哥,帮个忙。这事,别说出去。”
表兄“唔”了声。他犹豫再三,说:“小棋,我之前有出过次差。”
虞棋祝缓缓地问:“……哦,所以,你撞见过一次?”
表兄就不再说话了。
虞棋祝问:“多少人知道?”
表兄晦涩地回答:“我没有说,但是我稍微提醒过姑妈,姑妈看起来有数。”
虞棋祝的大脑在一个一个地往外蹦字,妈妈什么都没有告诉我。
表兄含糊地逞着股莫名的勇气说:“棋儿,长辈的事,你先别……乱出头。我问你另一件事哈,你和你同学?”
虞棋祝:“啊?”
表兄:“你和你的同学,关系怎么样……”
虞棋祝听懂了,他说:“我们,就是普通师兄弟。”
怪不得表兄不待见吴震,还老是看着自己。见风是雨嘛。爸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个时候来挑战妈妈,挑战全家,挑战他刚刚死去的外祖父,他们的脸面和心情?这种在人家家门口的肆无忌惮的十八里相送算怎么回事?他拿不拿自己,拿妈妈,拿妈妈娘家人当人看?
他想起吴震,吴震在他的大脑里,向他笑。他抽着烟坏笑,他瞪着自己无可奈何地笑,他平淡地,无意识地笑笑。于是他眼泪快出来了,吴震知不知道呢?他和吴震是最好的哥们儿。我们怎么面对彼此呢?我们大概没有办法再好好地说话了。
我会永远地失去他了。
我们只是最好的哥们儿吗?此时,有个声音倏忽冒出来,跌跌撞撞地回荡。失去一个朋友会很难过,但也许不会是这种撕心裂肺的痛楚,他喘着气想,不会的,肯定是我意会错了。
但是他内心的某一块受到刺激,有种情感正在破土而出。属于虞棋祝的奥林匹斯山上,太阳神曾经刻意忽略过一片广袤的沼泽。如今,他终于发现了那个阴暗的角落。刚刚萌芽的种子,正凶猛地以扭曲的方式生长,阴郁盖满了他的心脏。
虞棋祝想,我先不要想吴震的事。我现在脑子不清楚。他神经质地脱下黑色的风衣,这件衣服是吴震借他的,上面还有吴震的气息。但他现在决定不能想起吴震。
风衣里他他只穿了一件针织衫,坐在车里都有点冷。他稍微清醒了一些,即便我是喜欢师兄,我也不会像爸那样……
他的手抖起来。
过分。
他看着窗户外面,秋末冬初,晚霞开始泛出红色。小超市当街卖起茶叶蛋,味道飘散开来。
虞棋祝说:“我要去谈谈。哥,今天的场面要撑过去。”
表兄有点茫然地看着他,虞棋祝语焉不详,而且一身装束简直是要去打架,虞棋祝没有回头解释。
虞磬穿过一排卖绿茶的货架,看见了自己的儿子。
他的儿子脸色有点苍白。他长得和自己很像。一双眼睛上挑着,然而睫毛厚长,看起来并不冷厉。个子也不知道随了谁,很高。以前还没有发育好时,长手长脚,很是滑稽。但他现在长大了,肩也宽阔起来,四肢匀称,身形高挑。他很年轻,不怕冷地穿了件单薄的长袖。
他并不经常见到儿子,这个孩子在自己没有看见的时候,迅速地长大了。
虞磬走过去,说:“儿子!”他想把自己的外套给儿子披上,但虞棋祝退后一步,表示不需要。
虞棋祝动了动嘴唇,但是依旧没有喊得出“爸爸”。
他问:“你能呆多久?”
虞磬回答:“三天。照道理,我要呆三天的,不过你就无所谓了,早点回学校,别耽误学习。”
虞棋祝站在原地没走,他十分苦涩地笑起来了。“算了吧,你有诚意吗?”
虞磬的心“突”地一跳。
“怎么了?”
虞棋祝略略抬起头——然而他太高了,虞磬依然觉得他在俯视自己。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里有一种坚定的漠然。
“我认识他,他是我同学的爸,我同寝室同学的爸。”
“我外公刚死,你他妈太嚣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