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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森林里的贵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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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森林里的贵客
即便是在喧闹的舍伍德森林,这么大规模的庆典也是前所未有的。
聚餐占地面积至少扩大了一倍。高尚的绿林英雄们给囚犯们提供了和自己相同的伙食。盖伊公爵和他的亲随们被逼着换上了和这帮匪徒们一样的衣服。小约翰和玛茨等无法无天的家伙干脆穿上了他们的华丽服饰,着实神气了一番。其他弟兄们看着眼红,抢成一团。牛肉,羊肉,鸡肉等大盘烤肉端上桌来,酒也灌满了杯子。森林里吵得几乎没法交流。深红一脸忧伤地依靠在树上,现在他弹琴连自己都听不见了。
“威尔。”玛尔歌走到他身边。她大概是唯一一个还叫深红正名的人,而且是在公开场合叫深红,只在私下里称呼本名。
“盛宴啊,玛尔歌。”深红忧忧愁愁地说。“我跟了男爵这么长时间,没有一次为了兄弟们办过这种规模的庆典,为了敌人他倒是很大方。”
“我以为你们很推崇这种……品格。”
“什么品格?”
“与人宽容与己严格。”
“你这是嘲讽。”深红说。“去吃饭吧。你的位子都被人占了。”
“你不去吗?”
“今天没人想听我弹琴。”
“你说位子被人占了是什么意思?”
“你没看见?”
深红伸手一指,玛尔歌看了过去——玛丽安小姐坐在罗宾汉旁边。
“看来我也不能去了。”
“嗯?”
“我不共敌人进餐。”
深红做了一个绝望的手势。“现在就说是敌人是不是太早了?毕竟你们俩是森林里唯二的两个女人。”
“两个女人加上中间的一个男人,正好是一场战争。”
“嗯?”深红怔了一下。“你是说罗宾?可是你以前从来没……”
“是的,从来没。”玛尔歌没好气地说,“但是以前也没有人抢在我前面。现在不行了。”
“玛尔歌,其实兄弟们一直以为……”
“一直以为我一辈子不嫁人吗?”
“也不是……”
“以为我一辈子嫁不出去,这个说法更贴切。”玛尔歌说着挽起了袖子。“但是这和那个娇小姐没有关系。她以为所有男人都和在宫廷宴会里一样,为一个媚眼神魂颠倒吗?她想得太简单了。”
深红无奈地看着玛尔歌一甩裙摆,咬牙切齿地向罗宾和玛丽安小姐的方向走了过去。今天真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玛尔歌只有在确定一整天都不会舞枪弄棒的时候才会穿上她那条浅色粗麻布裙子。这个时候,野性美人的魅力也才真正彰显出来。
这个时候罗宾正在用各种方式向还没有放下架子的玛丽安挑衅。“你不吃点东西吗?”
“谢谢,我不饿。”
“那我自己吃了。”
“终于有了身份合你心意的贵族小姐大驾光临,却只能一个人吃饭,太惨了吧,洛克斯雷。”玛尔歌洪亮的嗓门响起。罗宾和玛丽安都抬头看向她。这个不约而同的动作莫名其妙地又惹火了玛尔歌。
“我看还能容得下一个我吧。玛茨!”
端着一大盘子摇摇欲坠的烤肉笨手笨脚地四处转悠添菜的小玛茨艰难地晃到了这边,在玛尔歌面前站定。
“再加一盘。”玛尔歌说,没有自己动手的意思。小玛茨苦着脸像玩杂技一样把一盘烤羊腿肉推到了桌子上,没等玛尔歌再说话就逃之夭夭。他可不想做这位姑奶奶发怒殃及的池鱼。
“玛丽安小姐,你要来点吗?”玛尔歌说。
玛丽安小姐低下头一言不发。罗宾汉露出一丝笑容。“啊,我忘了告诉她,你不饿。非常抱歉。玛尔歌,看来你要去别处推销你的烤羊腿了。”
玛尔歌冷冷地盯了罗宾一会儿,转身走了。玛丽安依旧不抬头。莫名其妙地夹在两个女人的愤怒中间的罗宾有点摸不着头脑。这个女人一直很爽快,和其他兄弟们一样,怎么今天突然来了普通女人的阴晴不定。他望着玛尔歌走的方向想。当他再回头的时候,正撞见玛丽安悄悄地摸起一块烤肉往嘴边放。看见罗宾回头看她,她忙把烤肉摔回盘子里,又低头不吱声,装作一副没消气的样子。罗宾忍不住大笑起来。
“看他那个高兴的样子。”玛尔歌愤愤地说。“一个小孩脾气的贵族小姐。”
“你刚才不是气势汹汹的要把座位抢回来吗?”深红无奈地说,“怎么什么也没做就回来了?”
“我不想让他觉得我没事找事。”
“你已经很找事了。”
“威尔,我觉得你可以弹首曲子了。没有音乐的宴会没意思。而且我看他们没有刚才那么不要命了。”
“乐意奉陪。”
深红重抖精神,走到围成一圈的桌子中间的空地,向罗宾汉打了个手势。罗宾大喊了一声“安静”,全场的噪音顿时消减了一半。深红微微一笑,拨弄了一下琴弦,发出一串吟游诗人式的忧伤音符。
“我这个可怜的诗人有这份荣幸请我的女郎为我跳一曲吗?”他深沉的眼风飘过众人,落在玛尔歌身上。众人努力忍着不笑出声来。玛尔歌配合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屈膝礼,像个舞蹈演员一样故作姿态地走到了空地中央,向深红伸出手去。吟游诗人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吻了她的手。舍伍德的群众们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哄笑。玛尔歌用假装严厉的目光扫视了一圈,然后重新温柔地看向深红。罗宾微微一笑。
“不愧是火美人。”他低声说。
“什么?”玛丽安没听清,有点纳闷地问。
“没什么。你看着吧,这姑娘是我们这儿的王后,我们所有人效忠的对象。她是个火美人。”
“也有人叫她冷美人的。”小玛茨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不合时宜地补充了一句。
“玛茨,给大家倒酒去。”罗宾干脆地把他支开了。
“这孩子真有趣。”玛丽安说。其实这是个贵族气的说法,她的真实意思只是这孩子大概脑子有问题。
鲁特琴弦拨动出一串忧郁的音符。玛尔歌稍稍拎着裙子,好像她和太太小姐们一样穿的是拖地长裙,慢慢绕着中间的空地走了半圈,在小约翰面前停下,微微屈膝,躬身,随着音调的下沉把自己深深地压了下去,好像深施了一礼。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小约翰身上,弄得他手足无措。
“那是向你致敬,先生。”深红一边慢慢拨动琴弦一边说,“请求你发发善心,给点救济。大个子先生,你不会拒绝的吧。”
小约翰越看深红把那副忧伤得要死的样子装得活灵活现越恨不得扑上去掐死他。观众们都忍着不笑出声来。玛尔歌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走向空地中央,跟深红交换了一下眼神,后者马上会意。一个沉入地下一般渐渐消失的长音之后,深红就想突然活了一样,猛地一刮琴弦,一串激昂的音符使得全场震了一下。如同雕塑一样凝固的玛尔歌也在这一瞬间爆发出了火一样的活力。这是一首狂欢的曲子。她的旋转像开了一朵花,她的碎步像林间敏捷的小鹿,她的舒展的手臂如同柳树的柔枝。全场的欢呼和打拍子的掌声不绝于耳,其中还夹杂着几声口哨。玛尔歌自己也打了个唿哨,再度深施一礼,然后轻巧地跳到了罗宾汉和玛丽安的桌前,把玛丽安吓了一跳。罗宾汉微微一笑,向前倾过去。
“姊妹,嗯?”
玛尔歌不回答,只是仰起头用余光瞥了他一眼,然后深深俯下身去,随着一个突然高扬的音符,像只天鹅一样扬了起来,手臂高高舒展,遥望前方,在桌前凝固成一座静止的雕像。琴声也随之戛然而止。深红站起来,没有马上脱离诗人派头,向四周鞠躬致意。欢呼声再度沸腾。玛尔歌并不马上移动,而是回头深深看了罗宾汉一眼。
“好,姊妹。”他笑着说。“来一杯吗?”他把自己的酒杯递了过去。玛尔歌接过来,罗宾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已经一饮而尽。
“这有点不合你的规矩。”他说。
玛尔歌不说话,把杯子还给了他。然后她看了玛丽安一眼。
“小姐,我们这乡下的消遣,恐怕不合你的胃口。”
玛丽安脸红了。“不,你跳得非常好。”
“这是小姐抬举我吗?”玛尔歌倚靠在桌子上,提高了声调说。罗宾汉开始觉得气氛超出他的预测了。
“玛尔歌,这不是你现在应该问的。”
“那我应该问什么?”她带着恐吓的语气说。
“我们大家都没有什么钱给你和你的吟游诗人,只有玛丽安小姐有得是钱,难道不应该趁机敲小姐几笔吗?”
罗宾的声音很高,全场都哈哈大笑起来。这个玩笑的代价是同时惹恼了两个女人。玛丽安又气又羞,恨恨地转过头去不看他了。玛尔歌扬起眉毛瞪了他一眼,突然抓起桌子上的一罐清水泼了他一脸,然后转身走向深红去了。这一下猝不及防,罗宾狼狈不堪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这女人今天是怎么回事?”
玛丽安偷眼瞧了他一下,还是忍不住说:“这回你喝够了吧?”
“不,这是水,小姐。”
“水?”玛丽安哼了一声。“你们这帮酒鬼谁现在这时候喝水?”
“她啊。”罗宾说着,突然若有所思起来。“恕我直言,小姐,你坐的本来是她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