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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少年泓辞 ...

  •   “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
      此句引自前朝李太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虽然说的是天姥山,但凡见了崂山的凡人,恐怕都会不自主地吟诵这首词。
      “丹崖夹石柱,菡萏金芙蓉,伊昔升绝顶,下窥天目松。”眼前是数不清的小峰,有朱砂的、丹红的、紫褐的群峰,前拥后簇,高矮参差。主峰只瞧见了一座,高风峻骨,撑起青天。半山腰开始便浮着烟岚,升起云波,如纱如幻。风将云雾吹得千姿百态,令人眼花缭乱。这云雾或聚或散,群峰则忽隐忽现。
      而在山前,就如被从天而降的神斧劈开似的,崂山与外界间横着一道悬崖,看那崖中升起的袅袅白烟,阿景便知道有多深了。
      倏来倏去的云,扑朔迷离的雾,绮丽多彩的霞光,雪浪滚滚的云海衬得崂山有如仙境,处处散着“凡人止步”的气息。
      阿景惊叹于眼前的一切,忽然怀疑自己是否能顺利成为崂山弟子。
      耳边响起一阵细微的吵闹,她朝左边望去,只见不远处有一大群人。
      或许因为许久没见到活人了,阿景有些恍惚,接下去便是惊喜,没有再顾虑其他,不自觉地朝着这群人跑去。只是她这段时间吃得少,又提心吊胆的,跑动起来才发觉自己的腿这样无力。
      越接近人群,她的速度越慢下来,因为她瞧见人群中有几个人很眼熟。再仔细看,原来是那日破庙里的流民,其中包括抢她干草床的母子三人。
      那些人根本没理她,甚至都没发觉她的接近,因为他们此时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眼前的一切,似乎害怕错过什么。
      阿景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发现崂山似乎离他们很远,饶是阿景眼神好,可还是只能依稀看到四条柱子立在那儿。
      其他地方都是山石,只有这个地方有柱子,再结合其他人紧张的神色,所以那里应该就是大门了吧。
      只是她向四周看,还是未能找到可以通向崂山的通道,难道崂山并不打算招收弟子?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不知什么地方忽然传来一个男子幽幽的嗓音——
      “崂山今日招收未满十五岁的男童子为入门弟子,如不符要求,请诸位自行离去……”那音色清越但沉着,带着点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在空中回荡。短短一句话,竟使在场不少人的脸色瞬间变了。
      这其中便包括阿景。
      没想到崂山这般不客气,开口第一句便开门见山下了条件限制,筛掉了大半人。
      可是阿景不甘心哪!
      她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如今便要因女儿身被拒之门外?
      她不甘心!
      于是她表面上不似其他不合条件的人那样紧张不满,而是故作镇静。反正她为了方便,近日头上绾的是男子发髻,而皮肤又脏又黑,乍看一下,活脱脱的就是一个男童小乞儿。
      她对自己说,只要混过这关便好了,以后的以后再想法子。
      人群吵吵闹闹,阿景反而淡定了,静静看着他们。
      这一观察,她才发现原来这些人不全是流民,里头不仅有平头百姓,竟然还有身着绫罗绸缎的富贵人家。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一位少年身上。
      那是一位面如冠玉的少年,身形挺拔,神情平静,目光如水。立在那儿,不说其他,气质上便与周遭的人生生分隔了开来。
      更奇的是,此时四周已经春意盎然,并无寒意,可是他却身着大氅,脖颈处围着一条雪狐尾巴,愈发衬得他肌肤胜雪。
      肌肤胜雪或许不能用来形容其他男子,可是落在他身上并不违和,因为他确实脸色如雪般苍白,而且还时不时遮口重咳,应该是得了重疾。
      似乎察觉到目光,少年侧头望向阿景这边,先是一愣,然后便是轻轻一笑。
      这次换做阿景愣住了,她没想到对方会对她一个偷窥的“小乞儿”浅笑,而且笑得那样好看。
      “符合要求的童子请上前一步。”没想到那个飘渺的嗓音再次响起,倒是打破了尴尬。
      阿景凝神细听时,发现已经有人匆匆向前走了几步,而那少年不缓不慢地抬腿,却不像他人那般性急,只是跨了一步而已。
      阿景忙跟着向前走两步,听见那嗓门继续道:“弟子入门需考核,考核分三关,分别为胆、心、神。只要通过考验,便能拜入崂山。”
      话音刚落,阿景只觉眼前似乎有什么在动,她睁大了眼,发现悬崖上,一条石路正从崖边两侧朝中间渐渐变化出来。
      这便是仙术吧!
      不少人见状呆住了,半晌回神后便是兴奋的讨论,人群再次沸腾起来。
      阿景倒不觉得有什么,毕竟这一路她看到太多难以置信的东西了,所以这时不像他人那般失态。而少年和她一样,虽是一愣,但转瞬即逝,很快脸上又恢复了平静。
      “若是能从石桥上通过,便算过了第一关,童子们请快些动身罢……”
      声音刚消失在空气中,她便看到许多人争先恐后地朝着石桥跑去,其中掺着许多不合条件的人——也对,修仙对于凡人来说是多么大的诱惑啊,恐怕像她一般想蒙混过关的人不少。
      只是那些人虽然匆匆忙忙,但跑到悬崖边,竟都一致地停住了。
      阿景也走到崖边,探头往下望去,如她所想,崖下极深,甚至比她想象的还要深。底下云气氤氲,寒气逼人,深不见底,便是望一眼都得腿软半天。
      她再看石桥,不禁轻呼——那哪是石桥,只不过是几十块浮着的、凹凸不平的石块拼凑而成,且那石块之前留着的空隙那样大,桥体也不笔直,难怪开口的仙人称过桥是为考验“胆”。
      可怜那些人,开始兴冲冲,以为过桥是小事,心中还感叹考核之易,如今竟都吓得面如土色,踌躇不前。
      “诸位不必惊慌。”一支公鸭嗓响起,阿景朝声源出望去,不禁意外,因为公鸭嗓来自那正走上前来的玉面少年。
      阿景仅诧异了一瞬便释然了——那少年不过十五岁左右,如她以前的邻家哥哥般正处于变声期,所以声音嘶哑难听也实属正常。
      少年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是继续道:“大家一个一个通过,不要推挤,若是觉着自己要落崖了,便蹲下放低重心,切忌拉扯周围的人。”他沉着指挥,混乱的众人似乎有了主心骨,顿时忘了他仅是一位弱冠少年,开始有序排队起来。
      少年一马当先排在最前,可是出乎意料的是,竟没人敢当第二个,他们一个个朝后退,仿佛觉得越靠后越安全。
      少年有些无奈,正叹气呢,抬头发现那小乞儿竟静静走过来,默默排在了他后头。
      阿景看见他脸上浮出惊喜赞许的表情,心中觉得有些难为情。其实她并不是有多勇敢,只是看这队伍不肯上前,若是没人肯做那第二个,恐怕今天都别想过桥,那她岂不是得错过机会了?
      她心想,不管排哪位,最后不都得过桥,那第二个和最后一个又有什么区别呢?
      只可惜在场的人大多都不明白这个道理,最后只能自绊双足,可怜可叹啊!
      有了她做第二个,队伍便得以向前挪了。
      少年第一个上前,他似乎很谨慎,伸脚探了探第一块石头,确认不会塌陷之后,回头朝阿景笑了笑,似乎是在报告安全,倒是阿景愣了。
      他开始过桥,等他走了两三步,阿景才开始动身。
      不是她不信任对方,只是凡事还是谨慎些为好,她不清楚这少年虽然表面镇静,可是真正遇到危险时会不会情急之中扯了她一把,所以还是离远点吧。
      阿景从前胆子并不小,邻里孩子下河爬树都有她一份。可是当她踏上石块,望着那深不可测的崖底,头皮却突然发麻,手心冷汗也是直冒。她想用手攀住点什么保持平衡,奈何两边空荡荡的,只有前面那个不宽的肩膀,上面白色狐毛轻颤,但也没有她此时颤得厉害。
      她不禁在心里暗骂了自己几声,然后微微屈膝,往下放低重心,注意力尽量不落在石块底下,想象此时自己走在幼时屋旁折断倒塌的大树树干上,而不是浮在半空、几乎不可托足的石块上。
      可是刚走了几步,她就听到背后传来吵闹声。
      本来她是不想理会的,可是前面正走着的少年却听到声响,慢慢停了下来往后看。
      阿景无奈,只好跟着停下,回头一看,原来是跟在她后头的一个中年大叔被什么阻拦在石桥外了。
      大叔不甘心,一次又一次向前冲,想要冲上桥,可是每次总是被看不到的墙阻拦,直撞得鼻青脸肿,阿景见此竟然不厚道地笑了。
      听到她的笑声,原先沉默的少年突然轻声道:“他年岁已过弱冠,因而被崂山找人设下的结界所挡。”
      他说这话时眼睛一直看着她,神情似笑非笑,害得阿景心中怀疑他是不是知道自己其实是女儿身。
      可是为什么那大叔被结界挡住了,而她这个同样不符要求的小姑娘却成了漏网之鱼呢?难道因为那结界只阻挡不符年岁的人?
      阿景不解,但也没多想。这时大叔已经放弃了,唉声叹气地转身离开,背影无限落寞。
      于是他后头的男童接了上来,阿景惊奇——那童子正是抢她床铺的妇人儿子!
      她没在意,转身继续走,后面的人也颤颤巍巍地跟上来。
      就这样有惊无险地走着,掌握技巧的阿景开始不再精神紧绷。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大约是到了石桥中段,前面的少年身形忽然晃了晃,吓了她一大跳。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少年就这样直挺挺地倒下了……
      可能是出于本能,阿景在少年倒下的那一瞬间猛的伸出手去,妄图扶住他。
      可是她太高估自己的力气和平衡感了,于是就这样一同倒下,被拉下了石桥。
      幸好她反应快,在生死瞬间及时用左手攀住了一块石头,另一只手紧紧地抓住少年的手。
      才短短一会儿,她便感觉心脏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石头承受着两个人的重量,竟然纹丝不动,阿景不得不佩服崂山仙人法术高强。
      可是石头是坚土做的,而她是人肉做的。
      阿景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左手被粗糙锋利的石头割着,被两人的体重撕扯,就快从石块上滑落了,而垂在半空的少年却仍昏迷不醒。
      “快救我们!”阿景歇斯底里地朝原本排在她后面的人们求救,声音都变尖细了,眼睛也根本不敢朝下望,害怕再看上一眼自己会腿软,不由自主地松手。
      难以置信的是,那个跟在她后面的十岁左右的男童明明看到他们的处境,可此时竟满脸麻木,无动于衷地越过她的手继续向前走。
      “喂!”阿景尖着嗓子喊了他一声,却突然停住了,她想起临过桥前看到那男童的母亲拉着他在一旁悄悄说些什么,想必就是叫他不要多管闲事吧。
      于是她只好将希望放在后面的人身上,期望有人能伸出援助之手。
      可是结果令她绝望,后面的人也一样,似乎并没有想救他们的意思。
      就这样,那些人一个个战战兢兢地在她头顶上走过,而她和少年被吊在半空,抖得如同秋风中的枯叶。
      少年终于悠悠醒来,可是这并没有用。阿景攀在石块上的手,渐渐从手掌变成手指,然后是两根指尖。
      最后,她终于带着绝望和愤怒,从石桥重重坠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四章 少年泓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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