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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绿衣黄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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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毅死了。
今日他已几番躲过劫难,却终究难逃一死,死在所有人面前,无声无息。
沈江白怔怔地走到沈毅身前。
“死了好,死了好。”沈江南笑出声,又看着沈江白喃喃道,“我打拼多年落得这样的下场,而你什么都不用做,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拥有令人羡慕的一切。我比不过你,你伪装地再愚钝,我也比不过你。”
“大哥,我从未想过和你争。”他伸手覆上沈毅的眼,眸中的某些情绪在急速消逝,又似乎有另一些在缓缓生成。
“我知道,我知道。”沈江南艰难起身,推开祁少城正为他医治的手,拉下沈江白附在他耳边道:“十年前的事你是知道的。从前大伯父总是夸你,说沈家有你,就不怕后继无人。我不明白,更不服气,拼命想证明自己。可如今才知道,他是对的,你也是对的。”
不昧着良心助纣为虐,便不会落得今日这般下场。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
死了好,也算是种解脱。
“以后沈家全靠你一人了。”他面带笑容,轻轻喊了声,“二弟。”
“大哥!”沈江白猛地睁大眼睛,却只能怔怔地看着他倒在地上。
祁少城皱着眉,上前查看后,面带愠色,“自尽了。”
沈江白抱着沈江南,呆呆地跪坐在地上,倏地瞥见那条小金蛇。他的眸色渐渐加深,扬手一抛,在空中滑了道金色的弧线,狠狠地将其掷在地上。小蛇痛苦地蜷缩着身子,慢慢地不再动弹。
阿瑾看见那条小蛇,脸色一变,不解地望向段晨风,却见他同样面目有异,沉沉地看着她。
四下静默。
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一人开口:“这蛇,我刚刚看见过,是她的!”
他伸出手,众人沿着他的手所指之处看去,正是与段晨风隔着人海相望的阿瑾。
她察觉到众人的眼光,敛住眸色,回道:“不是我。”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狡辩?”
阿瑾秀眉微微蹙起,心里担心着绿衣的伤势,也没空搭理这些挑衅,“嘴长在你脸上,你愿意怎么说,我管不着。但我说不是我,就一定不会是我。”
“跟她说这么多做什么,抓起来严刑拷打一番,看她招是不招。”
“你们别过来!”绿衣已经愈来愈虚弱,阿瑾心中着急,还看逼近的人群,狠咬牙,将身上的毒全都打了出去。打头的几人中招,痛地在地上直打滚,后面的人愣住,纷纷停住脚步。
阿瑾趁着间隙,背着绿衣跃出门外,离开时仍忍不住回头看向段晨风。那双眼仍是那般深不可测,以及写满无辜。
骗子。
“追!”里面的人反应过来,拿起兵械欲追上前去,不料没走几步,就被门口的人一掌挡了回去。
段晨风静静地站在阴影之中,长身玉立,朗目如星,紫色长衫衣袂飘摇,随风摆动,散发出一种王者之气。
众人后退两步,不明其意,“将军,你这是何意?”
只见他的目光越过众人,投在后方的一位老人身上,恭敬地道:“邵老。”
四下静默无声,老人身旁的小弟子扯扯他的袖子,悄悄地说:“师傅,他在叫你呢。”
邵虚这才睁开眼睛,回道:“将军是朝堂上的人,插手我们武林之事,似乎不太妥当?”
“若是平常事,在下自然不会插手半分,但若在下重视之人无缘无故蒙受不白冤屈,就容不得在下坐视不理。”
邵虚轻蔑一笑:“这与老夫何干?”
段晨风敛眸道:“前辈此行定不是参加誓师大会这么简单吧。”
他走近,俯首作揖,用仅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十年前沈家庄惨案,世人皆传犯案者是鬼谷子。这话,纵使天下人深信不疑,前辈恐怕也不会相信。毕竟,鬼谷子是谁,前辈不是比在下更为清楚?”
邵虚猛地抬眼,布满皱纹的手狠狠地扣住身下的木椅。
“前辈调查了十年,如今真相就在眼前,却为何临时退缩?”他顿了顿,倏地一笑,:“在下听闻,前辈唯一的儿子也在那场灾祸中丧生,万一真如那位姑娘所说,是沈庄主勾结众派夜袭沈家庄,再将一切嫁祸给鬼谷子,莫非前辈是怕?”
“荒唐!”邵虚猛拍桌子,怒吼道:“若是那孽子当真做出这等糊涂事,我绝不会姑息!可是老夫凭什么相信她,老夫的儿子是个什么性子,你们这些人会有老夫了解?”
“前辈既然了解,为何不敢继续查下去?沈庄主已死,这里唯一的知情人就只有那位姑娘。如今她身受重伤,她身旁的那个前辈也看得出,武功低微连自保都是困难,这里随便一人都能置她们于死地。可若是她也出事,前辈执着这么多年的真相就真的没了。”
他勾唇道:“在下亦有执着之事,自然明白前辈如今的心情,也知您一直心结难解。可眼下最重要的是保住那姑娘的性命,毕竟人没了,以鬼谷子的脾性,以后再想追究,就难上加难。前辈德高望重,相信您的决议,各门各派之人定然不会反驳。还望前辈今日,能助在下一臂之力。”
邵虚眯起眼,望向门外,久久沉默不语。
“晨风,你是如何说服他?”祁少城走在段晨风旁边,俊朗的面目此时略显疲惫,本已懒得开口,却抵不住心中的好奇。谁不知这四侠之一的邵虚犟地跟头驴一样,能说服他本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更何况方才的情形看上去,这晨风也没花多少工夫。
段晨风停下脚步,问道:“四侠,你可知都有谁?”
“这还能难得到小爷我?”祁少城轻笑,舞着扇子道:“汕阳碧云沈煜,嵩山桃翁邵虚,漠北快刀髯兄弟。至于这排行第三的,多年前就已杳无音信,不过我仍记得,他好像叫沐……沐仲平,人称鬼面。”
祁少城猛地一怔,不可思议地看向须髯客,“难道鬼谷子便是这沐仲平?好呀,髯兄弟,居然瞒了我们这么久。”
须髯客皱着眉后退一步,摆摆手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还狡辩?”
须髯客哼了一声:“骗你做甚?四侠开始本就是三侠,是他们三个当初四处行侠仗义闯出的名声,我不过是后来同他们兴趣相投才结为的兄弟。三哥,我从未见过,另外两个兄弟也从不提,我哪会认得?”
祁少城那一双桃花眼微微上翘,折扇轻拍段晨风的胸口,“那你又如何得知?”
“猜的。”
祁少城挑着眉,“你胆子倒是一如既往地大,什么都不知道也敢到他面前胡诌,你就不怕你猜错?”
“一个多年前突然消失,一个则是横空出现,时间、地点、行为方式,那么多巧合,怎可能会猜错。况且,以你那几日对鬼谷子的观察,他像是会为素不相识的人出手,甚至不惜与整个正道为敌的人吗?”
段晨风抿着唇,蓦然想到阿瑾临走前的那个眼神,忍不住皱起眉头,问道:“她俩现在如何?”
祁少城一挥扇,笑道:“心疼了?”
见他抿唇不言,才正色道:“在后山,我们的人跟着,不过……好像跟丢了。”
段晨风倏地看向他,脸色有些难看,而后突然无力地揉揉眉角,道:“我在想,是不是做错了。”
“你不是错,是输。”祁少城收起扇子,敲着手心,“你有自己的考量,所决定的事自然都经过深思熟虑,该怎么做,如何做,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你不会错,更不允许错。可你却输了,输在太自负,输在以为所有事尽在你的掌控之中,却不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小月的出现是个意外,绿衣姑娘受伤更是个意外,可输就是输,容不得辩驳和后悔。我虽不知你这一局压得为何物,不过,无论是什么,再赢回来就是。”
段晨风了然,望向后山,双眸暗涌,如浓郁的墨在白纸上一圈圈化开。
“同我去找她们。”
“我就不去了。”祁少城甩甩手,打了个哈欠:“今日累了一天,实在走不动,哪有精力陪你满汕阳寻人。晨风你也不需要多费心,等绿衣姑娘熬不住的时候,阿瑾那丫头自然会现身,到时候多省事。”
“不一样。”段晨风打断他。
“有什么不一样,反正小爷我是不会去。既然如此,晨风你多辛苦些,找到后将人带回来吧。”
段晨风闻言挑了挑眉,似看穿了什么,不过仍旧是一言不发地离开,留祁少城在原地嚣张地偷笑。
“赤羽军再不济,也不至于跟丢两个人吧。”须髯客抱着大刀,站在他身后开口道。
“髯兄弟这你可不懂。”祁少城挑着桃花眼笑道:“你看这天,估计没多久又有一场暴雨来临。啧啧,方才还是晴空万里,没想到这天公也开始作美喽。”
看须髯客还是一副不解的模样,祁少城摇摇头,笑着解释道:
“有了心结就该解开,像他们这样藏着掖着,只会使误会更深,可不是个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