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尾声 ...
-
主要的故事就该到此为止了。历史上，或者说真实的民间传说中的罗宾汉的结局并不像人们理想的那么美好。狮心王理查复位后七年就中道崩俎，他那传说中被流放的约翰亲王也按当时的判决回归祖国，如愿以偿地继承了王位。当初和他做对的人们，不管理查曾经给过多么丰厚的封赏，都遭到残酷的报复。亨廷顿伯爵首当其冲，被抓进死牢。他在历史上有记载的最后一句原话是：
“可怜的英格兰，最终落在你手里！”
玛丽安为避祸进修道院发愿做了修女。所剩无几的舍伍德英雄们把身负重伤的伯爵从死牢里救出来，去修道院寻找玛丽安。院长贪图玛丽安的财产，希望她永远留在修道院，在夜里谋杀了伯爵。这就是传说中罗宾汉最后怎么死在一个女人的手里。他的葬礼也没有应得的仪式，除了亲属外，只有受过他恩惠的萨克逊人和跟随过他的兄弟们自愿参加了这敷衍的葬礼。玛丽安再也没有离开修道院，忠实的女仆贝丝一直跟在她身边。罗宾汉的随从们各自也有了主业，安分守己，依然像当年效忠罗宾汉一样忠于自己的女主人。伯爵夫人死时已经是修道院院长，和伯爵葬在一起。故事到这里应该结束了，但是——我亲爱的孩子，还有一点没有补充。
亨廷顿伯爵死后十年，一行人出现在墓园。为首的是一位三四十岁，风韵犹存的修女。她身边是一个干瘦，有点佝偻的老妇人，也一身修女的黑袍。她们身后跟着一个长相滑稽的小老头，表情肃穆而更显得可笑。一个高个子汉子，留着络腮胡子，身材膀实，脸上也带着男人的深沉却不软弱的悲伤。他身后跟着一个瘦高个，金发泛白，除去悲凉之情还能看出当年的英俊模样。他们和墓园守门人打了招呼，从一排排冰冷的墓碑间的小石子路往深处走着。
“玛丽安亲爱的，你可以不用来的。”老修女低声说，她嘶哑的声音颇像童话中的巫婆。
玛丽安摇了摇头。“不来我不安心。”
“这是个不公平的国家！他们就那么就把罗宾葬了，没有仪式，配不上一个战士，只来了一个小神父！塔克修士要是还在世，一定要说，我们的罗宾就是教皇来主持葬礼都配得上！”那个滑稽老头说，他那把骨头好像都撑不起一把怒火。
“嘘，汪巴！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总提，非要别人听见不可！”高个子猛汉低声警告。
汪巴还不太服气，但又不敢大声说话，嘟嘟囔囔地埋怨着什么小约翰向来这么霸道之类的。
“至少兄弟们那天都到了，这是罗宾最希望的。”老妇人叹息着说。
“才不是都到了呢！贝丝，其实还差一个，差一个最重要的！上帝保佑，要是我这条老命将来不下地狱，也许还能再见她一面。可是罗宾……”
“谁？”玛丽安虚弱地问，她没听明白。而她的疑问几乎和小约翰的喊声重叠在一起：
“汪巴！”
发现了这个巧合之后小约翰有点不好意思，轻声说：“没事，夫人，不过是一个早就牺牲了的好哥们儿，我们相信他上了天堂，这样洛克斯雷……”
“等一等，请原谅。洛克斯雷是什么意思？当年的口令这个名字，但是他从来没说过这是什么。”玛丽安说。
“呃，那是我们在森林里的时候对罗宾的一种称呼。”小约翰迟疑片刻回答。
“罗宾不过是想让弟兄们再次聚一聚……想再看他们一眼……”汪巴又咕哝了几句。小约翰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一巴掌。
“原来那么机灵的人，老了以后怎么糊涂成这样。”
“就快要到了。”金发高个子说。“小约翰，我直到现在还觉得这不是真的。
“深红，没有办法！也许这就是命运！”
这队人又被黑色的悲伤所覆盖了，他们脸上的颜色简直比身上表示忧伤的深色衣服还暗。他们沉默着一直走到小路尽头，一拐弯就到了。可是刚一拐过去，所有人都愣住了。
亨廷顿伯爵的墓前站着一个黑衣女人。
她背对着他们，带风帽的黑色斗篷把她全身遮住，垂直下垂，如同黑色的窗帘，身形修长。女人的长发披在背上。她的双手垂在身体两侧，右手拿着一大束浅色的野花。在肃穆的背景下，黑衣女人干净、高洁，呈现出唱诗班的颜色。
人们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开始悄悄往前走，在距她几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女人没意识到身后有人，静静地看着墓碑。人们静静地看着她，就好像她是一座活墓碑。不知过了多久，她蹲下身来，把那束野花放在墓前。
深红望着她的举动，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泪水盈眶，就轻轻擦去了。
女人慢慢站了起来，转过身来抬手要戴上风帽，突然看见了她身后的人，一时愣住了，手还悬在半空中。这个动作让他们看清楚了她里面穿着一件绿粗布猎装，老旧但洗得很干净，和她的斗篷十分不相称。她的眼睛很大很亮，像森林里长大的一只鹿。她看上去是一个经受过巨大伤痛的女人，但经过岁月的磨练已经坚如磐石，即使消弭了血肉，还剩下精神。她削瘦的脸已经有了因为操劳而过早衰老的迹象，饱经风霜，骨头的棱角清晰可见，如同被刀雕刻出来的。小约翰倒吸了一口凉气。汪巴老头儿的手哆嗦了起来。玛丽安和贝丝觉得莫名其妙，同样莫名地肃然起敬。
女人戴上了风帽，径直向他们走去，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没有任何语气，平静而地说：
“Merry men？”
她的目光定在深红脸上。
这简短而悠长的一句话震动了在场的几位旧日英雄。他们条件反射般地应了一声：“Yes！”
女人麻木的脸稍微柔和了一点。一滴眼泪顺着她的脸淌下来，就像一滴水从大理石雕刻上滑过。几个昔日英雄的眼里涌动着类似的感情。那地下的人如果能看见这个场面，必然也会这样沉默着。
二十年有多长？一辈子有多长？
黑衣女人低下头，像一阵晚风一样过去了，就像刚才什么话也没说过。她的背影挺拔高洁。
她还没有走出多远，手足无措的玛丽安看见一个清扫墓园的人从伯爵墓碑后面经过，就招呼他过来。“那个女人是谁？”她问。
“哦，那是一位法国的贵族夫人。她是英格兰人，差不多二十年前去的法国，在那儿一个子爵看上了她就跟她结婚了，今天回故土来看看，不久又要走的。”
“很好，谢谢你。”玛丽安给了那人几个小钱打发他走了。
“他说的不对。”汪巴尖利地说，“不管他从哪儿听来的，这不可能！”
“那她是谁？”玛丽安问。
可是没有人回答她。所有人都凝视着那个女人拐过转角，向墓园门口走去，神秘的背影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路的尽头，灰色天幕与大地相接的地方。
“是不是有什么事我不知道？她是谁？”玛丽安有些惶然了。
人们还望着她去的方向。
“她是谁？”玛丽安苦苦地问。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卑微。
良久，忠实的小约翰才回答：
“那是洛克斯勒男爵夫人。”
“故事结束了。”老祖母说。
“好听的故事，可是太伤心了。”小男孩说，“罗宾汉竟然就那么死了。”
“这世界上伤心的结局总是要比大团圆多的。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必须坚强。我的孩子，讲了这么一个长故事，你可以去玩了吧？”
“把那首歌再唱一遍吧，奶奶！”小男孩请求道。
“好吧，那我教你。”
“好，好，快唱吧。”
老太婆唱起了这首简短而悠长的歌，小男孩的童声时不时地附和在其中。没有人知道这首古老的民谣当年是为谁而写，没有人知道这几百年的流传沉淀了多少悲喜交加的故事，没有人知道它隐藏着谁的眼泪和叹息。
In night we play in the gloom,
measuring every vital light.
I'm in your heart, as They say,
to hear angels sing.
They said there's a little story thing
who will give us glory.
Night and we have gone for long.
Legends will survive.
（完）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尾声
