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教师》十八胡

10、旗开得胜

　　道格拉斯先生毫不拖泥带水，他直接给出答复。不得不说，这个答复让奥斯丁先生十分高兴。
　　“恐怕我得拒绝奥斯丁先生的好意了，”道格拉斯先生直言不讳：“我没有合适的晚礼服。”
　　奥斯丁先生的阳谋还未开始，就几乎要大获全胜。
　　“我真抱歉。”我道。
　　如果我不曾卷入这场事件，我很愿意花一个先令来看这场大戏。可惜整个德比郡没有谁是观众，有头有脸的绅士淑女全都被拉上了奥斯丁先生的吉卜赛表演大车，甚至奥斯丁先生本人就是最滑稽的小丑。
　　而道格拉斯先生像一个忧郁的吉普赛女郎。
　　他没有丝毫被戏弄侮辱的愤怒，全身上下充斥着宽容与悔恨的痛楚，他摊开手，道：“弗拉瑞特，我觉得你是对的，我落到如今这个地步，确实是因为活该。是的，我活该。”
　　我听过多明尼克催人泪下的自白，看过他痛哭涕零的演出，我不得不承认，他叫一万声“好弗拉瑞特先生！”，自白一万次“可怜我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吧！”，都没有道格拉斯先生简单的一句话来得打动人心。
　　如果这些绅士们家破人亡，那么奥斯丁先生只能在吉普赛大车里过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多明尼克可以在草台班子里讨乡下丫头的欢心，而道格拉斯先生还能在伦敦大剧院让所有的少女泪水涟涟。
　　他捂住额头，惨痛地道：“弗拉瑞特，我就是活该，我辜负了我最好的朋友的友谊，我辜负了我的爱情。为什么没有人早一点告诉我呢？”
　　我深受感动，同时认为，按照道格拉斯先生的落魄程度，他被几句逆言警醒的次数应该不下十次。我不应当是第一个落井下石的。
　　“先生，”我道，“你需要一杯水吗？”
　　他静静地用手遮着脸，一言不发。
　　我等了等，打铃要茶。道格拉斯先生还是一动不动。
　　“弗拉瑞特，”他道，“我再也，再也得不到西奥多的原谅了。”
　　我把道格拉斯先生的窘况告诉了奥斯丁先生，奥斯丁先生非常满意。
　　他趾高气昂地派人送给道格拉斯先生一套礼服，极尽所能地关心他的窘迫，只有莫里太太，才觉得他慷慨，再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

　　意料之中，多明尼克对此十分不满。
　　他认为，一个九岁的绅士应该担起招待九岁和十岁淑女的责任。但是奥斯丁先生的意志与他一样坚定——多明尼克应该去睡觉。
　　“不过，多明尼克，你可以参加晚宴。”
　　“奥斯丁叔叔，”多明尼克问：“你是几岁参加舞会的？”
　　奥斯丁先生回答：“也许是八岁？天啊，你的姨外祖母威逼我参加，你不知道，世界上没有比舞会更无聊的东西了，简直比拉丁语还要可怕。不过你是幸运的，因为，我是一个善良的监护人，我允许你去睡觉。”
　　多明尼克被他气得哭哭啼啼，无计可施。当他发觉我也有资格去大厅露一露面时，他觉得整个世界严重地背叛了他。
　　多明尼克的看法很少有正确的时候，不过这一次，他完全正确。

　　当晚宴告一段落，当大厅的乐队奏起音乐，小姐们开始在大厅踱步，绅士们端起倒满美酒的杯子，多明尼克就被迫上楼，开始生闷气。
　　他胆大包天地锁上书房的门，来宣泄愤怒。这种示威方式真是再好不过了，奥斯丁先生和多明尼克双方都很满意，都觉得自己占了上风。
　　我在楼梯上遇见克莱尔，负责贴身照料道格拉斯先生的男仆。
　　我们相互对视一眼，突然想起了家里的老妈妈。
　　我喝了几杯酒，吃了几块点心，必须承认，在这样一个食不下咽的地方，莫里太太的苹果派依然具有迷人的魅力。
　　舞会正式开始。
　　年轻人开始跳舞，几个年长的绅士在房间里玩牌，奥斯丁先生觉得自己作为主人，已经发挥了最重要的作用——邀请了足够多的年轻绅士，于是他也玩牌去了。
　　承蒙关照，他发现了我。
　　“弗拉瑞特，你在这里？啊，我们真是脾性相投，我也讨厌跳舞，那么，跟我来，我要教你玩惠斯特的独门绝技。”
　　他把自己的钱袋给我，于是我欣然从命。
　　“奥斯丁先生，”某位绅士，我想他是福斯特先生，他一边摸牌一边道：“我看到，桑菲尔德的风光依然美丽，就和令尊在时一模一样。”
　　“这是对家父的纪念，”奥斯丁先生回答，“我没有改变这里的一草一木。”
　　“您还一直与伍德布里奇侯爵通信吗？”
　　“是的。如果我想在数学上有所突破，那么一定离不开他的帮助。”
　　所幸奥斯丁先生还记得自己隐居的初衷是要奋发研究数学，青史留名。
　　上帝保佑他急中生智。
　　福斯特先生开始恭维奥斯丁先生的朋友与教父，奥斯丁先生在教父与朋友光芒的庇佑下赢得了第一局的胜利。
　　福斯特先生让仆人拿一杯酒：“您的舞会上，似乎有几张新面孔，而且都是充满活力的年轻人。”
　　“我正要为这一点抱歉。福斯特先生，我离群索居太久了，无法给女士们引见讨人喜欢的年轻人。我只能带来讨我喜欢的朋友了。”
　　“而他们，”奥斯丁先生向我颔首，“比如这一位弗拉瑞特先生，恐怕也只能得到像我们这样的赌棍的欢心，弗拉瑞特先生和我一样，不会跳舞，毫无生趣。”
　　“啊，”福斯特先生看着我，意味不明地道。
　　他当然知道，我只是一个家庭教师。奥斯丁先生一向天马行空，狂放不羁。家庭教师出现在这里并不出奇，哪怕我和奥斯丁先生众目睽睽地亲吻彼此，祝贺圣诞到来都不足为奇。福斯特先生大可以凭借我的地位想像另一位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
　　于是奥斯丁先生又赢了一盘，福斯特先生为自己的想入非非给出了五个先令的学费。奥斯丁先生见好就收，赢了就跑，令人不齿地站了起来，对我道：“弗拉瑞特，来，我要给你介绍整个德比郡最和蔼，也最可爱的太太——原谅我，福斯特先生，我们要丢下您，去见见您的夫人了。”
　　福斯特先生立刻谅解了我们，奥斯丁先生和我一起离开。他喜气洋洋，精神焕发：“好兆头，弗拉瑞特。我连下两局，那么第三局一定也能顺利拿下——我们现在立即去找尊敬的，可怜的道格拉斯先生。哦，有人在休息室弹琴，那我们先去为小姐们捧捧场吧，据说，有了女士的祝福，骑士会更有勇气。”
　　“奥斯丁先生，”我回答，“我们更有可能是讨人厌的巫师和巨龙。”
　　“那我的巨龙先生，我们就一起埋伏在公主身边，让骑士有去无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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